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请上当 第45章

作者:一度君华 标签: 古代言情

  御书房,诸臣都在,按理殷逐离需回避,但她本就不是个拘泥于礼数的人,也就直接行了进来。众人也是见怪不怪了——事实上她若避开大伙才觉得奇怪呢。

  沈庭蛟看见她,面上总算带了三分温柔笑意:“逐离,来。”

  殷逐离行至他身边,身边的黄公公颇有眼色,当即便置了一座椅在他书案旁。殷逐离坐下来,众人方继续方才话题,却是在选定登基的日子。

  沈庭蛟与她五指相扣,他的笑仍然温柔,却透着沉稳的风采,语声倒是带了问询之意:“逐离觉得哪天合适?”

  殷逐离看了看礼部选出来的日子,随手指了最近的十月二十六:“天水战事刻不容缓,登基之事不宜耽搁,就这日吧。”

  

  诸臣又是一阵唠叨,无非就是定年号、太后封号、祭天地宗祖、裁衣等等琐事,细小却繁杂无比。沈庭蛟倒是坐得住,听取了诸臣意见方朗声道:“如今叛贼未除,国库空虚,登基一事,一切从简。年号待本王同王妃商议一番,改日再定。”

  诸臣侍候沈庭遥惯了的,哪还看不出他的逐人之意,立时便跪拜退了出去。待诸人退走,他方转身将殷逐离抱入怀里,殷逐离不是很习惯这个姿势,他心中清楚,只以手揽着她的腰,再无进一步动作:“逐离,你好像不开心?”

  殷逐离看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他言语间仍然温柔,但举止却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往日的柔弱再不复见。她心中犹疑,表面却不露声色,静静地任由他揽着:“陇西战事,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对她的心思,沈庭蛟其实甚是了解,当即便允诺:“本王自然是听取王妃的意见。但是逐离,他毕竟是你的生身之父,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倘若招安于他,大荥干戈立止,你在朝中……也算是有个依靠。就算当年殷碧梧大当家是因他而死,二十余年了,还要再耿耿于怀吗?”

  殷逐离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玩味:“九爷此话有趣得很,不过逐离是个商人,别的不敢说,不过欠债还钱这点道理还略懂。只要人活着,不管年头再久,终究也是要还的。王爷说得不错,二十几年了,其实我是没必要报仇的,沈二爷虽视江山重于一切,对殷某也还算有几分情意,殷某若是依附着他,不论如何,半生富贵是不缺的。”她拈了他一缕青丝在指间把玩,言语含笑,“我师父没必要复仇,他本就是书香世家,人品才学都名动长安,什么女人娶不到?何必独独就惦记一个逝者?甚至,我姆妈也是不必仇恨的,她是朝廷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若是依从皇室,即使殷家祖业凋败,她自己却仍不失为长安贵族。”

  

  她语声渐渐郑重:“可是九爷,生身之恩无以为报,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再为她做点什么。”

  沈庭蛟略带了些无奈之色:“逐离,你有没有想过,大荥建国数十年,一直内外征战,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天下太平,又何必为了一己私怨……”

  殷逐离含笑打断他:“陛下,您是想说何太妃同傅太傅未必肯用兵是吗?”她凑近沈庭蛟,语声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陛下,金城县的宝藏你当真以为我在哄骗曲将军吗?”

  沈庭蛟面色大变,殷逐离仍是靠在他怀里,握了他的手轻轻一吻:“曲禄一时发现不了,但千余人在栖云山,迟早会找到。您已失信于他一次,您觉得曲大将军拥有了这批宝藏,还会再相信或者说再接受您的招安吗?”

  

  沈庭蛟起身欲出门,殷逐离仍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先前我曾提供给曲大将军二十万石粮草,是从金城县内调拨的,金城县不是个多富饶的地方,一共能有多少粮草?曲大将军即使发现了宝藏,然城内粮食已然紧缺,他有银钱也必从陇西其它城镇调拨,这便是作战时机。陛下此时出兵,大有胜算。若是再过些时日……”

  沈庭蛟怒火骤起,转身回来将她摁在椅上:“混蛋!你整日里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你早就想到本王继位有可能招安曲天棘,对不对?!”

  殷逐离任他按着,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竟然又略复了从前的风情,她眉眼间都带着笑:“九爷,您该自称朕了。”

  沈庭蛟恨极了她这没心没肝的模样,扬手想打,半天又放了手,小腹里突然窜起一股邪火,他也不打算出门了:“来人,将殷逐离给朕绑到龙床上!”

第五十三章:血债血偿

十一月十六日,曲天棘十五万军士,约有七成中毒,浑身乏力,虽不致命,然则要挽弓打战却是再无可能。

沈庭蛟令傅朝英强攻天水城,掳获军马兵械无数。曲天棘带四万残部退守金城,然人数太少,终不能抗衡。

十一月三十日,金城城破。那一日殷逐离站在城头,战士的血漫过长街,杀声震天。沈庭蛟与她并肩而立,轻握了她的手:“逐离,最后一次了好吗?”

城头风大,殷逐离解了身上的披风,细心地替他披上,倾身系着系带:“恭贺陛下江山一统。”

不多时,傅朝英亲近上了城头,语声凝重:“王上,曲天棘已被困,他……他想再见王妃一面。”

沈庭蛟握紧殷逐离的手,冷声道:“他武艺深不可测,如今想见本王王妃,又是想耍什么花招么?”

殷逐离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陛下,再不会有下次了,就让臣妾送他一程吧。”见沈庭蛟仍有担忧之色,她复又笑道,“他如今人在何处?劳烦太傅设神箭手八百名将他团团围住,即使他欲作困兽之斗,本王妃也不惧他。”

傅朝英眸中异色一闪,殷逐离已然洞悉,她为人本就多疑,若是这傅朝英存了别的心思,八百名弓箭手,她此去怕不是为曲天棘送行,而是陪葬罢。若让他得手,黄泉路上,曲天棘还不笑她个彻底?

傅朝英下去安排了,她也不吱声,自牵了沈庭蛟下得城去。

那时节曲天棘负手站在天水城的天水阁中,都说英雄末路最是令人嘘唏,他却不显狼狈之态。见到殷逐离前来,眼中似乎还带了三分笑意:“你来了?”

那语态不像是问候殷逐离,倒像是招呼久违的故人。

天水阁又临天水湖,雕栏画檐,低调而奢华。园中竟然也种了两棵梧桐,时值秋末冬初,黄叶零落一地,池中残荷徒剩了枯败的梗叶,为这精致的楼阁添了几分萧条之韵。

殷逐离牵着沈庭蛟走近他,傅朝英本秘密下令连她一并击杀,如今一看情势,忙重新传令。

殷逐离不大喜欢这秋景,那一日她着了福禄王妃的礼服,比往日看来相对着调一些:“曲将军,别来无恙。”

曲天棘苦笑:“二十年,你步步为营,就是为了今日么?”

殷逐离站在跟他五步之遥的地方,眸色清冷如秋:“曲将军,不论多少年,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曲天棘点头,面上并无愧色:“你做得很好。但是逐离,当年之错,皆在为父一人,放过觞儿和凌钰吧。”他求人的时候也不见低声下气,只令人谓叹,“毕竟都是血脉至亲。”

殷逐离声音带笑,目光却冰冷:“曲大将军,您老了,以前您在我面前,从不以父亲自居。”

曲天棘神色黯然:“兴许吧,人哪还能不老呢。”

“可是曲将军,”殷逐离言辞若刀,字字锋利,“细看您这一生,为将不忠,为人不信,为夫杀妻,为父弃女。像您这等不忠不信、不仁不义之徒,如何称吾父呢?”

回应她的是曲天棘的沉默,她的声音并无怒意,平静得如同无风的天水湖:“能做个交易吗,曲将军,”她抬头与他对望,笑若春花,“我应承你,对曲怀觞和曲凌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曲天棘点头,那是个战将,穷途不减傲骨,唯目光中带了些许暖色,像是和自己幼小的爱女定一个约定:“条件是什么?”

殷逐离含笑凑近他,踮着脚在他耳畔轻声道:“日后如果碰到我师父,告诉他,我爱他,要背着我母亲,悄悄告诉他。”

曲天棘听罢,对唐隐的死因便明白了七八分,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幼稚的秘密,唇角带着笑:“好。”

两个人难得凑得这么近,却也是最后一次,殷逐离眸中也带了两分温暖之色:“其实,八岁之后,我再也没有恨过你。”

因为八岁之后,我再也没有想过你。

“曲凌宵。”曲天棘似想起了什么旧事,声音中竟带了三分温柔,“怀着你的时候,碧梧同我给你起的名字。”

殷逐离缓缓后退,轻握了沈庭蛟的手:“可惜我终究还是用不到。曲将军,再见。”

她牵了沈庭蛟转身步出了天水阁,裙裾扫过秋叶,身后箭矢如雨。

殷逐离在天水阁前站了一阵,语声疏淡:“叛将曲天棘已伏诛,悬其首于长安城头,以正天下视听。”

诸将领皆围过来,争相道贺,何简亦浅笑道:“恭喜王妃大仇得报!”

殷逐离转头看向那楼阁,神色带着笑,语声却黯然:“大仇得报?”她低声叹,“是大仇得报,也是家破人亡……先生,逐离何喜之有呢?”

那言语太过落寞,众皆语塞。

而远处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吼叫打破了这沉静,殷逐离抬头便见到魏氏,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两个押着她的兵士,向这边跑来:“天棘!”

那个时候她太狼狈,钗环俱乱,哪还有半点往日的高贵之态。她跑出一段路,很快被围在殷逐离与沈庭蛟身边的将领踹倒在地,那只手却死死握了殷逐离的衣角。

有军士递了檀盒过来供殷逐离过目,里面装着即将悬于长安城头的首级。

魏氏目眦欲裂,指间被衣上的缀饰划破,鲜血淋漓,她语声恶毒如同厉鬼索命:“殷逐离,我恨你!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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