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温一笑
四个小男孩儿哪经张劢打,纷纷败下阵来。三个大的倒还罢了,钟星最小,只比小荑荑大上三四个月,还没过三岁生日,性子很娇。他赌气把木剑扔到地上,奶声奶气的抗议,“二舅舅,欺负人!”
小荑荑挣开张劢的怀抱,跑到钟星面前,踮起脚尖,抱着他的脸蛋狠狠亲了几口。钟星也不生气了,亲亲小荑荑的脸蛋,两人手拉着手,高高兴兴去土地上翻虫子。
小荑荑是个美人胚子,钟星呢,比她更美。皮肤比上好的定窑白瓷更细腻晶莹,眼睛比黑宝石还澄澈润透,玩耍起来面庞泛起胭脂色,无比迷人。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真幼稚!”张度和张序一脸大人相的批评过,昂起头,练功去了。张廓在两边犹豫来犹豫去,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追求进步,跟着两个哥哥一起舞枪弄棒。
小荑荑和钟星撅着小屁股翻虫子,掐野花,其乐无穷。
张劢和阿迟陪师公在廊下坐着喝茶,眼光不离几个孩子,口中说着家常闲话。
“怎么四个都归您管了?”张劢有些奇怪。
师公笑咪咪,“你爹爹,今儿个要练兵。你外公么,度假去了。”故此,本来该归你爹爹管的大哥儿、廓哥儿,本来该归你外公管的星哥儿,全归我了!
张劢冲他拱拱手,“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师公您老当益壮,一人能看四个孩子。”阿迟微笑反对,“师公哪里老了?依我看,师公年轻的很呢。”
师公大乐,附和道:“小呢,才八十四!”
一阵秋风吹过,三人愉悦而笑。
☆、番外
徐宝出嫁那年,十八岁。
和葛右林在香山巧遇之后,两家请媒说合,议定了亲事。葛右林虽是父母双亡,伯父伯母厚道,待他和亲生儿子一般无二,这亲事上头,半分不马虎。从换庚贴、合八字开始,每一回过礼都很正式、很隆重,成亲的时候,更是大操大办,贺客盈门。
徐宝坐在缠绕着大红喜绸的八抬大轿中,又是欣喜,又有些惶惑。自己这辈子,还能堂堂正正嫁人为妻,安安稳稳坐日子么,真有点不敢相信。
自从被救到徐郴、陆芸身边,徐宝就掉进了福窝里,有爹,有娘,有哥哥姐姐,有可爱的弟弟,过上了以前做梦都没想到的好日子。
从前,徐宝在正阳门大街固然苦哈哈的,到了严家,也是小心小胆,不敢越雷池一步。也正因为她温顺、服从、从不惹事,严家也才待她格外宽容。
做了徐郴的女儿,一切都不同了。徐宝有了疼爱她的父亲、母亲,父亲会亲自教她练字、读书,母亲会亲自教她女工、理家,她害怕的时候,还会陪她一起睡。睡在陆芸怀里,徐宝香梦沉酣,一觉睡到天明。
大哥不怎么说话,却会吩咐侍女把她爱吃的菜特意放到她面前,让她心里暖暖的。“阿宝要多吃。”大哥温和交代,“女孩子太瘦了不好,没福气。阿宝要吃的胖一点,知不知道?”
大姐从重新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笑盈盈叫她“阿宝”,好像她一直叫阿宝似的。对于前尘往事,大姐绝口不提。
“阿宝,你在家里多留几年,陪陪爹娘。”大姐笑的很温柔,“爹娘最喜欢小闺女了,有阿宝陪着他们,姐姐放心。”
徐宝知道,大姐是要她在家里好好休养,把从前那些难堪、那些伤心忘掉,好好过今后的日子。
两个弟弟已长成挺拨俊秀的少年,却时不时的跑来跟她这小姐姐撒娇、玩耍。晚上拉着她出去看星星,酷暑时节带着她去划船、乘凉。
大嫂嫁进来的时候,徐宝心里不安了好一阵子。大嫂和大哥是在南京定的亲,当然知道大哥本来是没有自己这妹妹的,大嫂会怎么看自己?
等到大嫂进了门,认亲的时候,温柔笑着,送了她一枝精致的镶红宝石金钗做见面礼,亲切的叫她“阿宝妹妹”。那笑容是如此的和醺,徐宝头昏昏的,快活的想要晕倒。大嫂也不嫌弃我!家里人人都不嫌弃我!
时光飞逝,转眼间三年过去,父母为自己觅得如意郎君,这便要出阁成亲,为j□j室。“我也有这一天。”徐宝流下欣喜的泪水,“我也有坐着花轿,吹吹打打嫁人的这一天。”
花轿到了葛家,徐宝被扶下花轿,一路踩着大红地毡,进到厅中。赞礼官的声音很浑厚,动听,一对新人随着他的指示拜,再拜,三拜,行礼如仪。
送入洞房,喝合卺酒的时候,徐宝偷偷看了新郎一眼。正好新郎也偷偷看她,两人目光相接,心中如小鹿乱撞,怦怦直跳。
夜深人静,只剩下徐宝和葛右林的时候,徐宝忽然犯了左性,稳稳坐在炕上,死活不肯上床歇息。她从来没有跟男子睡过一张床,实在害怕。
白净俊秀的葛右林拿她没办法,只好出了下策,“娘子,咱们住的是上房。出了屋门,穿过小厅、穿堂,往左边走,有一个院子。”
“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徐宝听他胡扯,不知不觉的便没那么害怕了,却去想他说这话是什么用意。
葛右林看着她微笑,“娘子,那院子里头,有一块青色的巨石,形如小山,光滑亮丽。”
“一块石头,有什么用。”徐宝心里嘀咕。
“娘子,我命人将那块青色巨石搬到咱们屋里,如何?”葛右林嘴角微翘,“等到晚上,咱们用巨石挡着门,小偷便指定进不来,娘子也可安心就寝了。”
徐宝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徐宝本就是个美女,这一笑,更显的面目生动,眼波娇利。葛右林这新郎官哪里还忍的住,上前去一把抱起她,抱到了大红喜账之中。
一对新人,成其好事。
“你好狡猾!先说笑话给我听,然后等我笑的没力气,趁机行凶。”很久之后,两人已经很恩爱、很熟稔了,徐宝抱怨道。
葛右林笑着把手指伸进口中呵了呵,徐宝瞧着情形不妙,一骨碌爬起来,想要逃走。葛右林早呵了过来,徐宝咯咯笑着,连声讨饶,“好哥哥,我再不敢了。”
等她笑软了,葛右林温柔吻上她的唇,手不老实的伸进衣襟。“又是等人家笑的没力气,趁机行凶!”徐宝恨恨的想要打他,只是手软软的,抬不起来。
葛右林和徐宝,两个人是单门独户过日子的,徐宝管家,葛右林读书,小两口日子过的很清静。葛伯父葛伯母时不时的过来看看,见徐宝持家有道,小家庭一切事务井井有条,很是欣慰。
“你岳父学问极好,右林可常常向他请教功课。”葛伯父这么交代,葛右林笑着答应了。
徐郴辞官在家,清闲自在。平时除了游山玩水,会会亲友,就是在家里课子读书。当然了,除了教儿子,他还教女婿。
“爹爹,不会累到您吧?”徐宝知道父亲身体不好,担心问道。
“不会。”徐郴微笑,“阿宝,爹爹的大女婿是常胜将军,用不到爹爹教什么。小女婿么,爹爹可要悉心教导。”
阿迟知道之后,倒在陆芸怀里笑了好半天。可怜的爹爹,大女婿是武将,他老人家英雄没有用武之地,想教也不成呀。
阿宝成亲当年,葛右林考中了秀才。成亲第二年,阿宝顺顺当当生下一女,起名葛新。“阿新,娘和你一样呢,什么都是新的。”徐宝亲吻着娇嫩的小女婴,喃喃道。
葛右林常常正在书房读着书,会拐回来看看妻子,看看才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凝视许久,眉目温柔的重又回去读书。“右林这孩子,重情。”徐郴知道了,大为感概。
徐宝既有娘家亲人的关照,又有夫家亲长的疼爱,小日子温馨甜美。和夫婿相拥相依的时候,看着小女儿一天天眉眼长开,越长越好看的时候,徐宝内心无比满足。
因为徐宝是从远族过继来的女儿,故此徐家老亲旧戚她并不怎么来往。就连嫁在京城的徐素兰、徐素芳,也因着八字相克,徐郴从不令她们见面。徐宝的日子,安安静静,无人打扰。
葛新两岁的时候,葛右林中了举人。葛伯父、葛伯母喜欢的流下眼泪,“娶妻生子,年轻中举,若是你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不知会有多高兴!”
葛右林微微笑着,眼中也有了泪花。
送走伯父、伯母,葛右林和徐宝对着傻笑。葛右林的父母是留下有不少家业的,葛右林颇有家财,可是,没有功名到底不是了局。中了举,便有了做官的资格,可以支撑门庭了。
大人们高兴,阿新也咧着小嘴乐。葛右林抱起爱女,轻轻对她说道:“闺女,爹爹要你让做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又尊重,又清贵。”
徐宝在一旁听着,泪如雨下。阿新,你和娘不一样呢,你有个好爹爹,一个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的好爹爹。阿新,你会是葛家的娇小姐,爹爹和娘亲的心肝宝贝,一辈子平安顺遂。
阿新眼神儿极好,虽坐在父亲怀中撒娇嘻闹,徐宝的动静却没瞒过她,“娘,娘!”阿新殷勤叫着,冲徐宝张开胳膊,徐宝忙把她接了过去,她一边伸出小小的手指,细心替徐宝擦泪,一边伸出另一个小手掌拍着徐宝,口中“哦,哦”着,好像大人在哄孩子。
“傻阿宝,哭什么。”葛右林微微笑着,接过女儿,拿过布手巾替妻子擦去泪水,“瞧瞧,闺女都比你强。”
徐宝不好意思的笑着,“我这是高兴的呢,阿新要做官宦人家的千金了,我高兴,高兴。”
阿新羞她,“又哭,又笑!”
徐宝伸手捂住面庞,做没脸见人状。阿新忙伸出手拍她、抚慰她,葛右林也跟着凑热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拍妻子的肩,“乖了,没事,葛家人厚道,不笑话你。”
阿新在父亲怀中学话,“厚道,不笑话!”
徐宝放下手,冲阿新扮了个鬼脸,阿新咯咯笑着,也学着母亲扮鬼脸。母女二人玩闹着、笑着,十分尽兴。葛右林怀中抱着爱女,手中牵着娇妻,柔情满怀。
作者有话要说:婚前足足用了三年的时间来疗伤,可还是不够。有些伤害,是会影响到人一生的。
善良的人应该幸福,至少在小说里,让善良而不幸的素心变成徐宝,平安幸福的过完一生。
☆、番外
阳春三月,魏国公府。
这天赶巧是休沐日,全家人在魏国公府团聚。张并和悠然一大早就带着外公外婆、儿子儿媳、两个孙子一起过来,张橦、钟珩当然也过来凑热闹,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处。大人们在亭中闲闲坐着,或饮酒,或品茗,或谈天,孩子们在花间柳下奔跑嬉戏,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了过来。
“你们回家不成么,巴巴的要外公外婆、爹爹娘亲都跑这么一趟。”张勍和张劢对面坐着,表达着他的不满。
张劢大为委屈,“合着我这做弟弟的就应该倒霉,被孤零零丢在这魏国公府?”拉着张勍不依,“哥,咱们换过来!你来住在这空荡荡的魏国公府,我回去陪爹娘。”
张勍微笑,“阿劢不许耍赖,当年咱们公公平平抓的阄,爹娘没偏没向的。”你运气不好,这个可怪不着哥哥,谁让你抓着那个“魏”字的呢。
张劢白了他一眼,“哥,友爱兄弟,你懂不懂?有好事要让着弟弟,有坏事你往前冲,这才像个做大哥的。”
张橦正和傅嵘、阿迟一起围着悠然津津有味说着时鱼的鲜美,闻言转过头来说他们,“打住啊,你俩好歹还抓阄了,我这根本没阄可抓的人,还没抱怨呢。”
张勍、张劢同时邀请,“橦橦,有你一半呢,回来住吧,哥哥这就给你收拾房舍。”张劢尤其热情,“二哥最喜欢星哥儿了,你们住回来,二哥天天带着星哥儿玩耍。”
傅嵘和阿迟都笑。钟星长的太出众了,比他爹还好看,别说张勍张劢哥儿俩,就是小荑荑,都喜欢星表哥更多一些。
张橦遗憾的摇头,“我倒是乐意呢,可是星哥儿他爹……算了,不提了。”不管是住到平北侯府,还是住到魏国公府,钟珩都是不会答应的。
钟珩似笑非笑看了过来,慢吞吞说道:“橦橦,我为你上刀山下油锅都成,绝对眉毛也不皱一皱。可是住到舅兄家里,形同入赘,那是打死也不能答应的,免谈。”
“我为你上刀山下油锅都成,绝对眉毛也不皱一皱。”众人听在耳中,都是偷着乐。橦橦啊,阿珩这小子,待你很不坏呢。
红霞飞上张橦俏美的面庞,张橦埋头喝茶,飘飘然。
钟珩坐在外公身边,体贴的替外公续上新茶,双手奉上。外公本是看他不大顺眼的,一则因为他姓钟,二则因为他抢走了宝贝外孙女。不过今天天气格外明媚,外公心情好,竟对着钟珩和颜悦色起来,让钟珩有宠若惊之感。
悠然和张并对视一眼,会心而笑。做岳父的,大多看着女婿不顺眼,横着看竖着看,怎么看怎么配不上自家宝贝闺女。不过,时日久,女儿女婿一直恩爱,那岳父的眼光,自然会改变。
孩子们玩够了,欢呼着往这边跑。张并这做祖父的率先站起来,一一抱着孩子们亲热。张并在儿子们面前还是很有庄严的,到了女儿面前就温和的很,到了孙子们面前么,呵呵,他哪还是威风凛凛的征虏大元帅,就是普普通通见了孙子不知该如何疼爱是好的祖父,把孙子娇惯得无法无天的祖父。
几个大孩子挨个亲热过,最后把钟星和小荑荑一手一个,抱在怀里。钟星和小荑荑年纪小,爱娇,奶声奶气的说着孩子话,张并很有耐心的听着,十分专注。
春风吹拂,带来丝丝陶醉之意,张劢没头没脑的感概了一句,“还是做孙子好啊。”看看,爹爹见了孙子多和气,半分脾气没有。
张并淡淡看了他一眼,“想做孙子,成啊,爹爹随时送你上圆融寺,服侍你祖父。”
张并的父亲张铭早已出家为僧,如今远在山阳圆融寺。张并的母亲不服气,也到附近做了尼姑,发下誓愿“要与疯僧论短长”,一辈子和张铭纠缠不休。
张劢吓的连连摆手,“不必,很不必。”他对自己的亲祖父根本没有印象,打小就没亲热过。提起祖父,眼前总会出现一位入定老僧,没感情,没温度,没慈爱。
师公忙把张劢揽过来,“谁敢抢我乖孙子?哪个和尚也抢不走!”张劢可算见着亲人了,偎依在师公身边,一脸委屈相。
钟星和小荑荑眼睛尖的很,同时羞张劢,“二舅舅,没羞。”“爹爹,没羞。”几个大孩子也扑过来捣乱,笑闹成一团。
外公拉了拉师公,两位老爷子商量起育人大计,“孩子们还是合在一处上学为好,逢单日上平北侯府,逢双日上魏国公府,上午习文,下午习武。”
两位老爷子商量定了,叫过张并和悠然,交代下去,“五个孩子都归我俩管,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张并唯唯,“是,师父,爹爹,听您二老的。”悠然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回去我便收拾出一处院落,专供孩子们上学使用。”
张劢和阿迟自然也要在魏国公府专门辟出上课、练功之所。这事极容易,半点不为难,偌大的魏国公府如今只有张劢和阿迟一家,另外再加上师公,空宅子多的很。
张劢特别提出,“师公,外公,序哥儿您两位怎么管都成,小荑荑还不到三岁呢,不懂事,不能当大孩子管教。”
张并也委婉说道:“师父,爹爹,星哥儿也还小,星哥儿和阿荑,松散些为好。”
外公怫然,“这还用你们说!小荑荑才一点点大,跟她哥哥们能一样么?”师公瞪眼,“闲吃萝卜淡操心!我俩比你俩疼孩子!”张并、张劢都没话说。
傅嵘和张橦你扶着我,我扶着你,笑的肚子疼。悠然和阿迟一个是平北侯府主妇,一个是魏国公府主妇,忙出面调停。悠然建议,“分成大班、小班如何?孩子年龄不一样,上的课自然也不一样。”阿迟虚心请教,“师公,外公,您二老把要教的课告诉给我,我替您列出表来,咱们一起斟酌着商定,成不成?”您两位也别由着性子来,咱们弄个课程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清清楚楚的。
外公、师公瞅着悠然和阿迟顺眼多了,勉为其难的点头,“就依着你们,分大小班,列表,把孩子们的课先商量好了。小的松松散散,大的便紧一些。”
阿迟和悠然、傅嵘、张橦细细商议过,列了一个课程表出来。大班有大班的课程表,小班有小班的课程表,巳时开始上课,申时准点下课,老师、学生都不许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