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金屋记 第13章

作者:御井烹香 标签: 古代言情

  陈娇顿时皱起眉来,多了几分头疼,就连那声音都幸灾乐祸。

  “什么都赶着一起了,看你怎么和刘彻说。”

  淡淡的关切,是藏在了浓浓的嘲弄之后,只露出了一点痕迹。错非陈娇深知她绝不可能加害自己,恐怕还要当她早盼着自己倒霉了。

  阿娇想,难怪她真不讨喜,高傲成这个样子,真是连自己都难以喜欢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最近真的挺忙的,回复留言的事就稍微押后吧。

话说貌似有些读者还是不很了解刘彻的成绩,以为他就是个喜欢打仗的帝王

这个……

粗略介绍一下他对现在生活的影响吧。

大家吃的胡萝卜、葡萄、蚕豆什么的,是他和张骞等人的努力下引进的。

孔子被尊为至圣先师,儒道文化影响源远流长,是他手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结果

正宗意义上的封建制度土崩瓦解,中央集权制永远登上舞台,是因为他手上的推恩令最终给分封制送了葬

居住在河套地区的朋友尤其应该记住,河套地区在秦代之后一度沦为匈奴人的牧场,是刘彻手上给打回来的。

这些事是他和一群人一起完成的,但是他作为最高领导者有不可磨灭的功劳,而且历史就是历史,没有如果,没有说即使没有刘彻也有第二个人。因为他的私生活觉得他渣可以,但是不要再说什么除了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外他还有什么别的功绩这样的话了,稍微百度一下就能知道他对后世的影响是一直持续到今天的。

至于在他的私生活里他到底渣不渣这个之后有空再探讨吧,先忙去了,下次更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OTLLL

17、眼泪

  陈娇想来想去,还是开门见山。

  刘彻平时如果没有去城外巡狩,多半是会回来和陈娇一起用午饭,到了下午,没准就带着她到宣室殿、清凉殿去,或者是接见大臣,或者是听儒生讲学,就是让陈娇干坐着陪他也是好的。椒房独宠,真是并非虚言。

  陈娇中午就没有过长信殿去伺候王太后,而是在殿内等刘彻,天子一进屋,她就直言不讳,“有件事比较尴尬。”

  宫中也不是没有爆发过激烈的冲突,昔年栗娘娘得宠的时候,就经常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当众斥责妃嫔女御,最过分一次,连太后娘娘都沉了脸。只是陈娇为人,一向是绵里藏针、润物无声,很多言行中的深意,需要刘彻细细品味,或是到了事后才恍然大悟,这么直接地示弱,那还是第一次。

  “怎么?”少年天子不免有几分兴味盎然。“是你和母后之间,有了什么口角?”

  陈娇忍不住白了刘彻一眼,“我看着就这么忤逆?”

  她也没心思和刘彻夹缠,索性直说了。“记得你之前叮嘱楚服去接的那几个宫人?有一个楚地来的宫女尹姬,今早起来就觉得头晕恶心,和去接她的人又发生误会,还以为是我容不得人……争执间呕吐起来,请了良医入宫诊脉,才知道是有了身孕。”

  刘彻亦不禁一怔,喜色才露,见陈娇面上有些懊恼,又压了下去,话中多少带了不快,“是嫌我……”

  话说出口了,又觉得陈娇不是那样的人。她要真想独占自己全部的宠爱,又何苦为自己安排贾姬侍寝?

  再一细思,就觉得不对了。

  恐怕是想到自己才提出掖庭内交通方便,恐怕有勾搭成奸的丑事,那边尹姬就查出了身孕。倒好像是陈娇预先知道了尹姬的身孕,这才大费周章,做了这一番工夫,要来诬陷尹姬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龙种一样……

  刘彻就不禁细细地看了陈娇一眼。

  陈娇一向是静若止水,态度驯善间又带了疏离,她是冷淡的,即使在刘彻的眼光里尽情绽放,也不过是带了微微的温度。而此时一脸淡淡的懊恼,藏都藏不住,倒让她一下生动活泼起来,有了十六岁女儿家该有的娇憨。

  天子的心一下就柔软了起来:陈娇终究是在意他的,至少,总是在意着他的喜怒,在意着他可能会有的疑心。

  正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心中再动之下,再三寻思,刘彻的脸色就渐渐地难看了起来。

  陈娇不是他的蛔虫,见到刘彻面色数变,终于渐渐凝重,心下就是一沉。

  “连巫蛊都信了。”那声音就悠悠地道,“这件事,你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难道还指望他就信了你?”

  虽然多少带了幸灾乐祸,但终究也有淡淡的伤怀,好似一场早预知了结果的杂剧再度上演时,还在热闹开场,观众已经为结果唏嘘。

  陈娇心底也不是没有沮丧的,她转过头去,不想再看刘彻的眼色,心中百味杂陈,到了末了,浮上来的还是不服。

  做错的,她可以改,这一生谨小慎微,处处投合刘彻的喜好,甚至连柔顺都不敢,怕过分柔顺就不够特别,他容易腻。婆媳姑嫂,可谓费尽心机,太硬不敢,太软了又怕被别人欺负到头上来。难成这个样子……最后难道还是要走回老路,连蜜水都没得喝?

  若说她有做错,尚且不敢有太多怨言,究竟连陈娇都不得不承认,她也不是没有错处,也许她曾经太傲,曾经太娇,曾经看不清将来,不明白终有一日,刘彻将成为一语震动天下,将帝王权威带到高点的九五之尊,封禅之主。而他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过分骄纵,对他的志向毫无理解的妻子,可这一次几乎是从头再来,她已经处处占得先机,却还是错?

  她毕竟也才只有十六岁而已,眼泪已经挂在了睫毛上,抖一抖,就是一滴热泪掉了下来。

  刘彻的心火都要被这一滴泪滴得碎了。

  他从来不知道陈娇居然还有这样委屈的一面,好像吹一口气,都要把她给吹得疼了。

  “你哭什么?”他一下就把陈娇拥进怀里,几乎是心痛地问,“傻娇娇,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陈娇如珠宝一样用在怀里拍了又拍,却拍出了她更多的眼泪。陈娇竟伏在他怀里痛哭起来,虽然没有声音,但眼泪已经迅速地浸透了刘彻的衣襟,透过他并不菲薄的秋服,温热了刘彻心口,竟有些烫。

  “好了,好了。”刘彻就无奈地说,“知道你不容易,傻孩子,知道你难做,我没生你的气!”

  只好将自己隐隐的怀疑透给了陈娇知道,“我是在想,那都是四个月之前的事了,那天晚上我好像还喝得有几分醉意……”

  陈娇一下就要挣开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再也不要为你着想……动一动就要惹人疑窦,连自己都觉得心虚……我造什么孽了我,落得这样难堪……”

  无限委屈,真是捂都捂不住,随着含糊的哭诉,一道就流露了出来。刘彻想到母亲话里话外,只是捏着陈娇的子嗣说事;几个姐姐里,大姐、二姐伺机献美的殷勤劲儿,几乎力透纸背;祖母和自己之间几次角力,陈娇虽然只做不懂,但承受的压力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小,一时间又是心痛又是无奈,只觉得自己硬生生就又矮了一截,好像在陈娇跟前,免不得就又直不起腰来了一些。

  只好放下架子,轻怜蜜爱,也不知说了几句好话,才把陈娇哄得没了眼泪——却不知道尚且还不全是他的功劳,全赖那声音在陈娇耳边酸了一句,“过犹不及,仔细他又不耐烦。”这才将金尊玉贵的陈阿娇哄得回转过来,却犹带了几分委屈,“这件事,再别问我了。你要怎么办,随你,我不多说一句话。”

  刘彻还能怎么办?只好体谅她的为难。

  对陈娇,他倒真是信任的,以陈娇手段,要处理掉尹姬,不过一翻手罢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要在掖庭间筑墙动土的,来对付一个没出世的婴儿。这件事,恐怕真只是巧合而已。

  只是疑心既种,他越想越多疑起来,苦思了半天,面色渐渐凝重,又问陈娇,“这件事,母后和祖母知道了没有?”

  “楚服忠心耿耿。”陈娇面上倒多了几分冷嘲,“良医是从宫外找的,诊治时也是别室独处,事情自然还没有传开。”

  “暂时就不要让长辈们知道了!”刘彻就抬起头来,喊楚服过来,“去找春陀过来。”

  春陀是侍奉刘彻的宦官,就好像刘荣身边使陀螺的小中人一样,素来是忠心耿耿,很得刘彻的信赖。

  等春陀来了,刘彻就当着陈娇的面问他,“还记得来自楚国,一个姓尹的宫人吗?大约四个月前,一次喝多了酒——”

  春陀就看了陈娇一眼,面上现出了踌躇。

  刘彻说,“你只管说她到底承恩了没有?有和没有就一句话,难说得很吗?”

  陈娇虽然口中说着不理,但面上到底不禁浮现了一点疑惑:到底有没有真个销魂,刘彻难道没有一点记忆?至少尹姬是侍奉他过了一夜的,有没有,难道春陀是把什么都看在眼里?

  她和刘彻行敦伦之礼的时候,虽然殿内也不是没有下人,但黄门们是从来不许进来的,只有几个心腹宫人,才能近身服侍……

  春陀面上犹豫之色越浓,又过了半晌,竟顾不得陈娇在前,而是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到刘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刘彻顿时面色大变,毫不犹豫地道,“既然如此,那她留不得了。”

  又细细叮嘱,“动静小一点,别被人知道了。”

  春陀便火烧屁股一样地退出了宫室,陈娇喊都来不及,也不知是真的没有听见,还是恐怕陈娇问他。

  陈娇就只好啼笑皆非地对楚服使了一个眼色,楚服便会意地追出了屋子,她又回过头来,望着刘彻不说话。刘彻左顾右盼,就是不肯看她,过了一会,受不得陈娇的目光,或许也是又恐怕她哭,只好抱住陈娇讨好地道,“娇娇,我也有荒唐的时候,以后再不会了,你别这样看我。”

  其实从前他还不是太子,甚至他还不是天子的时候,刘彻是很没有架子的,他非但喜欢撒娇,而且很有大男孩的娇憨,有时候胡搅蛮缠起来,陈娇亦难免被他逗得轻笑连连。

  自从他登基九五之后,少年天子看陈娇的眼神越来越沉,陈娇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外祖母,或者是她的母亲,还是与她们陈家往来频密的窦氏,或者是天子背后的王氏,又或者是他的雄心勃勃……她觉得他的心一天比一天更远离,却不是漂向了别的女人,而是全神贯注,只在他的刘家天下,就是看自己,都看出了无限的玄机,感情反而退居二线。

  这一声娇娇,倒是叫出了登基前两小无猜,刘彻撒娇放赖时的感觉。

  陈娇到这时候才知道,其实对于当时的刘彻,她不是没有感情,没有留恋。当时满心只想着将来,想着敷衍,或许已经错过了刘彻最没有机心的那一段日子。

  她不禁有微微感伤,片刻后又不得不振作精神,轻声道,“不说也好,免得我听了心烦。祖母让我给你传几句话——唉……”

  刘彻这才知道,原来陈娇的眼泪其来有自,她到底还是受到了来自太皇太后,这个有实无名,帝国真正的女主人那强大的压力。

  他刚刚兴起的那一份强烈的爱意、怜惜和无奈,似乎又悄悄地变了质,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是舅舅想当丞相的事儿吧?”

  陈娇只好微微一笑,“天子神机妙算。”

  笑中的苦涩,落到刘彻眼里,他想到陈娇的眼泪,心中一下又是一软,“这件事纯属误解,舅舅无功于国,来年卫绾告老之后,让他当个太尉也就罢了。丞相自然还是非窦婴莫属,祖母是白担心了。”

  难得刘彻的态度这样明快,陈娇也就懒得戳破:无功于国,乍然得封太尉,难道田蚡就不怕坐不稳这个太尉的位置?叫出丞相这个高价,不过是为了和太皇太后讨价还价,之后退居太尉,老人家也就不好意思再行反对。

  这手段她都看得出来,又怎么能瞒得过太皇太后。

  两个人就说了一下午的私话,陈娇又陪着刘彻到长乐宫中,去给两宫长辈请了安,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对孙儿的孝顺,只露了半个笑脸。陈娇在一边枯坐,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从长乐宫出来,刘彻又出宫去上林苑“巡狩”,陈娇和少府丞、桑弘羊一道,商议了一番掖庭改建的事,才歇下没有一会,楚服进了屋子。

  “许了春陀一斤金子,才问出个所以然来。”小宫女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当晚天子不大高兴,喝了很多酒,您身上又不方便,就没有进椒房殿,在清凉殿里临幸了尹姬……”

  这也没有什么,尹姬就是清凉殿里服侍的宫人。

  楚服继续往下说。

  “可当时帐中还有另一个人,据春陀说,他多次想要告退,可天子……”

  陈娇想到那怪异而绮靡的场景,顿时打从心底泛起了一股恶心,连连作呕了几次,才轻声道,“别说了,那个人,是韩嫣吧?”

  楚服默然片刻,才轻声道,“究竟是谁,春陀就不肯说了。也许未必是韩舍人,不过既然如此,尹姬是肯定不能留的,我帮着春陀一道,将尹姬和良医一道,都送出了宫去。”

  陈娇不禁一惊,“连大夫都——”

  就连那声音都笑她,“为了稳妥,自然是不能留的了!”

  说到人命,她语气淡然,竟是不露一点惋惜。陈娇却总有几分黯然神伤。

  ——这还是她手里第一次沾上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真是太重口了|||我都不敢描写那个旖旎怪异的场面,怕被和谐。

汗,其实我真的没有生气啦,也没有纠结,只是觉得对于刘彻大家还是缺乏了解,一味喊渣对于男主也不大公平。好了,更新送上,大家enjoy,下次更新一如既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18、讽喻

  

  陈娇的眼泪毕竟是有一点作用的,田蚡落选丞相一事,虽然令王太后极为不快,但陈娇本人却没收到多少压力,王太后稍微给她一点脸色,刘彻就当着母亲的面说,“娇娇平日里侍奉两宫长辈,您又不大到长乐宫里走动,她也不容易,您别老冲着她撒气。”

  刘彻虽然一向很疼爱陈娇,但还是第一次这样旗帜鲜明地站到妻子这一边。

  王太后就是一怔,连陈娇都吃了一惊,看丈夫一眼,才想到尹姬的事,不大不小也是个话柄,虽说人是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但春陀倒是肯定会把楚服问消息的时告诉主子的,这他不能不未雨绸缪,免得事后自己这边露了口风,刘彻找起后账来,春陀恐怕就要有性命之虞了。

  怪道自从韩嫣的事传到太后耳朵里,刘彻就越来越过分,恨不得身边的人只是怕他。的确很多时候,恐惧的力量要更强大得多。自己对身边人素来宽大,虽不说养出一群吃里扒外的小贱货,但还要花费心机去拿捏楚服,又怎么比得上刘彻,根本都用不上一点心思,春陀就老实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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