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的柳叶
三老爷和温氏相对而坐,目光一时落在眼前的丽人儿身上,一时落在温氏身上,辨不出在想些什么。
只是丽姨娘跪着的时间稍稍久了些,高举茶盏的双手微微颤了颤,又轻咬了下唇,稳稳举住。
甄妙坐在温氏下首,托着腮静静打量新来的姨娘。
对于温氏迟迟不接丽姨娘的茶,没有提醒的打算。
若是温氏还打算和三老爷修好,当个贤良淑德的主母。自然是该表现的大度的。
可母亲分明已经连父亲都不在乎了,一个姨娘,不高兴了就得受着!
丽姨娘一双盈盈秋目果然瞟向了三老爷,那欲语还休的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
可惜还不待三老爷开口,温氏已经把茶盏接了过来。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才道:“叫什么夫人,该叫太太,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伯府没有规矩。”
这话一出,三老爷脸色就不好看了。
历朝的规矩,只有诰命在身的妇人才能被称为夫人,京城谁不知道三老爷被夺了官身。连带着温氏的诰命也没了。
只是一些大户里,就是没有诰命的主子,下人们奉承着也会喊声夫人的,没人太较真。
温氏这当口提出来,可不是把他的老脸打得啪啪响?
三老爷前段时间就像犯了中二病的少年,做出了不少混事。被甄妙骂了两次,知道当初那花魁不是靠自己魅力吸引来的,灰心丧气之余试着寻了几个台阶温氏没给他下,就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他毕竟是都当爷爷的人了,等那个劲头过了。心下也生了懊悔,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对于新得的妾,虽说有几分喜爱,但不犯病的三老爷也没有宠妻灭妾的打算,可温氏毫不留情的打脸却让他心中苦涩难言,明白有些事一旦发生了,似乎真的回不去了。
温氏看也没看三老爷一眼,拿出个银钗放在托盘上,算是打赏丽姨娘的。
“谢夫人赏。”丽姨娘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满,恭恭敬敬的收了起来。
然后给甄妙见礼。
甄妙还了半礼,笑眯眯的道:“姨娘好颜色。”
“行了,茶也喝了,今儿当着老爷的面我就把话说开了。丽姨娘,以后我也用不着你见天来请安,你把老爷伺候好就行了。”
“太太,那怎么成,伺候您是妾应该的——”
温氏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把你买来不就是伺候老爷的么?我丫鬟一大堆,用不着你,以后你就专心伺候老爷就是,没事儿别进我的门儿。”
“温氏,你——”三老爷咬了牙。
她这是干什么,妾伺候主母是本分,她连妾都懒得使唤了,难道是连这主母都不想当了?
“老爷这是做什么,我这不是替你的爱妾着想么,怎么,这样也错了?”
三老爷看着温氏不耐烦的样子,忽然灰了心,一甩衣袖走了。
温氏扫丽姨娘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伺候老爷去!”
“是。”丽姨娘捏着银钗躬身退出去,脚跨出月亮门后,隐隐听到丫鬟的嗤笑声。
“什么姨娘,用来打赏下人的银钗,还巴巴的揣着。”
丽姨娘脚步一顿。
“嘻嘻,人家是从外面买来的吗,许是没见过罢。”
丽姨娘直了直身子,把银钗插入发髻间,回眸看了看,转身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悦
秋叶渐黄,天一日日凉了起来,就在府内开始做夹棉袄子时,迎来了雷哥儿的满月酒。
虞氏终于能够起床,抱着雷哥儿在设宴的花厅走了一圈,额头已经沁了细密的汗珠。
雷哥儿裹在大红的刻丝包被里,露出的一张小脸倒是有了些肉,只是眼睛紧闭着睡得正香,睫毛格外的长。
众人皆知雷哥儿是七月早产的,只是说着喜庆话离远了瞧,并不靠近了,怕把寒气、病气的过给孩子。
虞氏微微松了一口气,脸色却说不出的蜡黄。
众人看在眼里,神色各异。
“虞氏,抱雷哥儿回暖阁吧,天冷了,别冻着孩子。”老夫人发了话。
虞氏忙应下,冲众人福了福,抱着雷哥儿离开,跨过门槛时脚一软,趔趄了一下。
吓得玉儿花容失色:“大奶奶!”
厅内丝竹之声一缓,人们闻声看来。
虞氏瞪了玉儿一眼,有些狼狈的离去。
丝竹声再次响起,老夫人举了杯,招呼众人吃菜。
人们便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宴席热闹起来。
甄妙那一桌设在角落里,默默吃着菜,就有窃窃私语声传来。
“啧啧,看虞大奶奶那样,可是不大好。”
“岂止是不大好啊,听说产后血崩,差点去了半条命,这才下得了床。”
妇人们吃了酒,声音也跟着大起来,因为场面热闹倒是不显,只是甄妙这一桌本就离得近,几个小姑娘都听在耳里,不由停了筷子。
“母子均安,那也算有福气了。”
“什么福气,那虞氏年纪轻轻的伤了身子,往后子嗣上可就艰难了。自己身体又弱,这往后啊,那孩子和谁叫娘都不好说——”
甄妙皱了眉,往说话的那人望去。
却听啪嗒一声。回头一看,温雅琦筷子上夹着的翡翠虾仁掉到了汤碗里,汤汁飞溅到衣襟上,一片狼藉。
一声低呼,然后温雅琦就红了脸,不安的看了看众人。
温雅涵脸色一沉。
这一桌未出阁的建安伯府姑娘中以甄妙为长,忙对站在温雅琦身后的丫头道:“快带表姑娘下去把衣裳换了。”
温雅琦红着脸垂头走了。
这样的场合幼妹失态,温雅涵憋了一肚子火气,没等宴席散了就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告辞。
回了沉香苑。对着温雅琦就斥道:“雅琦,你今日好端端的是怎么回事儿?”
“我,我就是听那妇人说的可怕,手一抖。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温雅涵叹口气。恨铁不成钢的道:“雅琦,你可知道我们是寄人篱下,便是多走半步路,多说一句话都是不该的,你若是还像在家中时那样散漫,丢得可是我们整个温家和姑母的脸!”
“哪有三姐说的那么可怕——”温雅琦捏着衣角,不服气的嘀咕着。
温雅涵立刻恼了:“雅琦。你若还是抱着这种想法,我立刻给母亲写信,你趁早回海定府去!”
这下温雅琦是真的被吓住了,拽着温雅涵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讨饶。
温雅涵这才缓了神色,拿起绣针对着光亮穿线。
“三姐,你日日针线不离手。又是绣那么小的经文,别伤了眼睛。”
“习惯了。”温雅涵淡淡道。
温雅琦笑笑:“三姐,不如你放松一下,教教我吧。”
“嗯?”温雅涵诧异的挑挑眉。
她这位四妹平日可是鲜少动针线的,教她打条络子都要拖上十天半个月。今日居然主动要学了。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温雅涵露出个笑容:“要学什么?”
温雅琦比划了一下:“就绣那种双面都是一个字的刺绣好了,三姐先教教我‘琦’字如何绣吧。”
“嗯,是这样的……”
姐妹二人一个耐心教,一个认真学,同样如花的面庞安静而美好。
端茶的小丫鬟不忍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那一边宴席散了,甄妍却没急着离开,和甄妙一起去探望虞氏。
暖阁里已经点了火盆,扑面的热气迎来,二人都解了披风陪着虞氏说话。
只是虞氏明显话少了许多,精神又瞧着不济,甄妍捏了捏甄妙的手,起身告辞。
二人一起向和风苑走去,边走边聊。
“我听说,院里多了一位丽姨娘?”
甄妙点点头:“是个大美人儿。”
“呃?母亲怎么样?”
“母亲免了她的请安,眼不见心不烦呗。”甄妙笑了笑。
甄妍打她一下:“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母亲任性,你也不拦着?姨娘就该守姨娘的规矩,不来请安,时日久了她还真当自己是个要人服侍的主子了。”
甄妙眨眨眼:“二姐,我觉得母亲这样挺好的。既然是见了让自己添堵的玩意儿,何必为了有的没的让自己不痛快。”
要是蹦跶的惹人厌了,就拉出去卖了呗。
至于三老爷发火,呵呵,管他去死呢!
甄妍无奈摇头:“你可真是没开窍的傻丫头,母亲如今不过三十多岁,将来日子还长着,难不成就一直和父亲这么僵着?”
甄妙没有作声。
她知道有些观点,她们虽是嫡亲的姐妹,却永远是不可能一样的,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和活法。
难道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男人,也要和他举案齐眉么?
二人推门而入时,正见温氏穿着利落的衣裤在那踢腿。
甄妍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眼。
呃,一定是她推门的方式不对。
甄妙却笑靥如花的迎了上去:“娘,练得怎么样了?”
温氏抹了一把汗:“还真是挺不错的,把筋骨都拉开了,全身都是舒展的,心里也痛快了许多。妙儿啊,你说是不是越练力气越大,今早儿我都多吃了半碗饭呢。”
“那可不。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力气可比寻常小娘子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