春深日暖 第80章

作者:怀愫 标签: 古代言情

  到了第二日,果然使起小性子,懒怠怠的不肯动,甘露无法,只得把潘氏请过来,潘氏迈了小脚搂住她,拿手指头点她的鼻子:“犯懒啦?阿婆给你洗。”

  小时候就是她给蓉姐儿洗的头,潘氏爱干净,家里的青砖地还两日就拿井水冲一回,烧水再不嫌费柴的,蓉姐儿洗头洗澡都勤快的很,半边矮墙还种了一片蔷薇花,专摘了叶子揉出汁,拿这盆子绿水洗头发。

  再给她细细篦过,篦子上边滴两滴桂花油,自上梳到下,蓉姐儿打小便是一头乌黑头发,潘氏自个也是一样,这个年岁,一根白发也无,她哪里知道蓉姐儿在作使什么性子,还当她跟娃儿似的怕水进了眼睛。

  “阿婆给你洗,拿毛巾垫着,你别睁眼睛,一会儿就洗好啦。”潘氏搂着她的肩,蓉姐儿脾气发不下去了,唔一声应了,就在天井里法头发,肩膀都叫毛巾遮住,躺在竹床上,头发散下来,拿盆儿接了水,搁在反过来的竹凳上边,潘氏一边掬了水打湿头发,一面在掌心里把头油推开,如今却舍这些油了。

  蓉姐儿睁着眼睛看天,云朵一大块一大块的,天色蓝的亮人眼,大白跳到竹床上来,尾巴一扫一扫的滑过蓉姐儿的手掌心,叫她一把握住,用力大些,大白就喵一声,蓉姐儿轻轻揉一揉,觉得掌心痒痒了笑着把手松开。

  茂哥儿从没见过姐姐这样洗头,竹床大的很,他扒住抬腿往上爬,丫头在后边托着屁股,他脚一蹬上来了,自给儿扯掉鞋子,跟蓉姐儿并排躺好,学她的样子把手叠在身上,闭上眼儿只作玩耍。

  “姐,咱们比谁闭眼时候长。”一脑门子古怪玩法,他话一说完就闭上了,想想又眯起一道缝来:“谁先睁开就是输了。”

  等蓉姐儿头发洗干净,满头都是蔷薇香,茂哥儿早就在凉床上睡着了,丫头给他盖上薄毯子,蓉姐儿包了头发往平台上去,坐在角落荫头里晒头发。

  这会子心里倒不燥了,水面泛着光,白日城泺水镇同夜晚再不一样,蓉姐儿趴在栏杆上,坐在这儿半点喧闹也听不着,看见那些个热闹也觉得离的远的很,提着鱼拎着菜篮子却穿了长衫的读书郎,挎了篮子满篮鲜花,头发却花白的老妇人,一个个从桥上过去。

  蓉姐儿一坐就是一下午,等着晚霞染红半边天,她头发也晾干了,正对着河面坐着,拿梳子从头梳到尾,生下来的时候头发少,秀娘还愁,说怕将来挽不了发髻来,还是潘氏老道,拨开来看见里头密密的发根,就说她往后会有一头好头发。

  甘露捧了镜子,兰针给她梳头,蓉姐儿眼睛盯着河面,隔了几道桥,远远看见路人都停下来,俱都背转了身子盯着河面上的船看,蓉姐儿打量一眼又回过,虽不发脾气了,却还是不笑。

  那船过得一道桥,就有人涌过来看,一路驶过来,岸上的人也跟着船跑,等那船近了,兰针道:“姐儿快瞧,一船的花呢。”

  蓉姐儿这才立起来往那头看,隔得远只瞧见满船红粉,等近了,才看见竟是拿荷花围住了整只船,顶棚上头插满了,一只船上满当当的俱是花叶,再近一些,就能瞧见两边缀着金铃铛。

  “这时候了,难不成是送嫁的?”甘露住了这一阵晓得泺水规矩,女儿家出嫁,是坐了船的,连着嫁妆也是拿船载了去。

  “那怎的只有一只,送嫁该扎了红绸,十七八只连着才是。”兰针奇了一声:“那人还没穿喜服,定不是送嫁的。”

  蓉姐儿倏地跳了起来,眼见得那船里走出一个人来,穿着一身缁衣,头上戴了软巾,抬头往这儿望过来,隔得这样远,还能看得见那人脸盘白净,背手立在船头。

  蓉姐儿心口怦怦跳,捂了嘴儿说不出话来,用力眨眨眼儿,笑得眼睛亮晶晶的,那船上立着的,不是徐礼又是哪个!

  

  第163章 蓉姐跳船讨胭脂徐郎夜放莲花灯

  

  徐礼连夜从海宁赶了过来,扔下一院的同窗,跟山长告假先行,吕先儿知道他要走,死缠着定要跟来,带了书僮仆从,两个人租了只船,多塞了银两叫那船夫天亮雾散了就开船,一直摇到太阳落山。

  这么紧赶慢赶的,总算在蓉姐儿生辰前一日到江州,徐礼一早就要过来,叫吕先儿拦住:“你好容易赶过来,就这么上门去?”

  看见徐礼发愣重重叹一口气:“你呀你呀,不独姓梁的,姓徐也是呆头鹅,人家小娘子巴巴的等着你呢,你就这么空着手去了?”

  自然不是空着手的,他真给蓉姐儿画了一幅观潮图,那几日把全付精神都花在这上头,只不便告诉别个,吕先儿只当他没预备,抬手拍在他肩膀上:“得喽,瞧我的。”

  他掇着徐礼买下一只船,又叫渔家到金湖里头,捡那开到盛时的荷花,再有那品相完好,叶面滚圆打着皱的叶子,拿剪刀绞下来,一朵一朵插在乌篷船顶上。

  那船顶盖着的油布全掀下来,里头竹编的顶也开出一个个小口子来,打渔的唉气叹气,肚子里直叹这两个富家少爷糟蹋东西,可他船已经是高价卖给他们了,晓得用完了这船也带不走,到时候还能摇走,只修整修整又能用的,也算不得是亏本买卖,听言行事。

  除开船顶,两舷也都插满荷花,吕先儿指点着船家行事,又要叫他有个高低层次,又要叫他把那盛开的打苞的插在一处,分个远近大小,把那渔家折腾得够戗,真等着那一船荷花装点好了,他叉了手直点头,还拿茶杯里头的茶水去泼花叶,摇头道:“这才是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扭头一看徐礼:“你怎还这付模样,也不租个单间儿洗梳一翻。”吕先儿平日城就爱俏,身上倒带了三四套衣裳,俱拿出来往徐礼身上比:“咱们这讲究的就是弹眼落睛,你这么灰扑扑,连水鸭子都不希得理你。”

  叫徐礼一并拒了,怎么说也不肯,吕先儿摇了头:“呆子不受教,可累死我了,我得去享乐,你着紧着把那小娘子骗回来罢,得兄弟的话,还不手到擒来。”

  “那本就是我定了亲的娘子,没这船花,难道还不嫁给我?”徐礼嘴硬回了一句,到底觉得他这法子好,他除了观潮图,还从十来幅荷花图里头捡了一幅最好的,如今一看,死的怎么比得这一船活荷花。

  他还是那身缁衣打扮,这却不是他不肯换,他也还记着呢,蓉姐儿答应了要给他做单衫的,吕先儿日常衣裳也作工精致,他穿那一身去,妞妞不肯拿出来怎办,上回还听她说手慢,一件衣裳做许久。

  觇笔跟在少爷后头,侧了头去瞧一瞧,摸摸自个儿的脸,到底是少爷,笑起来都不一样,这大半天了脸皮竟还能扯得开,一面想一面皱鼻子:“少爷,咱们就坐这花船去呀?”

  他这么问了,徐礼才回过神来,这儿离开泺水还要走一段水路,却不是叫他坐一只花船,脸上还绷得住,肚里骂了一回吕先儿,掀了袍角迈了进去,那老船夫问明了地方,一路摇橹过去。

  经过金湖岸边,此时正是结伴带眷出来看荷花会的时候,徐礼正坐在船舱里,只得头外头声声叠叠:“这又是哪一家的小娘,想拿这船儿争那荷花仙不成?”

  徐礼面似白玉涂朱,以手作拳头放到唇边咳嗽一声,觇笔缩着脖子不敢抬起来,怪不得才刚吕少爷非要把前后两边帘子扯下来,还说甚个靓蓝的帘子同那粉荷不相配,原是打着这个主意。

  徐礼却不知被多少人划船看了过去,有那一同游湖的少年郎只当这船里坐着哪一位卿卿,俱都要船家摇近了伸头探看,不曾靠近就装模作样的吟起诗来,还有那胆大的问一声:“谁家娘子,如此雅兴。”等摇近了看见里头坐着个男人,脸皮都抽起来。

  也有那一帮结伴游湖的小娘子,只当里头真个坐着位花娘,她们哪里见识过这些,拿扇子掩了脸,两只眼儿往船舱里打量。

  这一看,连扇子都忘了拿,徐礼面似涂脂,耳朵尖都红起来,晓得人看直了腰板不敢放松,一身缁衣衬得眉目清俊,因着天热还在腰间别了把山水画扇,一打开来是一幅水墨芙渠,作个扇风模样欲挡掉半张脸,更引得那些小娘子红了脸盘,相互掐一下手推一肩,五六对眼睛从上扫到下。

  还是觇笔瞧不过去,眼见得自家少爷脸蛋都能烫鸡蛋了,立起来咳嗽一声挡住舱门,那些小娘子这才把头缩回去。

  便是这些还算客气,金湖上最多的却是妓家花船,抱了琵琶弹了琴,与那公子王孙弹唱赏花,若无包了船的,空了船也在湖上游荡,说是散心,实是吊客上钩,见了花船心里啐一口,想看看是哪一家的小蹄子出来争客,近一瞧是个少年郎,还生得这样俊俏,抽出帕子包了腰上的香袋儿扔过来。

  里头包的香粉珠子撒了一地,徐礼一径儿黑了脸,恨不得拿扇子挡住那一阵阵脂粉香风,他向来最恨此番行径,指点着觇笔一一拾起来,也不还回去,全往湖里扔,扔完了还道:“赶紧洗手,你虽是书僮,也是拿笔墨的。”

  说的那抱着琵琶的花娘脸上色变,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啐上一口:“假正经!”转回船里还跟一众姐妹指指点点,徐礼只作不闻,又促那船家赶紧摇橹,那老渔夫呵呵就笑:“这少爷去泺水,倒是九九八十一难了。”

  市井之中还有谁个不听几句《西游》,便是吕先儿也常叹“咱们读书作文,有个甚用,还没那些个动动笔杆子写这志怪故事的强。”

  这却是明把徐礼比做了唐僧肉,觇笔忍笑不住,这船一晃差点儿倒在地上,紧紧扒住船壁,顶着一脑袋荷花,沉了脸往泺水去。

  越是近徐礼越是沉不住脸,到船驶过了双荷花桥,他也顾不得好看难看,出了船舱立在船头,眼睛溜过一排排房舍。

  哪里还记得蓉姐儿住在哪家,沈家连房子都修过了,只记着有一个岸口,他正要寻,一抬头就看见那平台的露台上,有个穿着杏红衫子的姑娘家正同他招手。

  身边还跟着两个穿青衣丫头,徐礼倏地笑起来,侧了身遥遥望着她,等船驶得近了,只看见蓉姐儿一扭身,一下子不见了,他也不急着去扣门,原来她就爱溜出门,这会子也不知道她出不出得来。

  兰针一瞬时便不见了自家姐儿,捂了心口才要叫,叫甘露掐了一把:“可不能喊,姐儿八成已是跑出去了。”

  兰针只觉得头一阵阵的发晕,呼一口气:“咱们赶紧着追回来罢。”

  甘露斜她一眼:“要去你去,我可没那个本事。”说着挑起指甲来:“得了,你在这儿看着,我到船去,好歹也有个人陪着。”

  甘露有那么几回了,算是经过事,兰针却心口发虚,掌心出汗,她立在平台上,眼看着甘露出门去,眼睛再一扫,蓉姐儿已是要登船了。

  泺水便是到了夜半也不关门,还是沈家家业大了夜里才拴个门,还有两房人家看院,这会儿正是用饭的时候,蓉姐儿晾干了头发只梳了个双丫髻,头上一件饰物也无,只扎着两根杏红飘带,拎了裙角悄悄出去,瞧着倒似趁着主家歇息溜出来的小丫头。

  她一下跳上了船,蹲身就去摸那一船的荷花,捡了顶顶大的一朵握在手里,花比她的脸盘还要大,举起来兴头头的摇摇花梗,问他:“全是你摘给我的?”眼睛都笑弯了。

  她才洗了头,身上俱是蔷薇香,落日融金,万道霞光给她杏红色的单衫裙儿染成一层金,偏头笑起来眼睛都生辉,徐礼总有三个多月不曾见过她,低头看着她就笑,只知道点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觇笔翻翻白眼,靠着船正啧吧嘴儿,就看见沈家门里出来个青衣丫头,一路走一路左右四顾,见两边无人,才松一口气儿,手里拎了包袱,立在岸边,想下来又不敢跳船。

  觇笔扯过袖子,把手掌遮住了伸手过去:“来,我拉你一把。”

  甘露手里拿着蓉姐儿做了十来日的衣裳,听见觇笔说话,抽了帕子出来,裹住手伸过去,那两个说话全不顾人,甘露却要替她看着,又把包袱摆在船舱里,跟觇笔对立着半晌没话好说,只能抿了嘴儿笑一笑。

  觇笔对她大生同病相怜之感,袖了手,那头说个不断,他也不好冷了场,道个好:“我叫觇笔,是少爷的书僮。”

  甘露自然也不能扭捏:“我是甘露,是姐儿的丫头。”两句一说完,那边已经扯到钱塘潮好不好看了,只听见蓉姐儿捂了嘴“呀”一声:“那个人就叫浪卷了跑啦?”

  徐礼见吓着了她,伸了手去拍她的头:“离得近了就叫浪卷跑了,我看见还有些人斗潮的,那浪过来的时候叫卷了去,一个浪接着一个浪的,末了还能游回来。”

  他说这些,蓉姐儿更不信:“发大水还能游回来?”泺水发过一场大水,水淹进屋里头,到如今墙上还有一道水线,她那会子还小,叫秀娘摆在浴盆里头,一家人推出来,一张大竹床当作船,就在上头支起油布,一直等着水退下去,才下来,所幸水位不高,若再高些,干粮也俱都吃尽了。

  “等往后,我带你去看。”想着以后能带她到处走,心里美出一朵花来,蓉姐儿嘻笑一声,脆生生的应了,甘露耳朵都红了,拿眼儿去看觇笔:“我家姐儿性子直。”

  觇笔也跟着发汗,听见甘露这样说也嘿嘿笑两声:“我家哥儿,一向少交际。”便是已经定了亲,哪有张口就说要带着小娘子到处跑的。那两个不觉着有甚,觇笔跟甘露倒一来一回的帮着找补。

  蓉姐儿忽的想着了胭脂,噘起嘴来,娇俏俏的问他:“你怎么不给送胭脂?诚哥儿给我二姐姐送了,戚家少爷给我大表姐也送了,你怎么不送我?”她皱了眉头不高兴,手里拿着的荷花一甩,甩了徐礼一襟水珠子。

  看见他眼睛上也叫甩着了,蓉姐儿又抿了嘴儿细抽一口气,踮了脚去给他抹掉,叫徐礼一把抓住了手腕:“我也送我胭脂,好不好?”

  他的心都跟着船儿一般荡起来,蓉姐儿红了脸,刚才还发娇嗔,这会儿只有娇没有嗔了,两人动作叫手里的荷花遮住了,徐礼握了她的手腕细细摩挲,指尖都在发烫。

  甘露一转眼见这个模样,赶紧咳嗽两声,日头渐渐落下去,河岸边的人家拿了锅碗出来清洗,再呆下去便落了人的眼,甘露轻叫一声,蓉姐儿一拍脑袋:“给你做的衣裳,忘拿了。”

  甘露赶紧把包袱拿出来,蓉姐儿看着她蜜蜜一笑,才要递过去给他,又抱回来:“我手慢,你别笑我。”

  “哎,我不笑你。”他拉住包袱一角,两个又对眼看着,脸烧得越来越红,快比那只留一道边的红日头还更灼人的眼了。

  觇笔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从怀春小娘子成了个吐泡泡的鱼,恨不能缩到地缝里头去,甘露赶紧又咳嗽一声:“姐儿,咱们赶紧家去罢。”

  蓉姐儿把包袱往他怀里一塞,抱一捧荷花:“这许多也拿不了呀。”抱了满怀的荷花荷叶儿,甘露也抱满了,还拿不下,徐礼笑一笑,掐了一朵下来,往里花心里头倾了油,再拈上灯芯,擦火点着了,顺着船推到河心里去:“不必全拿,你还到那平台上去,我放灯给你看。”

  

  第164章 一河灯徐郎心意念看潮蓉姐说嫁

  

  徐礼把一船的荷花都倒了灯油,拈上灯芯,半个河岸都亮了起来,一朵连着一朵的送出去,蓉姐儿趴在平台的栏杆上,两只手托了腮看着直笑。

  兰针等得腿发软,看见蓉姐儿爬了梯子上来,一屁股坐下再起不来,还是甘露怕夜里寒凉了拿了红披巾上来给她罩上。

  徐礼等荷灯放了大半,立直了身子看向她,黑夜中哪里还瞧得清眉目,可只晓得方位也叫他立住了不动,夜色里瞧见那一团红,知道她还在,他就不停。

  徐礼一朵一朵的放,蓉姐儿便一朵一朵的数,先还数得清,等河面上的灯越放越多,她就只顾着看灯,浑忘了还在数数。

  等一船的荷花放到河里,原来聚在一处的荷花灯,早就被轻波摇开去,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在河岸边看,徐礼站在船上,围着这一圈灯,便似个玉人。

  这个玉人还在笑,抬头望着星子笑,岸上的姑娘一个扯扯另一个:“这一个莫不是傻子吧?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傻子。”

  觇笔听见不乐意了,才要回嘴,另一个道:“戴着软巾呢,是个读书人。”这句读书人的话一出口,岸上的人再不说甚了,读书人嘛,总有些个呆气,一到清明孔子生辰,那南山上的古圣人读书台,围着一圈圈的读书人,扎了堆的喝酒笑闹,吃到醉时,连规矩也不顾了,解了衣裳卧在大青石上头酣睡。

  分明没量,还偏要把杯子摆在溪流里,顺着流下来,谁拾着了谁就吃酒作诗,先还作得几句,越吃越醉,流下去的杯子路过的樵夫拾了好几只,那可都是烧得好瓷器,往质铺里头还能当个二三百文钱呢。

  徐礼叫人当个傻子看,可他半点也不在意,等着一河的荷花灯散开去了,岸边的人也都散了回家,平台上亮起一盏灯,三长一短,等这四下亮完了,那灯便不再点起来。

  觇笔侧头看着徐礼,没成想少爷这闷声不响的,倒跟人家姑娘连暗号都打好了,这要不是自家少爷打小就是严正刻板的人儿,还当是哪家的登徒子要上门采花去呢。

  徐礼先是一怔,尔后耳朵烧得通通红,他才刚摸了她的手,手指头可不就是这么摸了四下的,心里喜起来,呆立着,等夜色越来越浓,浓得瞧不见那团红了,这才招了手,请船家摇到清波门去,捧砚早早就在那儿的客栈里订了屋子,只等他们去了。

  蓉姐儿看那船行走了,这才紧紧斗篷把下得楼去,甘露给她铺了床,席子早早就拿井水抹过,凉浸浸的,床边还挂了薄荷冰片的香袋儿,她到底没忍住问一声:“姐儿,你们可是说好了?”

  蓉姐儿瞧瞧她,点一下头,可不是说好的,那说书的,说到打暗号,都是三长一短或是三短一长,接下来便是打家劫舍。

  蓉姐儿躺在床上又想起他说要带她去看钱塘潮,心里乐滋滋的,翻了身坐起来,不叫甘露吹灯,铺开来又把那潮水看一回,那里头一个小蓝点儿,可不就是叫潮水卷起的人。

  这么大一片潮水,想想就怕人的很,打过来轰隆隆炸雷一般,站近了看,还不知是怎样情景呢,蓉姐儿握了一把头发挠着脸,甘露催了几回,才肯把那画细细卷起来藏好。

  “甘露,我往后也去看潮的。”躺到床上还念念不忘,大白轻悄悄跳上来,伏在她竹枕边上,卷了尾巴搭她的手,蓉姐儿翻身摸了大白一把:“大白,我以后也带你去看潮。”

  梦里全是荷花灯,这回她站到河岸边上跟着他一齐放灯,那灯排成一个圈,一朵朵飞到天上去,蓉姐儿梦里还在乐,睡得香甜,清早茂哥儿都起了,她还赖在床上。

  茂哥儿迈着门坎进来,扒到床榻上推她:“姐姐,起来。”叫了一声不醒,他又叫一声,蓉姐儿这才眨眨眼,茂哥儿笑得眯起眼睛:“姐夫来啦。”

  一大清早就来了,还带了贺礼,说是游学恰巧路过泺水,特来拜访,潘氏喜得合不拢嘴,徐礼早就长开了,不似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眉目英挺,身材修长,潘氏越看越欢喜,又是茶又是点心,还问他一早来用过早饭不曾,坐下一道吃些。

  秀娘晓得他是特意来了,哪有这样巧的事儿,徐礼看重蓉姐儿,她自然只有高兴的,笑道:“也不是外人了,坐下一道吃罢。”

  徐礼来时用过了,这会儿也不推辞,一家子都坐下来,后边蓉姐儿才抱了茂哥儿出来,茂哥儿整个扒在她身上,越是会走会跑了,倒越是偷起懒来。

  徐礼见秀娘沈老爹坐到一处,才明白一处用饭是不分男女的,知道能看见蓉姐儿,当着人还坐得板正正的,嘴角却翘了起来。

  蓉姐儿是寿星,别个面前都是粥,只她面前是一碗寿面,上头盖了一个蛋,还有一大块鸭脯子肉,汤料鲜得很,佐着小菜香喷喷一摆上来,茂哥儿就流口水,不肯再吃自己的粥,扒上去就要吃姐姐的面。

  沈家也没甚个食不言的规矩,喝粥吃菜,还要扯上两句世情,外头又有甚个新鲜事,萝姐儿的婚事,王老爷回乡的事,再有孙家大姐女儿也要出嫁,样样都要备礼送人情,热热闹闹扯开来便是日子,徐礼越听越笑,待看见蓉姐儿偷眼瞧过来,又红着耳朵转过去,茂哥儿坐在她腿上要吃要喝,张着嘴小麻雀吃食似的,嚼一口急急咽下去,叫蓉姐儿揪了耳朵:“慢着吃,狗儿争食呀?”

  茂哥儿露了牙对她笑,还是着急着吃,等吃完了,跳下来就去抱徐礼的腿:“面具!糖!”他还记着呢,徐礼糖粥吃了一半儿,低头看着他就笑,一把把他搂起来:“还要甚?”

  秀娘倒不好意思起来,潘氏看见先是笑,又细细皱了眉头,这个孙女婿好是好,到底年纪大了些,茂哥儿叫徐礼抱出去买东西,秀娘吩咐小厮盯着,潘氏却把秀娘拉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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