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请上当 第19章

作者:一度君华 标签: 古代言情

曲福点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曲怀觞心里疑惑更重:“爹平素从不与朝中诸臣往来,对九爷更是疏远得紧,缘何九爷纳妃之礼,他就去了呢?”

曲福一滞,他却又紧跟着问:“福叔,爹与那福禄王妃,可是有什么渊源?”

曲福的面色却突然严肃:“二公子,此话今日属下当作没有听见,日后公子也切莫再提。”

言毕,他转身仍回了听雨楼前,曲怀觞的好奇之心却已被完全勾起。可是他问遍了曲府上下所有的家奴,竟然无任何人知晓殷、曲两家之间的半点牵扯。

二更时分,曲天棘歇在魏氏的屋里,魏氏将今日曲怀觞提及殷逐离之事略略提了一番,他将一双金锏压在枕下,也不见别的表情,只翻身睡了。

“你是何人?”

“在下曲天棘,来者可是殷大当家?”

“我约沈晚宴在此相候,他为何不来?”

“因为在下前来,同我家主上亲自前来……无什区别。”

小河,流水,游鱼穿梭,水草丰茂。

“起先本大当家以为领兵作战者皆为草莽武夫,得见曲将军,方知此念之狭隘。也难怪阳昌侯对曲将军另眼相看。”

“殷大当家谬赞。平素只闻士、农、工、商,都说商人一身的铜臭,而今看殷大当家,却实在是令曲某汗颜。”

“呵,我们也别再互相贴金了,待他日殷某穷途末路之时,曲将军手上金锏能留情一分,殷某已当感激不尽。”

“殷大当家助我主上起兵讨伐庸主,兴我大荥盛世,功在千秋,如何竟出此言呢?”

“藏宝图自然是可以交给你,但是此物之后,碧梧与殷家如何栖身?阳昌侯总得让殷某放下心来才是。”

“这有何难?本侯座下曲将军乃本侯心腹爱将,殷大当家也是见过的。论人品、才貌,无不是人中之龙。本侯一直苦恼人间女子如何能配我这虎威将军,而今日一见殷大当家,却觉二人竟是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此安排,殷大当家应可感本侯之诚意几何了吧?”

“曲将军,碧梧是商人,商人对政事并无兴趣。只要阳昌侯予我殷家一席之地,殷家上下定然永感恩德。但自古君威难测,日后的事,始终吉凶难料。倘你我真心相待,待天下大定,他即使动了杀机,他既杀不动我,也杀不动你。所以还请将军谨记今日盟誓,万勿相负。”

“殷……夫人且宽心,你我既已成亲,自然便是一家人。天棘定不负夫人。但北昭大军不日将至,粮饷的事……夫人还需着紧。”

“这两张是藏宝图,将军可先启出一处,以解眼下燃眉之急。”

眼前场景突然转暗,那些虚与委蛇的浓情蜜意散尽,头颅带着热血飞溅,染红了视野。

“原来你早有妻儿,你一直在骗我?”

“自古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殷大当家,对不住。”

“不必客气,殷某自己识人不明,怨不得旁人。不过曲将军,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殷某腹中还有你的骨血,你今日杀气凛然地闯进来,是要杀我么?”

“……殷大当家,对不住。”

“曲天棘,你同我数月恩爱,就是为了等这一刻——我身怀有孕,行动不便之时?”弯起的唇角,眉眼间不惊轻尘的笑,不见任何悲伤或愤慨。一笑过后是冲天大火,曲天棘只看见一片浓烟中那个人笑意浅淡:“五月初八,我同九王爷成亲,你要来讨杯水酒么?”

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曲天棘骤然坐起身来,外面更鼓连敲了五下,已是五更了,他汗湿重衫。

次日,殷大当家于福禄王府设宴,宴请富贵城长安地面上各铺面的大主事。殷朔、殷全等人虽然仗着身份并不把郝剑放在眼里,然九王爷的面子还是要略略给些的,是以来的倒还齐全。

除却福禄王完婚以外,府中诸人都是第一次准备这样的家宴,难免忙碌紧张。幸得郝大总管是个妥贴的,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将菜色、席位等定了下来。

只是对那殷朔,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当家,这殷朔论起来也是和老夫人一辈了,如果堂上争执,怕是失了身份啊。”

殷逐离素手磨墨,轻声道:“那就不同他争执啊。”

郝剑皱了眉:“可是他若主动挑事……”

殷逐离抬头看他,仍是淡然一笑:“那就不让他挑事啊。”

郝剑还待再言,半晌终是躬身退了下去。

沈庭蛟自然也没有出去,陪着她在书房里翻阅账本。开席之前,郝剑将众人俱都请到了书房。好在这福禄王府的书房够敞亮,百余人站着也还勉强凑合。

殷大当家揽了沈小王爷高据案前,眼前几摞账本高高叠起。她神色倒是温和:“近几日一直忙着与九爷的亲事,疏乎了大家。今日终于得空,是以请各位前来聚聚,也算是同九爷见见面。”

她话刚落,人群里一个人却是一声冷哼。殷逐离仍是含笑:“开席之前呢,本大当家想听听诸位铺子里目前的情况。郝大总管。”她向郝剑示意,郝剑略一躬身,仍是主持会议。

首先点到的是云天衣几个,他们可算是殷逐离的心腹,大家都心中有数,是以有问必答,毕恭毕敬。而殷朔几个人自是不大在意——就算她嫁入了皇家,沈庭蛟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他们虽不愿得罪,可也不惧他。

殷逐离自是将各人神情看在眼里,也并不在意:“朔叔,你也谈谈西街几家大药房的情形吧。”

殷朔冷哼:“你还记得我是你叔。”

殷逐离面带微笑,他终是冷声开口,神色倨傲:“今日未带账本,收支盈余什么的,我可记不……”

住字还未出口,殷逐离突然握了桌上的一方砚台,劈手砸了过去。这一下子来得突然,便是郝剑也吓了一大跳,那殷朔更是反应不及,登时被砸了个正着。

殷逐离下手不轻,再加之那砚台质地坚硬,众人只闻一声闷响,那殷朔已然头破血流、晕头转向了。

这样一受伤,他原本倨傲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身后众人立时色变。沈小王爷也是一惊,殷逐离面上淡去了笑意,冷眼一扫全场,众人皆低了头不敢与她对望。她却无多话,面无表情地把玩着黄玉镇纸:“继续。”

那殷朔倒在地上,满头满面地血,已然昏迷不醒。他这一闭嘴,其它人却是再不敢造次,挨个老老实实地将盈余收支俱都上禀了。又命了随身的小厮前往家中取账本,立时送至福禄王府。

殷逐离直到众人都禀过了,方示意郝大总管将不省人事的殷朔带下去。这场宴吃得是苦痛无比,众人皆埋头咀嚼,整个花园里灯笼高挂,却是一个人声也无。

殷朔醒来时天已将亮,周围环境陌生,只点了一盏油灯。他左右一观望,却只檀越在房中的圆桌前按剑而坐。

“大当家嘱我带几句话给你,如今富贵城表面富甲天下,实则险如垒卵。倘若上下一心,尚可保至少十年安稳。如果内部分裂,则覆灭就在顷刻。”他为人憨厚,便是带话也是一字不漏,“大当家示意,如果朔叔要活,日后还请三思而后行。倘若朔叔求死……”

他以拇指轻顶剑柄,露出半寸冰冷的剑锋:“檀越即刻成全。”

回房时清婉替殷逐离更衣,沈小王爷还小心翼翼,殷逐离回头看他,一脸疑惑:“你怕什么?”

沈庭蛟左右仔细打量她:“你……不生气了?”

殷逐离朗声一笑,挥手摒退了清婉,亲自替他更衣:“我根本就没生气。”

沈庭蛟换了宽松的白袍,长发如瀑般垂落腰际,丰神如玉,当真是奇葩逸丽,淑质艳光。见到她打量,他却微红了脸,径直上榻,钻到了薄被里。殷逐离心下也是好笑——这九爷如何能生得这般风采,举手投足,竟是处处都可了她的心意。

如果……如果不是有人先他一步……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九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杀人诛心

第二十七章:杀人诛心

曲家旧时的仆从,大多被遣散,留下来的除了曲福以外,就没有超过二十年的。曲二公子查得都快绝望了,突然峰回路转,找到一个曲家被遣回老家养老的旧仆。

其人已经很老,但往事倒还记得一些:“二少爷是问殷大当家啊……”他努力回想了一番,终于记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当年圣祖皇帝其实是没有钱粮起兵的,但北昭那个圣武皇帝抄没了富贵城殷家。殷大当家为了救族人的性命,向圣祖爷投诚,助他起兵推翻北昭,建立了大荥王朝。”

曲怀觞颇有不耐之色:“这事谁都知道,说重点。”

该仆已老得满脸皱纹,记性倒是不差:“我记得当年是二公子出生不久,老爷在涪城又娶了一房妻子。老爷倒是没说那位夫人的身份,但私下里有些有点见识的也认得她,据说她就是富贵城的殷大当家殷碧梧。”

他再吃力地想了想:“当时老爷同新夫人十分恩爱,成亲后不久,新夫人就给了老爷两张藏宝图,老爷献给了圣祖爷,圣祖爷带兵前去启出,方才筹得粮饷,一路打到长安帝都,终于改天换地,也成了大荥王朝的开国之君。”

曲怀觞也有些愕然,《大荥史录》上可没这么记载:“殷大当家同我爹成过亲?”

老仆却很肯定:“千真万确,当时府中各人都有领到新夫人的赏钱,十两重的银元宝。”他用手比了比,神色笃定,“后来新夫人有了身孕,老爷就不常外出,整日里陪着夫人。当时府里下人大多是临时换的,也没有人提起老爷的元配。及至几个月后,新夫人开始有些显怀了,老爷突然将新夫人的随侍全部杀死。那一天府里的血染得地板都猩红一片。”

他神色中仍甚为惊恐:“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却提刀闯进了新夫人的院子。大家都说老爷疯了,有不少人都偷偷逃命了。可后来,突然圣祖爷派人前来,令老爷留新夫人一命。”

曲怀觞听得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老仆却略透了几分得意:“二公子这话要是问旁人,断断是得不到答案的。当年因府里的奴仆大多逃走了,小的只能自己引了那传信的亲兵进到新夫人的院子。那亲兵告诉老爷,只说新夫人给的第二张藏宝图是假的。那地方根本就没有宝藏。老爷悖然大怒,新夫人却一直在笑。”

“‘曲将军,两份藏宝图殷某可是交予你手的,倘若今日殷某横死,你猜沈晚宴会不会动动脑筋,想想真正藏宝图的去处呢?再者,殷碧梧这个人,向来眦睚必报,你若将我交给沈晚宴,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他是你伪造假图,意图私吞宝藏呢?’”

老仆忆及旧事,将曲天棘的神态倒是学了个六分:“当时老爷很生气,就说了句……‘根本没有第二份藏宝图,你一直在骗我!’新夫人虽然伤重,却仍是在笑,‘我骗你?曲将军,那谁又骗了我呢?你若要缚我去见沈晚宴就快些,黄泉路上,殷某敬候将军。哈,不过将军携妻儿老幼,想必也定然是走不快的,免不了又要殷某久等。’”

说到这里曲怀觞却是有些明白:“史实上只记载了殷氏一门助沈氏起兵,何偿提到这样的互相猜疑算计。殷碧梧掐准了钱粮,令圣祖皇帝有钱起兵却无钱治国,再加之内忧外患、连年战乱,朝廷捉襟见肘、处处受制,不得不留殷氏一家荣耀至今。不对啊,那殷逐离……”他突然明白过来,脸色大变,“殷逐离就是当年殷碧梧怀的那个孩子?那——那她岂不是——”

老仆不是很明白:“老爷杀了圣祖皇帝派来的亲兵,放走了新夫人。新夫人这一走就再也没有下落。殷家只说大当家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没有她的消息。”

曲怀觞却是心知肚明:“她若逃回殷家,殷家岂敢声张?必是瞒着她的消息了。只是如此算来,殷逐离竟也是我们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了……”他又想起那日,殷逐离似一语双关的那句话——总归是一家人,一家人……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她与九王爷大婚之时,一向懒与结交朝臣的父亲才亲自前往道贺?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那父亲缘何又要瞒得这样紧?这些年她对父亲似乎并无半点怨恨之意。也是,子不言父过,她就算再怎样终究也流着曲氏一族的血,父亲未免也太小心了些。曲家如今已是如日中天,如果再认了这个妹妹,曲家还要什么没有?

半个月后,小麦丰收。王上沈庭遥应合民意,准备前往皇陵祭祖,特带曲大将军及其二子护驾随行。沈庭蛟是个闲王,平素里本身也无事,自然是要一并前往的。殷逐离虽然繁忙,但这是她嫁入皇室之后的第一次祭祖,也是推脱不得。

一行人都在为这次祭祖做准备,殷逐离回了殷家大宅,找柯停风备些药材。沈小王爷身体不好,她寻思着准备得妥当些总归无错。

柯停风正视她,神情冷淡:“殷逐离,你虽是曲天棘的骨血,却始终是碧梧十月怀胎所生。当年她身受重伤逃回,其实已知天命,她生不如死、度日如年,不过只是为了产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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