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宁
白世非笑起来,“你别小看雪姨,她在我娘身边跟了三十多年。”虽然好贪些蝇头小利,为人却机巧不过,对于府中的种种厉害关系,只怕她掂量得比谁都清楚不过。
回到第一楼前,白世非顿住脚步。
“那些给二夫人送东西来的夏家人,以后留意一下。”说罢没有进入垂花门,却往右边石径行去。
白镜识趣地没有再跟上去,然而在他转身进入第一楼后,从远处一棵大树后走出一道身影,四周望望无人,迅速奔向右边石径,眨眼已没入一人高的花丛掩映中。
无月之夜,暗黑迷离。
当白世非悄然在凉亭里坐下时,孤清笛音的第一丝刚好划过微风中浮动的空气,湖水无光无色,似亦在静静倾听。
第十章 闲餐适日昌
“被你气死了!”张绿漾狠狠敲了莫言几下响头。
“呜呜呜……”莫言痛得乱叫,捂着脑袋抱屈,“奴婢真不是故意的!跟到岔路口时不知怎地摔了一跤,爬起来已经不见了公子,不清楚他往哪条路去了,大半夜那林子黑幽幽的,奴婢一个人也不敢再往里走……”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下次本小姐亲自出马!”张绿漾怒瞪莫言一眼,转头看向窗外,碧空如洗,白云遮日,不觉出了会神,尔后被莫言的走动惊醒,微微烦躁道,“日日在这府里待着,除了睡便是吃,闷死人了。”说罢起身,领着丫鬟出了房。
张绿漾到达膳厅时,夏闲娉已然在座。
当着一众下人的面,两人尽管口不对心,也还是照例假笑一回,昭缇和莫言则是给对方的主子请安后就都撇过头去,互不理睬,不多会儿,晏迎眉也偕尚坠而来,三位夫人又敷衍地虚笑若干。
尚坠同样不与昭缇及莫言打交道,只安静地站定在晏迎眉身后不远。
待得庄锋璿入席,没等白世非出现,邵印已吩咐上菜。
夏闲娉和张绿漾几乎异口同声,“公子又出去了?”
“公子没出门,只是吩咐今儿在第一楼用膳,不过来了。”
闻言晏迎眉与庄锋璿极快地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那位白公子原本就一个月里难得在府中用几回膳,然而自从上次纵容了张绿漾的嬉闹后,许多时他还没吃几口,就有佳人端酒布菜,他受也不是拒也不是,总尴尬不已。
如今与尚坠才刚有所好转,想来是不欲再节外生枝。
张绿漾懊恼地嘟了嘟嘴,夏闲娉则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在商雪娥的刻意安排下,虽然她与白世非见面时依然还只寥寥数语,但感觉已不那么疏离,本想午间找机会和他再亲近一点,谁料他不来了。
一个吃得索然无味,一个暗藏心思,另两人声色不动,餐桌上一时寂静无声。
这时白镜却来了,“大管家,公子说再添碗三脆羹。”
邵印一怔,这餐桌上的菜式不是早给第一楼都依样送去了么?困惑中转首,不经意迎上晏迎眉投过来别有含义的带笑眼波,他在刹那间明白过来,关于三脆羹,这膳厅里曾经上演过一场公子逗美婢的好戏。
接过小厮盛好的汤碗,邵印自然而然把托盘递给旁边的尚坠,低声道,“坠姑娘,我这边儿脱不开身,你代我走一趟可好?”
不料这话却被耳尖的夏闲娉听见了,她忽地从座位上站起,娇笑道,“大管家也真是的,迎眉姐姐还在用膳呢,你怎么就劳驾起尚姑娘来了,还是我给公子送去罢。”说完便自行从尚坠手里端走托盘。
下一刻夏闲娉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与那天莫言叫尚坠做事时一样,厅里的仆人一下子齐刷刷全看向她,却无人作声,这奇特的情形让她不自觉有点背后生寒,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意味着什么,脚尖忽地一麻就勾在了门槛上,“啊”地一声惊叫连人带汤往门外扑了出去,打了两个趔趄后虽然勉强收住冲势没有摔倒,却被汤羹溅湿了大片衣袖。
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使得张绿漾当堂哈哈大笑,晏迎眉矜持地以袖掩嘴,余人则训练有素地死死憋着,尤其白镜,明明一脸僵硬,嘴角却控制不住地连连抽搐。
庄锋璿的目光则在白镜身上稍停了停,仿佛略有些趣味。
邵印赶紧再盛一碗,无言地看了眼尚坠,却不得不快快递给眼看着就要恼羞成怒的夏闲娉,直到主仆两人端着托盘走远,白镜也随其去后,厅里众人才放胆低低笑出声来,便连尚坠也忍不住微微翘起一丝嘴角。
时移影换,日照中天。
约莫过了刻漏时分,昭缇急步走回膳厅来,脸上满是笑容,径直对邵印道,“我家小姐在陪公子用膳,还请大管家给奴婢再添几样下酒的小菜碟儿端去。”语调声声不无刻意。
张绿漾哼声拍下筷子,微有恼意,“不吃了,莫言我们走。”
晏迎眉与庄锋璿再次相视一眼,两皆有些讶异,不由得侧过身去,尚坠神色如常,见她回过头来,只朝她轻轻笑了笑,其余看不出半点端倪。
餐桌边余下的两人一时无语。
晏迎眉细想了会,抬手招来邵印,轻道,“我们也吃饱了,这饭席撤了罢,过会儿,你往公子那去一趟,就说庄大哥新学了一式仙机棋局,请他到棋室来比试比试。”
邵印躬身退下。
晏迎眉便与尚坠、庄锋璿二人往棋室而去。
第十章 逐汝又何妨
小厮摆好棋枰,斟好香茶未久,白世非闲步到来。
晏迎眉看他意态从容,本想损他一句可消受好了美人恩,话到嘴边念及会不会勾得尚坠不开心,也就咽了回去。
反过来白世非见她神色有异,略为不解的眸光转往庄锋璿,后者却只笑着以手势示意他入座,他便望向尚坠,眼波相投,尚坠轻瞥了他一眼,他心里有些好笑,这丫头在外人面前总是对他不咸不淡地。
他悠然落座,执起棋子,开始与庄锋璿对弈。
然而不过三五子,便房中人都看出了他心不在焉,时不时抬首,一味顾盼小佳人,这情形让晏迎眉和庄锋璿发笑,而尚坠被他看得渐渐脸红,微有些恼了,起身走过来,却站定在他身后。
白世非自己也忍不住笑,仰首向后,“你过来些儿。”
尚坠迟疑了下,对面晏迎眉投来的揶揄眸光让她愈发不好意思,心里并不想挨过去,可是又怕万一自己没依他的话去做,他不定还会说些什么不中听的,只得向他挪了挪步。
这忸怩之色落入白世非眼内,定睛凝视她的俏颜,心里不禁浮起一缕渴想,若哪天她能待他亲热一些,便折几年阳寿也是甘愿。
晏迎眉再也看不下去,取笑道,“你俩可亲热够了没?”
尚坠的面容刹那大红,一看罪魁祸首听闻晏迎眉的话后竟还噗哧一声笑出来,仿佛很得意似的,她发急了,掂起指尖便戳向白世非的脊背,恼道,“笑什么笑,还不好好下你的棋!”
这娇嗔令白世非心头大悦,感觉犹如已与她心心相印,一时间意态飞扬,冲庄锋璿叫道,“遵命,小坠叫我下棋我便下棋,来来来,大哥,你我今日便厮杀三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