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第51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古代言情

  众人大惊。

  诸锦衣卫都知道这位南星派掌门人武功都多了得,听得平煜孤军奋战,面色一变,齐刷刷拔出绣春刀,一言不发奔向山坳。

  尤其是陈尔升,虽然反应稍慢,又素来寡言,此时越发闷头不响,一张脸憋得通红,转眼便追上李珉,牛犊一般跑在最前方。

  洪震霆听得多年老朋友再次露面,怔了一下,随即长啸一声,越过众人,如飞鹞般往前而去。

  秦晏殊虽然极想将傅兰芽单独带离此处,却也不愿让平煜身陷险境,犹豫了片刻,拔剑跟上。

  只暗想着,一会无论如何要看好傅兰芽,不能让她被人趁乱掳走。

  傅兰芽满心都只有平煜,对诸人心思无暇揣测,只恨自己跑得不快,一时未注意脚下,一不小心绊到裙角,跌倒在地。

  她顾不上疼,忙要爬起,却有人已提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

  傅兰芽自觉此人力量极大,动作却温柔,抬头一看,却是秦勇。

  秦勇脸色苍白,似是颇为担忧南星派不好应对,扶起傅兰芽,冲她勉强一笑,又往前而去。

  傅兰芽心知以她的功夫早已可将自己远远甩开,却仍时刻不忘关照自己,心中感激,强压着满腔忧心,低声道:“多谢。”

  行了一段,还未到山坳处,便听到激烈过招声,傅兰芽不知平煜是否在林之诚手下吃亏,心顿时高高提起,忽听一声闷哼,不知是谁受了伤,忙要急奔几步,便见山坳中有人已一跃而起,落到一旁地上,趔趄了几步,到底稳稳站住。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平煜。

  恰在此时,山坳中有一身着玄衣的男子跟在平煜身后一冲而出,片刻不让,屈爪朝他抓去。

  而他身后,埙声齐齐响起,原来是南星派的弟子已经汇集在一处,正纷纷从阵眼中奔涌而出。

  平煜哪等林之诚欺至跟前,咬牙翻身往后一跃,硬生生拔地而起,几下窜上身后树梢,而洪震霆不等林之诚使出下一招,早已横刺里斜纵跃出,抓向林之诚肩头。

  林之诚听得身后拳风浑厚,顾不上再对付平煜,转而跟洪震霆交起手来。

  平煜在树梢辨认一番底下情形,顺了顺胸口繁乱的气息,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朝傅兰芽奔来。

  李攸等人心知平煜跟林之诚缠斗这许多功夫,断不可能未受伤,忙要去至平煜身边,不料刚跑两步,南星派弟子已从山坳中杀将而出,众人顿时被绊住手脚,只得撇下平煜,持剑相迎。

  傅兰芽落在众人身后,离山坳尚远,未受所扰,迎到平煜身边,仰头看他,见他唇边有血,心头一慌,一时忘了在旁人面前掩饰,忙从袖中取出绢帕,踮脚欲替他擦拭,又急声问:“到底伤到了何处?是不是很难受?”

  平煜不动声色一扫,众人都忙于对付南星派,独有秦晏殊百忙之中不时看傅兰芽一眼,见状,脸上似乎带着困惑之色,连眉头都蹙了起来。

  平煜一点也不想傅兰芽被人议论行止,忙不动声色将傅兰芽挡住,接过她手中绢帕,擦了两把道:“无事。”

  只觉那绢帕上香气清甜幽暖,丝丝缕缕沁入鼻端,跟她身上香味如出一辙,擦着擦着,心中灵光乍现,滞了一下,正要确认似的看向傅兰芽,斜刺里却杀过来一人,平煜只觉那人招式平平,将傅兰芽护在身后,抬腿便朝那人当胸踢去。

  须臾,又有不少人前赴后继涌到他身边,目标直指傅兰芽。

  平煜虽然受了内伤,对付这些鼠辈却不在话下,手起刀落,杀得极轻松。

  忽然间,琴声大起,二人抬头一望,却见林之诚不知何时已盘腿稳稳坐于一株参天大树上,身形巍巍,低眉敛目抚起琴来。

  傅兰芽头一回得以仔细打量林之诚,见他身穿玄袍,约莫五十许人,气度高华,眉目朗疏,看得出年轻时定有一副好皮囊,可此时神情却说不出的阴郁。

  再一打量,却见他身上一前一后背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头不知装着何物。

  她看了又看,想起那晚洪帮主所说,忍不住悚然地蹙眉,难道那包袱里真装着他两个孩儿的遗骨?

  说起来也是费解,他两个孩儿已经夭亡二十余年,他日日将他们的遗骨放在身旁做何用?他如此执着,难道那药引一说,当真有起死回生之效?

  思忖一番,想起一事,甚觉不解,林之诚消隐二十年,他那位温柔贤淑的夫人又在何处?林之诚如此舍不得他的一双孩儿,想来当年跟夫人感情必然极深厚,为何这些年他只一心要复活孩儿,身边从未有过他夫人的踪影?

  正想着,那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曲子却从未听过,只觉曲调说不出的哀怨悲凄,声声慢慢,直抵人心。

  平煜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只觉那琴声如利刃一般,将他原本被洪震霆护住的隐形盔甲撬开一条缝,琴声蕴含的无数密针顺着那条缝直扎过来。

  看得出来,林之诚已经耐性告罄,眼下已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将全部内立倾注在这一曲上,务求在最短时间内力克众人。

  平煜本就已受了内伤,一时支撑不住,身形一晃,后退一步,看清形势,扬声道:“这曲子不对劲,那心法恐怕支撑不了多少时候,需得速战速决。”

  李珉和陈尔升等人顿时想起在别院时商议好的围剿林之诚的法子,忙极有默契一对眼,留下一半人马在原地对付南星派散在弟子,剩下诸人,则纷纷纵上树梢,前后包抄杀向林之诚。

  谁知越离得近,那琴声越发刺耳,胸中气息被这琴声挑动得如同沸水般滚动起来,根本无法调顺。

  平煜见状,本打算跃上树梢帮洪震霆解困,可一想到之前傅兰芽掉落陷阱的情形,走开两步,又停下,无论如何也不肯留她一人在此处,又放心不下旁人,只喝道:“不用管旁人,只需速速帮洪帮主解困便可。“

  恰在此时,李攸及一干人等终于极力抵住那琴声,帮洪震霆甩开那几名南星派长老。

  洪震霆心无旁骛,几下纵至林之诚身前,化拳为掌,顶着那声声挑动心弦的巨大声浪,朝林之诚胸前劈去。

  林之诚忙竖起那柄琴挡住来势,又往后一掠,与洪震霆拉开距离。

  可秦勇及白长老等人早已从后头包抄而来,剑气一涨,逼向林之诚。

  东西两侧,则是洪震霆的门下高手及行意宗的李由俭等人。

  林之诚见琴声已无法克敌,索性将琴抛下,目光一扫,忽然面色一冷,轻飘飘击出一掌,直指众人中内力稍弱的余长老。

  可众人早已在别院中研究透了林之诚惯用招术,只作出未识破他伎俩的模样,然而不等他欺到余长老身前,便四人合力,使出一招八卦游龙掌,给予林之诚背后重重一击。

  这一招集合了四人内力,可谓滔天巨浪,林之诚哪怕内力再了得,一时也招架不住,只觉心脉都有被震断之嫌,连内力都无法继续维继,不慎从树梢跌落。

  他怀中不知何物,随着他下落之势跌出,正好落在傅兰芽脚下。

  平煜怕那东西有诈,不等傅兰芽俯身,便抢先捡到手中,展开一看,却是一幅画卷。上面画着一名中年男子,面白无须,长眉入鬓,颇为阴柔。

  傅兰芽在一旁看见,一震,失声道:“我见过这人!”

  平煜一眼便认出画上所画之人是王令,忽然想到其中关键处,心里生出一个猜测,凝眉不语。

  傅兰芽却又道:“平大人,你可还记得那回在六安客栈时,我曾跟你提起过,那客栈中的布局跟京城流杯苑的格局极像,而画像上这人,正好是我当年我哥哥带我去流杯苑听曲时在外头撞见的。我记得这个人当时看了我许久,眼神又颇奇怪,故而印象深刻——”

  平煜怕傅兰芽想通其中紧要,心中涌起浓浓隐忧,不等她再往下说,将那画卷收起,只道:“世上长得相似之人不少,许是你记错了也未可知。”

第71章

  击落林之诚的那一掌,早在秦门别院时,众人便已操练过无数回,可以说集合了众人毕生所学,一旦出招,断难抵挡。

  林之诚一时不防,内力都被这一掌卸去一多半。

  平煜见林之诚虽然渐露颓势,心中却明镜似的,在出手对付林之诚时,无论是洪震霆还是秦门行意宗等人,都留了三分余地。

  林之诚虽受了重伤,却未损及根本,只要将养数月,内力便可恢复如前。

  而当初对付镇摩教的左护法时,众人却生生将其内力尽数摧毁。

  可见在这些江湖人士心中,林之诚虽然性情孤冷,多年来,到底未行过大奸大恶之事,江湖中人对其为人性情虽颇为不满,却免不了有惜才之意。

  而镇摩教却在江湖中恶名昭彰,人人得而诛之,下起手来自有不同。

  为防东厂之人突然前来滋扰,平煜知道需得尽快将南星派一干人等拿下。

  李珉等人似有所悟,不等平煜吩咐,已从林之诚身边撤离,转而去专心对付南星派剩余子弟。

  平煜见他们分得清轻重缓急,不由得脸色稍缓,从京城行来一路,这几个臭小子行事已比从前大有章法。

  起初,林之诚仍强撑着负隅顽抗,别说武功低微之人,便是秦勇、白长老等人也一时近不了他的身,然而在洪震霆率领下,众人越战越勇,林之诚内力消耗,渐渐施展不开。

  支撑了一炷香功夫,不慎被秦勇一剑点中肩头的臑上穴,胳膊顿时又麻又痒,重重垂下,再无招架之力。

  李攸最会见缝插针,见状,忙急扑上前,点住他身上几道大穴,又令李珉几个取了锦衣卫特制的能防犯人逃脱的捆绳,将林之诚结结实实捆住。

  林之诚面如死灰,紧闭双目,。

  其余南星派弟子见大势已去,打斗时顿时少了三分气势,不一会功夫,便被众人打得七零八落。

  李珉等人将南星派等人一一卸了下巴,又将他们个个捆好,丢到平煜脚边。

  平煜早前跟林之诚交手时,不慎受了他一掌,眼下只要一动,胸口便是一阵剧烈绞痛,心知一味硬撑,定会血气逆流,故不敢再妄动。

  当然这原因还是其次,经过刚才那一遭,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将傅兰芽交给旁人,因此无论旁人斗得如何激烈,只管厚着脸皮钉死在傅兰芽身边不动。

  见争斗消停,林之诚也已被擒住,为防生变,将锦衣卫招至跟前,解下腰间令牌,递予李珉,道:“去岳州路上恐怕不会太平,我们需连夜在此处审问林之诚,你们速将林外封死,但凡过路车马,一路不许放进来。”

  洪震霆及秦勇姐弟一旁听见,心知东厂不会放任追逐了这么久的林之诚落入锦衣卫手中,定会前来滋扰,只不过耳目众多,有些话,平煜不好在明面上说出来。

  于是不等平煜提议,便自动自发挑了手底下一干武艺高强的子弟,让他们跟随锦衣卫一道在林外布防。

  平煜心照不宣,笑着道了谢。

  余人便在林中找寻适合搭建帐篷之处,顺着那山坳往深处再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就见山坳低缓处竟连着一座极静谧的林中湖。

  湖面幽蓝,波光粼粼,林雾如轻纱一般绕着湖缭绕,一眼望去,颇有人间仙境之感。

  众人大喜,此处视野宽阔,若林中有异,坐于湖畔,很快便能发现不妥,正是用来搭建宿营处的好地方。

  便自动自发在湖边搭建起帐篷来。

  傅兰芽到了湖畔,正四处找寻林嬷嬷,许赫及林惟安将林嬷嬷领来。

  后面却是跟随洪帮主而来的两位武林高手,陆子谦在他们的庇护下,毫发无损。

  见到傅兰芽,林嬷嬷和陆子谦都是一怔。

  陆子谦脸上先闪过惭色,又怕傅兰芽受了伤,想近前几步细看她几眼,可眼见傅兰芽身边不远便是平煜,想起刚才情形,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脚步又停了下来。

  林嬷嬷却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刚才亲眼目睹傅兰芽跌落深渊,只当小姐无救,命都骇得只剩下半条,正失魂落魄时,不防见小姐好端端回来,趔趔趄趄奔到傅兰芽身边,一把搂过她看了又看,哭道:“我苦命的小姐,真让嬷嬷心疼死了!”

  傅兰芽忙替她拭泪,软声安慰好一阵,林嬷嬷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林嬷嬷又抬目看向平煜,心中说不出的感激,只是见他忙于安排事宜,未见得有空听她说话,感激的话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头到尾,都未见永安侯府的人,不知是见刚才骤然生变,已趁乱离去,抑或有旁的安排。

  众人各行其事,不过短短时间内,便将诸事安排妥当。

  傅兰芽主仆分得一间帐篷,傅兰芽换下脏衣裳后,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经过方才一遭,身上擦破了好几处,伤痕映衬着雪白的皮肉,颇有几分触目惊心之感。

  傅兰芽记挂着林之诚要吐露之事,见到伤口,并不以为意,却把林嬷嬷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姐自出生到现在,一身细皮嫩肉,连摔跤都少有,一路上却不知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脚上的崴伤好了,身上却又跌伤了。

  可惜手中一无金创药。

  经过这些时日,林嬷嬷心中已经多少有了底,替傅兰芽换好衣裳后,便掀开帐篷,向李珉讨要金创药,果不其然, 李珉很快便去而复返,将一罐药送了过来。

  李珉到了跟前,并不往帐内多看一眼,只殷切地叮嘱道:“嬷嬷,傅小姐的伤口在收口前不能沾水。”

  林嬷嬷知道李珉家教极好,人又热情善良,一向对他极有好感,虽知这金创药定是平煜给的,仍笑眯眯致谢道:“知道了,多谢李大人。”

  李珉笑了笑,起身离去,自去向平煜汇报。

  平煜眼下正急于审讯犯人,他心知林之诚是块硬骨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只放任洪震霆、白长老、柳副帮主等人好言相劝。

  自己则第一时间将先前害得傅兰芽跌落陷阱的那名“彭护卫”提来细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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