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秀行只顾高兴去了,就算真个是登天,也要一步步爬上去,哪里在意这个,紧紧地握着金帛卷道:“师父你放心罢,我绝不辜负师父的一片心意,何况名师出高徒,我不会给您老人家丢脸的。”
清尊看着她神采奕奕地小脸儿,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耀着异样的光彩,低头看那卷轴之时,又透出类似财迷凝视金银的光芒,清尊不知自己该是何种表情以对,看了半晌,唉了声,拂袖离去。
秀行见清尊去了,当下连蹦带跳地走到空旷之处,将那卷轴小心翼翼展开,铺在地上,双膝跪着从头到尾又细细看一遍,手上忍不住便比划起来。
等清尊在后山转了一圈儿,百无聊赖之时,发觉天色已经不早,日头正中,清尊回到居所,却发觉秀行不在,他便往青石崖处去。
将到了青石崖前,却蓦地停了步子,却见青石前头,一个小小的身影,手中握着根细细地树枝,正在煞有其事地比划。
清尊静静看了片刻,望见她小脸通红,身上各处有些尘土,一个转身间,未掌握好,顿时便跌在地上,发出低低一声痛呼。
清尊脚步一动,却又生生停了,仍是静看,却见秀行摸了摸胳膊,重爬起来,喃喃道:“师父并未骗我,果真有些艰难……难道是我太笨了?”皱着眉,抬手抓抓头,却又跳起来,“可不能给他看到……定又会笑话我……”东张西望,生怕清尊会突然出现。
清尊听到这里,急忙往后一退,让一丛花树遮了身形,秀行看不到他,便松了口气,又抓起树枝来,却见那树枝因方才摔倒之故折了,她并不气馁,将断了的一边儿扔了,握着半截树枝重又苦练。
清尊在花树后看了片刻,便转身离去。
秀行练了半晌,累得气喘吁吁,握着树枝倒在地上,摊开四肢望着头顶蓝天白云,发了会儿呆后,鬼使神差地便想到清尊那个梦。
“他到底为什么会那样……”恍恍惚惚地念叨出声,眼前一朵白云懒懒地曳过,秀行怔怔然盯着,忽然间毫无预兆地,头顶出现一个人影。
“谁会怎样?”清尊负着手,俯身看向秀行。
秀行吓了一跳,手足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师父!”
“怎么,练不成了,故而偷懒?”清尊站直身子,看秀行握着树枝站在面前,脸上汗意未消,小手带伤沾土。
秀行低着头,低声嗫嚅道:“这剑法的确是有些难的。”
清尊见她心虚之态,轻哼了声,却道:“这是剑侠的招式,自是难得,……凡人的话大概数月才能练成一招罢,故而你也……不用太过难过。”后面的话,不知何故放低了声。
秀行听到这里,却道:“真的么?”仰头看向清尊。
清尊道:“我说的还有假么,愚钝之人,一辈子也练不成一招半式。”
秀行唉声叹气,道:“我真给师父丢脸,还说什么名师出高徒,结果……”
清尊疑心她又要拐弯抹角地说自己坏话,便道:“结果如何?”
秀行道:“结果我只练成了一招半!嘻嘻!”她说完之后,终于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清尊怔道:“你练成了一招有半?”
秀行道:“徒儿也不知练得对不对,不如师父你指点一下?”
清尊凝视着她,道:“好……”
秀行后退一步,握着那半截小树枝,行礼道:“请师父指点。”树枝一挥,动了起来,她站着不动之时,很是灰头土脸,又握着破树枝,极为不伦不类,但当她一动,气势却陡然变了。
那半截树枝在她手中,随她动作指点刺出,所到之处,树枝上竟隐隐地鼓动着一股无形的气劲,虽然极小,清尊却看得一清二楚。
清尊负手站着,双眉微微地皱起来,心中有些震惊,却仍不言语。
原来这西河剑术,若说是招式,看起来倒有些平淡无奇,最艰难地,是招式里头玄机丛生,真正领悟玄妙的剑舞之人,舞得不仅仅是剑招,而是剑招里头所带出的百种变化。
秀行这一招,虽然只领会了招式中的小半玄妙,但以她如此的领悟之能,只怕不出几日,便能彻底领会。
秀行专心致志地舞了一招半,并无差漏,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到清尊凝视自己的目光,得意之心顿时收敛,她此刻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清尊面前全无放肆本钱,便又提溜着小树枝上前,略有点不好意思道:“师父,如何?”
清尊点点头:“嗯……”
秀行不知这声“嗯”是何意思,清尊却轻描淡写道:“欲速则不达,今日且到此。”
秀行愕然:“师父?”
清尊道:“我饿了,去做点吃的。”
秀行听他如此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肚子也饿扁了,当下慌张跳起:“徒儿这就去。”
清尊看她忙着要跑走,便道:“等等。”
秀行站住脚,又跑回来:“怎么了?”立刻将剑术抛开一边,心里忐忑地想他是不是又要让自己做点儿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吃?
不料清尊抬手,道:“拿着。”
秀行一惊,定睛一看,却见他手中握着一柄略带绛红色的长剑,隐隐地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秀行叫道:“桃木剑?”
清尊道:“这把不比你前一把强?决计是坏不了的。”面上便露出不屑之色。
秀行喜道:“师父你给我的?”
清尊道:“你不要的话,我折了他。”
秀行急忙抢过来:“要要要,多谢师父!”
清尊道:“快去做饭!”
秀行心中乐开了花,又能学剑术,又得了桃木剑,这桃木剑一看便是好物,绝非凡品,隐隐地甚至透出一股……秀行低头端详时候,忽地呆住:“师父,你哪里弄来的?”
清尊正背转了身,闻言淡淡道:“自是把桃树劈了。”
秀行大叫一声:“什么?”
清尊回头斜睨她:“鬼叫什么,一株桃树而已,我劈不得么?”
宛如一盆冷水浇下,秀行浑身冰凉,想到桃木仙相求之态,一时又怒从心头起,脑袋一热,大声叫道:“你答应我的!怎可失信!你……可恶!可恶!”满心欢喜变作愤怒伤悲,将桃木剑往清尊身上一扔,转身便跑。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忒坏了~~
18、取桃牙,体谅用心
秀行顺着山道往玄宁殿处跑,跑到半路,听得个声欢喜叫道:“终于等到了!”便有一物扑了过来,扒在她的腿上摇摇欲坠。
秀行擦擦泪,低头一看:“灵崆?”
灵崆瞪圆猫眼,嚷嚷道:“快、快掉下来了!”
秀行一把将他捞起,抱在怀中:“你在此做什么?”灵崆松了口气:“自是等你。”秀行道:“灵崆,今日我没有心思玩耍。”
灵崆见她恹恹不乐,便道:“发生何事,莫非又被欺负了?”
秀行吸吸鼻子,继续往前走,到底是藏不住事,便道:“我讨厌他!”
灵崆斜睨着她:“你讨厌的这个,……大概也是吾心里讨厌着的……”
秀行道:“他明明答应我不会伤害桃木仙的元身,又不守信,擅自把树劈了,害我也变作失信之人……”说到这里,又气又恼,又是伤心。
灵崆眼珠一转,道:“丫头,你说的桃木仙的元身,是玄宁殿内那棵老桃树么?”
秀行垂头丧气道:“是啊……灵崆你怎么知道?”
灵崆道:“方才吾……经过那里,看他好端端地在那里晒太阳,花朵开得碗口大,浑然不似个被劈了的模样……诶诶,丫头你跑什么?”
秀行一口气狂奔回玄宁殿,刚进院门,便见面前那棵老桃树好端端地正杵在跟前,枝叶茂盛,花开正艳,秀行呆呆地抬手擦擦眼睛,又急忙跑到老桃树跟前,围着细细看了一圈:“怎么……会这样?”
灵崆道:“丫头,你怎么知道桃树被劈了?是他跟你说的么?”
秀行道:“自是他亲口所说。”
灵崆窃笑:“蠢笨的丫头,你又被骗了。”
秀行愕然,目瞪口呆:“可、可……”正不知所措,忽地听到一个微弱声响叫道:“辅神者,辅神者……”
秀行循声回头,却见在身后的玄宁殿廊下,阴影里头有道影子若隐若现,秀行看出那是桃木仙的元神,急忙跑过去几步:“桃木仙!”
桃木仙行了个礼:“辅神者,神君的结界厉害,老朽只能暂留片刻。”
秀行张着嘴巴:“啊……你、你真个无事么?怎么他……师父说把你……”
桃木仙喜滋滋道:“正是要同辅神者说此事,本来老朽渡劫那日,神君出手保下了老朽……老朽虽不知他要如何,却感觉到他对老朽带有杀意……故而请大人为老朽求情,今日才知道,原来神君所要为何。”
秀行一时忘了说话,灵崆却道:“老家伙,你一定是后悔被他相助了对么?那个家伙便是如此,做事全不管他人是何看法,只凭着自己意愿行事。”
桃木仙一阵狂咳,不敢批驳清尊,便避重就轻道:“那个……方才神君前来,原来是想做一把桃木剑。”
秀行“啊”地一声,桃木仙道:“照神君的意思,是不会大伤老朽元身……因此老朽斗胆求情,将身上的一处给了神君。”
秀行毛骨悚然:“身上……哪处?”
桃木仙嘻嘻笑,说道:“辅神者休惊,幸好神君极好说话,本是想要老朽的胳膊,腿儿的……原也使得,只是……”
使得?晴天暖日,秀行只觉得额头冒汗,桃木仙却兀自喜道:“幸好老朽知道神君是做桃木剑使唤,先前老朽保留一枚旧齿,便正正好相送了神君……休要小看这枚旧齿,比老朽身上其他都好,若是制成了剑,用来降妖除鬼是最合适不过的,寻常的鬼怪,碰碰就死……咳,老朽好歹也算修行千年,虽则在神君眼里不算什么,……但是神君到底识货,便接受了,以后怕是不会为难老朽了,可算是松了口气,——不过,神君该不会用此物的,不知要送给何人……”
桃木仙啰里啰嗦,说个不停,秀行一时面红耳赤,忘了搭腔。
灵崆看看秀行,便道:“丫头,不会是送给你的罢?”
秀行嗫嚅道:“是……”
桃木仙听了,立刻又口灿莲花:“原来如此,恭喜辅神者大人,那枚牙齿是老朽浑身之精华所在,辅神者得了此剑,必定会威震四方,造福人间。”
灵崆叫道:“糊涂老儿!你看她浑身上下哪里有剑?也不问问她要了未曾?”
桃木仙梗住,秀行哭丧着脸,道:“我以为他说真的……劈了桃木仙,故而把剑扔回去了。”
灵崆重大声笑道:“这下糟了,清尊以为她不喜欢你的牙齿,会来取你的身子也不一定……”
话音刚落,桃木仙身子颤抖,“啊啊”惨叫了两声,向后晕了过去。
桃木仙的元神担惊受怕,本就在结界内撑不久,这样一来便极快消失。
秀行低头看灵崆:“你为何吓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