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秀行不知他要做什么,见他走到旁侧的柜子边上,打开柜子,探身搜寻了会儿,自言自语道:“好似是在这里……”找了会儿又起身,“不在。”
重走到另一边的箱子旁,打开箱子:“应该是在这里……”这回却是对的,便取出个盒子来。
秀行端了半天盘子,手酸,便将盘子放在桌上,道:“师父,你做什么?”
清尊将那盒子放在桌上,抬手取了秀行送的夜光珠,重坐回榻上,道:“这珠子我收下了,果子你拿回去吃掉……”抬眼看了秀行一眼,见她没怎么反对,才又道,“这枚大的,你自留着,休扔了。”手指点了点旁侧那大枚的“夜光珠”。
秀行道:“师父,为什么你要小的?”
清尊道:“因为这小的才是夜光珠,这个不是。”
秀行问:“那这是何物?”
清尊道:“不好说,你留着便是,看你的造化。”
秀行双手捧了那大珠子,放在眼底看了看,见里头依旧是云起氤氲,细看,云气之后,隐隐泛着蓝色,似藏着何物,却看不清。
清尊把玩着那枚珠子,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然有心送我东西,……把那盒子打开看看。”
秀行小心放下大珠:“师父你要送我东西?”惊喜交加,忽然想到清尊为人之莫测,顿时又惊大于喜。
清尊道:“看看便是。”
秀行忐忑不已,将盒子打开来,定睛一看,顿时惊叫起来:“啊!”满室的光华流转,原来盒子里头,并排放着十二颗极大圆润的珠子,都是夜光珠,光芒温润,每一颗都比秀行送给清尊的那颗要大许多,随便一颗,都该是价值连城。
秀行目瞪口呆:“师父,你怎么有这么多夜光珠?”忽然又自惭形秽,喃喃道:“怪道你看不上我送的……哼哼……早知道……”
清尊见她自言自语,探出手指轻敲她额头:“以后你有好东西,若敢藏私,我不饶你。”
秀行哼了声,又满心去看那些夜光珠:“师父,有这么大的,你不用要我那小的了罢?”
清尊道:“这些大的并非你所送,为何不要。”
秀行道:“那……那你给我看这些大的做什么?”
清尊道:“给……你罢。”
秀行瞪大眼睛:“给我?”她不算是个财迷之人,但听了这话,却顿时魂魄都轻了三两,整个人轻飘飘地,眼前发花。
清尊欣赏着她的表情,道:“怎么,乐傻了么?”
秀行道:“师父,你竟如此大方?”不敢相信地看着清尊。
清尊不置可否,只是望着手心那颗小小的夜光珠,秀行望着他淡然的神态,又问道:“师父,既然你有这么多夜光珠,为何不拿出来用……反而整日用烛?”
清尊道:“用烛火有何不好?”
秀行挠挠头:“可夜光珠似更好一些,我听闻些神仙府邸多用此物,甚至帝王之家,都极为渴求……”
清尊淡淡道:“烛光虽黯淡,仍是人间烟火,这夜光珠,总觉得太冷清无情了些,我不喜欢。”
秀行大惊,愕然片刻,感慨道:“师父,你这话好似妙含玄机道理,又似有几分人情在,真令人意外……”
清尊含笑看她:“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秀行心道:“这个可是难说了……”就道:“师父是个……令人一言难尽之人。”
清尊得了如此含糊回答,也不追问,只道:“夜光珠同果子拿走罢。”
秀行才欢喜起来,想抱住那乘夜光珠的盒子,却究竟又觉得此物价值连城,委实太过贵重,然而心念转动,偏冒出另一句话来:“师父……”
清尊道:“嗯?”
秀行迟疑看他:“师父,徒儿有个疑问……”
清尊道:“说。”
秀行道:“师父,你曾说徒儿是辅神者之中资质最差的一个……可是你又送我这么珍贵的夜光珠,那么其他的人……”她试图委婉地表达所想,谁知话未说完,清尊就已经明白。
手中握着那枚小小的夜光珠,清尊冷笑道:“你想说,我送了她们什么?”
秀行心中有些异样,好像原本清净的心上多了点东西,横竖戳在里头,有些怪不舒服,想回答,又不不知怎么回。
清尊慢慢道:“我自还有千八百颗珠子,每个都送一盒……对了。”他抬手过去,从那盒子里取出一颗珠子:“这个给你。”
秀行呆呆看着,清尊冷冷地道:“剩下的还是留给以后的辅神者,免得以后人来了,我没有送得了。”
秀行觉得好似哪里有些不对,但看清尊神色不大对头,便只道:“师父说的是。”她说完之后,端着盘子,就退了出去。
秀行去后,剩下清尊坐在榻上,望着那桌上剩下的十一颗珠子,不知想些什么,手上几度用力,便要捏碎那颗小珠,却始终未果。
许久后,清尊哼了声,金眸光转,只一拂袖,桌上十一颗大珠连同盒子发出极为轻微的碎裂声,价值连城的夜光珠,变作一片极细微的碎片,散发淡淡星星光华。
幸好秀行未见到如此一幕,不然的话,不知该如何痛心疾首。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有啥更新安排之类,我改在文案上哈,请留意。。
唉,珠子蛮可惜的,败家的某人。。=3=
24、生灵犀,无声怜惜
秀行将两颗大珠带回屋内,想到方才清尊之举,叹口气,想先把那颗他相送的大珠找个地方放好。
她是个性子豁达的,望着那圆润晶莹的夜光珠,想到以后入夜不用再点蜡烛,便觉可乐,隐隐地有些盼望黑夜降临,好看看夜光珠的光华。
如此一想,就又想到清尊那一番话,他说夜光珠的光芒有些冷清,不如烛光,是人间烟火云云……秀行怔怔看着那颗大珠,又想到清尊梦境之态,本觉得他那样清冷的性子说出如许带着人情味的话有些古怪,然而一想到他梦境中冰天雪地,隐隐地却又有些懂得,若说全懂,不尽然,只是懂一二罢了。
秀行伸手拨拉了一会儿大珠,回头又看那一枚来历不明的珠子,清尊让她收着,说“看她造化”,她也不懂这个,只知道此枚并非夜光珠,本想找地方搁起来,看看时辰不早,便随手往床上一放,出门练剑去也。
两人之间的相处,平淡如水。有时候秀行觉得同清尊已是极熟络亲近,但下一刻,却陡然如陌路人,他那一脸的冷若冰霜,就差将“疏远”两字写在额上。
秀行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只按照惯例行事,该奉茶,端水,造饭……一一为之,得了空闲便自己打坐,研经,练剑……对秀行来说,日子过得也颇为充实,但两人之间,却是经常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秀行是个按捺不住的性子,偶尔说一两句,见清尊不接口,就也不肯再多说,省得惹他厌烦。
如此不咸不淡地过了两日,第三日上,秀行练剑练得累了,便往前殿去,沿路听说了个消息,原来秋水君带着数名弟子前去山下,似遇到厉害的妖物,幸而秋水君道法高妙,已经将那妖物擒了,派了弟子送信上山。
秀行心中暗暗替秋水君欢喜,又想:“真不愧是神威如岳。”默默下决心要修成秋水君一般成就才好。
于是,想起秋水君临去之话,想到明日便是山下百姓们的“春诞”庆典,定然是极为热闹的,先前她在萧家,也时常同萧家众人出门逛个庙会之类,这几日又被憋坏了,四处没有个说话的人,未免有些寂寥。
只是秋水君尚未回来,秀行也不知找谁说话,偏生灵崆也找不见,她自己转了小半个时辰,便回了后山。
此刻天色微微暗淡,秀行放下剑,先去清尊房外,做若无其事地张望,却并不见清尊影子。她便低了头,自顾自去厨下。
这两日清尊时不时不在,饭也少吃。中午秀行一人,便随意弄了些米饭,也未做菜,只取了点前殿送来的腌菜,略吃了些。
此刻看看,还剩下小半锅子,秀行本不想吃,可也无事可做,又无心打坐,便随意把米饭挖出来,用手捏成窝头状,取了个碟子盛起来,五个白玉似的米团,安静伏在盘子上。
秀行呆看片刻,看看有新送来的生笋,萝卜,新鲜的豆角,便烧水将豆角煮熟,生笋略烫了烫,尽数取出,把豆角剥开取出青豆,又用刀耐心地把生笋雕成所想形状,费了好些力气,几回却都不满意。
秀行到底并未做惯这些,全靠悟性,做粗浅的刀工自是无妨,高难些的,却是不成,幸好她是个有毅力的,继续吭哧吭哧弄了半晌,一不留神,竟把手指削破了,鲜红的血“嗖”地便涌出来。
秀行“嘶”地痛呼一声,急忙将手指送入嘴里吮了会儿,见血流得少了,才又继续。
半晌才勉强弄得可心,秀行端着盘子,偷偷摸摸跑到清尊房外,里头光华浅淡,是那颗她送的夜光珠,被清尊放在壁角上。
秀行听里头悄无声息,便进了门,将盘子放在桌上,仰头看了会儿珠子,见他肯把自己的珠子放起来,心里有些安慰,自言自语道:“师父,你又去哪了,莫非今晚又不回来了么……”想到上回他将天亮才回来,一身异样香气,心里有些憋闷,赶紧打住,跑出门去。
秀行回到房中,将那颗大大的夜光珠取了,抱着便趴在窗口的桌子边,玩了许久,一边盯着对面清尊的屋门瞧,半晌困倦了,便鸡啄米似地,时而清醒时而困倦,终于不知不觉睡去。
秀行这畔无知无觉睡着,过了子时,天空云朵降落,清尊的身影出现在长桥那畔,双脚落地瞬间,若有所觉回看,却见对面,窗扇敞开,里头的人趴在桌上睡得熟,夜光珠环在臂弯内,照得那张脸……
大概是暗夜之中,竟有些眉目如画的意思。
清尊默默回过身,推门而入,目光一动,便看到桌上的吃食。
白玉般的饭团上,青青的豆子点缀如眼睛,下面淡翠色的笋条,被雕切成弯弯扬起的嘴角,夜光珠的浅淡光华下,五个圆胖的饭团,如五个笑着的小人儿,同他面面相觑。
清尊迟疑片刻,抬手取了一个,在面前端详了会儿,饭团在他双指之间变了形,似笑得更厉害状,清尊双眸一闭,放入嘴里,微甜的米粒同孜实的青豆,清脆的笋条,成就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忍不住又取了一个,很快吃了,一直吃到第三个,清尊目光一动瞬间,却见到饭团底下,隐隐地带着一抹刺目鲜红。
他的心,陡然一颤,这极快的功夫,喜乐安静并心若擂鼓般乱跳地酸,他竟都尝过。
颀长翩然的身影,悄无声息过了长桥,秀行的门是掩着的,清尊却并未推门,只是走到窗口边上。
秀行仍在睡,毫无知觉,清尊静静地看了片刻,将她压在臂下的手轻轻地拉出来。
果不其然,左手手指上,一道新鲜的伤痕宛然,伤口未曾愈合,还渗着丝丝血渍。
清尊沉默,望着手心中握着的小手,本是娇嫩的少女的手,却恁般粗糙,其实上回去蓬莱的时候他便发觉了,多半是因她练剑,甚至磨出了茧子,这几日更甚,伤痕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不一,而这一道最深的,却是因为替他费心做那米团。
他有些恨,有些微痛,有些说不上的滋味,仿佛刚才吃了的米团,是掺和了天上地下五味七情在内,令他无所适从,些许茫然。
只是原本一直不动声色的面上,有了一丝异样,静止如岳的人影,银发无风而动,暗影之中金眸里头融融地,清尊望着无知无觉的小徒弟,缓缓地俯身,嘴唇轻轻地碰上了秀行的手指。
双眸低垂,银色的长睫微微抖动,遮了双眸金影。
次日秀行醒来,发觉自己在床上抱着被子滚做一团,她第一反应是有些不大对头,摸摸脑袋,隐约记得昨夜似乎是趴在桌子上睡了的……难道是自己模模糊糊睡到半夜爬上了床?
秀行想不通,便跳下地,冲到窗口往外看,却猛地看到清尊的房门大开着,而一边儿的栏杆处,那人斜斜地坐在彼处,姿态是一贯的曼妙而美,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