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和香
小樱想了想,实在不忍心打扰这么甜蜜温柔的时刻,便放下了帘子,决定明天才去说这件事。
生产后的第二天,周宝璐就下地动了动,专司服侍的嬷嬷吓的了不得,反是小苏太医说没关系,只在屋里走几步罢了。
小郡主总是在睡,醒了就哇哇哭找奶吃,大盛皇朝的传统,做母亲的通常白天会亲自喂孩子母乳,周宝璐把她抱在胸前,看她一点点大的小嘴巴拼命的吸允,觉得真是可爱极了。
在母亲眼里,孩子最为寻常的动作都是可爱的了不得的。
小家伙还弱的很,吃着吃着就又睡着了,哎呦呦,真是太可爱了,周宝璐都看不够,又抱了好一会儿,笑着摸摸她的脑门儿,才交给奶娘。
小樱待小郡主被抱了下去才过去,一边伺候周宝璐吃八宝鱼羹,一边低声说:“昨儿娘娘生产,武安侯府也打发了人来等消息,奴婢在外头款待,听她说,侯府的表舅奶奶不大好了。”
安哥儿媳妇?
周宝璐心里一沉,忙问:“怎么的?”
上个月,她赏了年礼回娘家,自然也有舅舅家,舅母进宫来谢恩送礼,倒是跟她说起过,安哥儿的一个侍妾大约是私自停了避子汤,如今有了身孕,安哥儿媳妇知道了,气的当场就晕过去了。
她本来娇弱,也就卧床不起了,又是个心里头傲气的人,遇到这样的打击,天天只是哭,茶饭不思。
武安侯府这大过年的,天天太医出入,甘兰院一股子药香,曾氏心里急,只望着儿媳妇早些好起来。
周宝璐也叹气,这出了事,晕倒有什么用,正该打叠起精神查一查这侍妾,把事情解决掉才好
呀,不管是留子去母也罢,打掉孩子也罢,或是她要大度让她生下来养也罢,总得处置,不能放着不管呀,这是主母的权利。
不过病都病了,也没法子,周宝璐只得安慰了曾氏一回,听曾氏说等查明白了,就问问安哥儿媳妇怎么办,才行处置。
这也是正理,当时周宝璐并不觉得这是件大事,没想到,此时居然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怎么就病的说出‘不好’这两个字来?
小樱罕见的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来:“说是躺了有快一个月了,除夕的时候就连起身祭祖、吃饭都不成,到得正月初上头,人就有些糊涂了,娘家人来瞧了三四回,几个太医轮流用药,都说只怕是不成了,拖到前儿晚上,就没了气息。”
周宝璐心里猛的一跳,又回过味儿来,武安侯府没有报丧啊!
小樱声音压的更低,居然有一种鬼鬼祟祟的味道:“小鱼说,就是前儿晚上子时,真的没了气,太医都搭了脉的,甘兰院的丫鬟媳妇都哭了起来,因着病的久了,衣服倒是早预备下了,只等着舅太太来了就换衣服呢,舅太太那会子也是在甘兰院看了表舅奶奶一阵子才回去刚睡下,等起来了穿了衣服过去,也有一盏茶时分了,才吩咐表舅奶奶的贴身丫鬟上前给换衣服,刚扶起来,居然就睁了睁眼。”
这小樱绘声绘色,声音低低的,说的周宝璐都吓一跳,嗔道:“好好说,说的怪吓人的。”
小樱委屈的道:“不是奴婢说的吓人,这事儿就吓人啊,娘娘您想,都没了一盏茶时分了,突然又好了,岂不是吓人?别说奴婢了,那个丫鬟当时‘嗷’就是一嗓子,一屋子人都给吓坏了呢!”
正说着,有丫鬟报:“苏太医来给娘娘请脉了。”
正好,周宝璐叫他进来,问他可知道昨儿武安侯府的事。
苏太医十分不以为然:“这种事平常的紧,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其实人常常会有呼吸暂时停顿的时候,就是身子好的人也是一样的,只是因人在清醒的时候,会主动的呼吸一下,其实不易发觉。但身子弱的病人,就更容易停一停,尤其是睡着的时候。武安侯府那位少夫人大约就是这样,旁人摸到的那一刻,应该就是呼吸停了一下子,后头人都乱着找人预备后事,也没人管,她过了那一会儿,又开始呼吸了,自然慢慢就醒了。”
唔,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的。
苏太医说:“不仅是各地的轶事,就是医书上也有类似这种死而复活的记载,其实就是这样的缘故,实在不足为奇,只是既然这位少夫人已经开始长时间的停止呼吸,只怕确实是不好了,说不准哪一刻就醒不过来了。”
周宝璐问:“苏太医去瞧过了吗?真是不大好了?”
苏太医道:“安哥没叫我去,太医院的院正洪老先生是常去武安侯府的,洪老手底十分稳健,他老人家既然说少夫人若是能熬过这个冬天就能好,就只能等着看看少夫人的造化了。”
周宝璐忍不住叹息一声。
生老病死,天地轮回,有人在鬼门关挣扎,也有新生命刚刚降生,这些大约冥冥中都有定数,非人力可左右。
说完了这个,苏太医才开始给周宝璐诊脉。
小苏太医是个不十分懂人情世故的,诊完了脉,说:“恭喜娘娘,娘娘玉体无碍,比寻常产妇都强,只是元气略弱,月子里补一补,注意暖着些就足够了。”
连丫鬟们听了都欢喜。
小苏太医又补充道:“虽说要补,也不可补的太过,滋补清淡为佳,油别太厚了,也别吃太多,娘娘生产前就补的不错,若是月子里吃的太厚,胖起来就难减下去了,尤其是女子生产后,就是瘦到原本的身形,腰总是要粗上一分的,何况娘娘本来就……”
“苏大人试试我们小厨房新做的点心,可好不好?”小樱飞快的打断了苏太医口无遮拦的说周宝璐本来就腰粗,捧上一碟玛瑙碟子装的银丝糖。
妈呀,这个二百五太医!小樱都无语了。
小苏太医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由的俊脸飞红,连忙站起来赔罪:“微臣言语无状,娘娘恕罪。”
周宝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就算知道自己向来微胖,可谁又爱听人说自个胖呢?可又真不好为了胖这个事治他的罪吧。
也就只得罢了。
☆、第200章 赐名
200
小郡主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办的很热闹,卫贵妃看周宝璐生产去了,顾不上到自己门口来捣乱,不由的松了好长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
因为这一回的丢脸,卫贵妃还老实了些日子,洗三礼是东宫自己办的,她没插手,满月的时候宫里却开了宴,卫贵妃老老实实,倒也办的花团锦簇。一派热闹。
虽说只是女儿,但到底是皇太子的长女,皇帝依然恩宠有加,在满月宴上就颁下圣旨,封了皇太子的长女为永嘉郡主,说来也巧,小郡主出生当日,永嘉郡送往帝都的祥瑞白鹿刚好抵京,皇上当即赐郡主封号为永嘉。
不过封了郡主后几日,在给永嘉郡主赐名的时候,皇太子很是不恭敬的与父皇商议:“父皇,能换个名字吗?”
御案上上好的宣旨上,皇帝御笔亲书三个极有筋骨的工工整整的小楷:萧小白。
皇帝说:“换什么换?这名字那里不好了?朕瞧着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算起来,哪有如此凑巧的事,小家伙刚刚生了朕就得了祥瑞?必定是老天爷给丫头送礼呢,你想想,这白鹿,也是谐音你媳妇的,正是难得的福分。鹿在重了你媳妇的音,不好用,白字刚刚好。如此,借上天祥瑞给丫头命名,正是借天之福,保小白平安康乐一生。”
他爹是皇帝,向来霸道惯了,萧弘澄无法,只得应了,捧着圣旨回东宫,周宝璐正在看着女儿笑,小丫头有一个月了,褪了红,长的白白嫩嫩,小脸儿鼓鼓的,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醒着的时候偶尔哼唧哼唧的哭两声,大部分时候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睛好奇的到处看。
这会儿大约是尿了,散了襁褓给她换,她时时被包着,好容易散了开了,就不由的手足乱动起来,又没什么力,软软的摇一摇,蹬一蹬,大概都觉得很愉快。
周宝璐觉得太有趣了,握着女儿的小脚帮她拉一拉,只觉得软的不可思议,笑道:“她不喜欢被捆着,瞧她这会儿多开心。”
奶娘孙氏和伺候小郡主的丫鬟蓝瓶利落的给小郡主换了尿布,又把她给包起来,孙氏笑道:“郡主还小呢,且小孩子都要包着才行,不然腿会撇过去的。”
“真的吗?”周宝璐第一回当母亲,虽然家里和舅舅家里都有她看着出生的幼儿,可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呢,根本没注意这些,只是在她闲了,幼儿又不哭的时候拿着当个大号的玩具玩玩罢了。
现在周宝璐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好奇。
不过小郡主落地就有四个奶娘,四个嬷嬷,八个丫鬟伺候,都是选的老实稳重经过事的,周宝璐不懂,她们总是懂的。
那孙氏见太子妃娘娘这样和气,胆子也大了点儿,就多说了几句育儿的经验,正说着,见太子来了,连忙闭了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去了。
周宝璐把小郡主接过来抱着,经过一个月,周宝璐已经能够抱的很熟练了,笑着对萧弘澄道:“难得她醒着呢,快来抱抱她。”
萧弘澄走过来,看了旁边一眼,奶娘丫鬟们自动退了下去,小郡主乌溜溜的眼睛跟着萧弘澄转,干净清澈,不染一丝尘埃的清亮,软萌的不可思议,所以萧弘澄想到父皇给的名字,就觉得特别委屈自家可爱的小闺女,接过来亲一下,才对周宝璐说:“先前,父皇给咱们闺女赐了名字。”
啊?周宝璐紧张了,想想她的皇姑母的名字,怎么能叫她不紧张。
萧弘澄瞧她骤然就绷紧了,就有点儿难以启齿,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父皇真是坑完女儿坑孙女啊!
周宝璐见他欲言又止,知道完蛋了,父皇肯定又给了难听的名字……想想当年,她还跟萧弘澄取笑过公主们的名字,到今日,报应来了……
周宝璐提心吊胆的问:“什么名儿?”
萧弘澄张了张嘴,看到跟前可爱的小女儿张开小小的嘴巴打了个呵欠,眼睛就水汪汪的似乎开始发困了,实在说不出口,便打开那张纸给周宝璐看。
没想到周宝璐拍了拍心口,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好还好,至少这名字挺可爱的,我还怕……”
“怕什么?”萧弘澄随口问,他对名字倒是没什么要紧,只是知道周宝璐紧张女儿,女人又天生就心眼小,会计较女儿的名字,此时见她这样,也就放心了,还伸手去摸摸女儿嫩嫩的小脸。
“你想想妹妹们的名字!”周宝璐心有余悸的说:“咱们家的女儿,富贵是不消说了,要是父皇想着要给丫头添些福寿呢?来个萧大寿,可怎么见人啊……”
想了想,周宝璐又喜滋滋的说:“好歹永嘉这个封号不错啊,比她姑姑们的都强!”
萧弘澄差点喷笑出来。他家小鹿果然就是个心宽的。
周宝璐还没觉得,自顾自的唠叨:“不过父皇给的是大名儿,咱们总能自己给她取个小名儿是不是?这萧小白虽说不怎么难听,可称呼起来还是有些儿尴尬,咱们给她补个好听的字儿,平日里喊一喊也就是了。是不是?”
家务事当然是媳妇说了算,萧弘澄也懒得抱怨老爹了,开始和周宝璐给小闺女找字儿,小闺女睁着眼睛玩了一会儿,见爹妈头碰头亲亲热热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就困了,自己一个人呼呼大睡起来。
待她一觉睡到晚上,就有了一个很能叫出口的小字“媛媛”,当然还有记入玉碟的大名萧小白以及第一个封号永嘉郡主。
周宝璐天天元气十足的养娃娃,依然不管事,所以吴月华几乎天天都要来一两回。
今日吴月华的容颜看起来有点憔悴,因为昨日晚上,她整夜没有睡着。
昨日早晨,她娘家舅母,也就是林阁老的长子媳妇,林家的掌家夫人带着自己的儿媳妇进宫来给看她。
带给了吴月华一个消息。
被送到二皇子府服侍的吴玉华死了!
这是宗人府的人通知的吴家,然后吴家带信到帝都的,只说是疫病,并没有发还尸体,直接就由宗人府处理了。
据说吴家送了银子,又再三陪着笑打听,又因着如今吴家在江南确实有脸面,江南各地官员都给一两分面子以作地步儿,那宗人府驻江南衙门的主事才说了一句:“贵府也不必打听了,听下官一句劝,如今只要没牵连了东宫里侧妃娘娘,贵府倒是要去烧个香,给菩萨塑了金身才好。”
吴月华只听到这样一句话,便觉得心口猛然一跳,全身都是一凛,瞬间后背就出了汗。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些年,可多年来对吴玉华的那一种心结,岂是那么容易消减的?此时听到这样一句话,许多年来熟悉的担惊受怕,又似乎重新回来了。
就好像以前在家里似的,吴玉华有个什么举动,最后倒霉的常常是吴月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形成了一种习惯似的,便总是觉得会有祸事落下来。
哪怕听到的是吴玉华的死讯呢?可又有宗人府那样一句话,如何叫吴月华不心惊胆战?
吴月华送走了舅母和表弟媳妇,在玉和园思前想后,心神不宁,总有一种十分不踏实的感觉,仿佛随时可能踏空似的,想了一会儿,还是拿了两样舅母带进宫的小玩器,去见周宝璐。
周宝璐如今主要是过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这会儿正拿着个小翡翠碟子,吃香草梨脯,见吴月华来了,笑吟吟的叫她:“炕上坐,这梨脯不错,你也试试。”
吴月华亲手把一个黄花梨的精致小推拉盒子放到炕桌上,笑道:“咱们东宫也有小宝宝了,妾身早几个月就嘱咐家里人,在江南寻些小孩儿的玩器预备着敬献,先前蒙娘娘恩典,许我舅母进宫来瞧我,就手儿带了些来,我瞧了半日,也就一两件精致可玩的,这会子拿过来给娘娘瞧瞧,若是娘娘也觉得好,就给姐儿玩。”
周宝璐瞧了一遍,都是些金玉制的葡萄果子、兔子小鸟什么的,亮晶晶,又光润莹滑,正是适合逗幼儿拿着玩耍的东西,便笑道:“倒也罢了,只是她还小,一时玩儿不了,我替她收着罢。朱棠,收起来,不用进库里,搁在多宝阁上,今后好使。”
然后她对吴月华笑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瞧你客气成这样,定然是有事了。”
周宝璐待吴月华是很温和的,自从刚进宫不久的吴玉华事件收服吴月华之后,周宝璐就觉得用起她来非常省心。
像吴月华这种有很强执行力的人,有个好处,她认准了的事,会一条道走到黑,不带回头的,她认定了周宝璐的救命之恩,认定了周宝璐有本事,跟着她有保障,不会被人暗算。
所以她就死心塌地了,周宝璐有时候做事云里雾里,她不大明白,可依然会不打折扣的执行,周宝璐就喜欢这种手下。
会应变,又刚好没有那种自以为是。周宝璐最怕那种人,他们总会觉得你的法子有什么地方不对,然后自作聪明的去修正。
这样最容易坏事。
吴月华就刚刚好。
吴月华知道周宝璐洞察人心,见她这样说了,就道:“今天舅母跟我说,我娘家七妹妹,原是送去二殿下跟前服侍的,突然没了,因二殿下府里不通音讯,家里人都不知道是怎么的,不免有些不安。”
周宝璐笑道:“原来是这件事,不用怕,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没干系。”
听周宝璐这样一说,吴月华更怕了。
周宝璐见她脸都白了,略一琢磨,就知道她是对吴玉华余悸未消,多年的阴影,要彻底走出来,实在是不容易,便道:“要我说呢,既然事儿已经完了,宗人府也已经报了疫病,还有什么说的呢,你非要知道个究竟,其实不知道反倒是好事。”
简直说的吴月华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额头上满是汗水,对周宝璐道:“娘娘,你就给我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