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 第42章

作者:行烟烟 标签: 古代言情

孟廷辉轻轻拢袖,道:“狄校尉领数百亲军持抢骑马在此,城上乱军怎肯轻信朝廷招抚之诚?你若要人持弓远射,莫论此处已在射程之外、便是发数十箭也挨不到城墙半分,单说城上乱军若见朝廷亲军动手,招抚一事还能有转寰余地否?沈知书大人性命可还能保?”

狄念朝她身后做了两个手势,一众亲军皆弃剑放弓,又往后退了许多。这些亲军多是朝中勋贵子弟入武学后被特召进殿前司隶下各军的,其中有不少皆是祖上有战功的,此时无端遭城上乱军这般对待,哪一个心中压得住火,一个个脸色都极是难看,虽遵狄念之令弃械后退,可眼中都是腾腾杀气。

孟廷辉又道:“乱军亦非傻子,知道朝廷若派招抚使,必是文官大员持诏宣敕。狄校尉虽令人喊话,可城上乱军不见文官在此,又怎会轻易开城遣人出来听诏?”

狄念皱眉道:“纵是如此,孟大人也不能一人孤身近城!”语气坚决似雷打不动。

孟廷辉微笑道:“狄校尉放心。我不过是往前走十数步,叫城头上的乱军看清我的官服冠带,看清我身无一械,如是方可知朝廷果派招抚使前来宣敕诏谕。”

狄念想了一想,侧身微让,可却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一并往前走去,口中低声道:“莫论如何也不能让孟大人一人上前。”

孟廷辉无言而笑,随他在侧,就这么走了约四五十步,果然不见城上乱军再放利箭。她站定,仰起头来望向那边,双手依然拢在袖中不动。

远处碧天宛若琉璃,近处城墙苍灰森然,足下尘土纷漫官靴,她一身绯色官服被烈风吹得双袖鼓阔,上上下下有如红蝶双翼,在这一片萧索秋景中再耀目不过。

未几,便听见城头上的乱军向下喊话,道绝不可能开城门遣人出来接旨听诏,只许招抚使一人持诏上城、当乱军之前宣敕诏谕乃可。

狄念火大,咬牙道:“孟大人把皇上手诏给我,由我上城去会会这帮杂种!”

孟廷辉垂眼思忖半晌,道:“乱军既已见我在此,却由狄校尉持诏上城,心中又会作何想法?必道朝廷无真心招抚之诚,而狄校尉若想全身而退亦是难事。”

狄念见说她不动,转身就要喝人上前,防她真就这般不管不顾地上城去。

她却轻扯了下他的袖口,低声道:“狄校尉。”见他皱眉转头,才又道:“西面十五里外还有宋将军麾下一万人马,狄校尉必须得留在此处以掌兵马调度之形,切莫不可意气用事。朝廷千里派招抚使来此宣敕诏谕,若乱军不见朝廷之诚,倘是不顾生死拼将一搏,沈大人性命必将不保,而你我于皇上面前俱是罪臣。狄校尉定不愿见事态发展若彼罢?”

狄念急了,沉喝道:“孟大人休要多言,要么便把皇上手诏给我,要么你我就在这城外与乱军耗着,看最后能如何!”

孟廷辉抬眼望向城墙高处,“耗着?你我二人在此无性命之忧,安知沈大人在城里是何境况?又安知乱军见皇上亲军在外不退不进,会做出什么大逆之事来?你在此处耗着,宋将军的一万人马是在寸草不生的繇山之下陪你耗着,还是要先行回青州大营再待它令?若是将乱军逼急了,突然开城杀袭出来,这几百亲军将士之命你也不管了?必得先入城稳住乱军,知乱军何时肯投械开城,再暗下调宋之瑞部赶赴城外,如是方可不使乱军起疑、而能尽控局势于你我掌中。”

狄念盯着她,“孟大人不想想自己乃是女子之身,若是如此贸然上城,岂知那些乱军不会做出禽兽不如之事来?”

孟廷辉摇头,道:“乱军既是会将沈大人掳扣在城而胁朝廷出诏释其之罪,必是有归顺之心,否则怎会踞城多日未有所动?此时叫朝廷招抚使上城去,不过是为防朝廷在外设伏,不肯大开城门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乱军辱我掳我,便是辱没皇上龙威,再无可赦之由,他们岂能不知这点?他们要是不想活命,又哪里会同朝廷僵持至今而不杀沈大人?无非是知道沈大人与皇上私情颇深,以其要挟朝廷放他们一条生路罢了。既是要活命,就断不会欺我辱我,狄校尉大可放心。”

狄念想了想,仍是皱眉不允,“孟大人倘是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我要如何向皇上交待!”

孟廷辉微微一笑,道:“我自幼无父无母,在这世上本就没什么牵挂。若说心里或有念想,也不过是对皇上尽忠而已。狄校尉素知兵略,又是武国公的继嗣,将来于朝中内外定会是皇上的得力佐助。倘是狄校尉出个什么意外,那我非但无法向皇上交待,更无法向这满朝文武重臣交待。且由我上城,狄校尉在外可掌兵事,一旦城开,便可领军收械,倘是乱军有悔,亦可与宋将军围城剿乱。若由狄校尉上城,倒要我这个不知兵事的人在外如何是好?”

狄念低头犹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想了想,又道:“出京之前,皇上不知乱军顽拗若此,才会谕令我不得近城营一步。你我今见眼下形势,为臣子者不念为君解忧,独惧己身不保,此为何理?狄校尉,你须得信我这一回。”

后面因听狄念之令上前的数十亲军见他二人低语商言,不敢进亦不敢退 ,只僵站着等狄念发话。

狄念沉默良久,才冲后一挥掌,“都退回去!”转身正对孟廷辉,一字一句道:“孟大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皇上亦是难寝难安,还望孟大人能记住在下这话。”

孟廷辉点头,冲他微微一揖,扬唇道:“我素来不懂兵务,城外这些事我也就不多言了,狄校尉自己拿捏便好。倘是入夜时分还不闻城内乱军有开门之意,便毋须多等,令宋将军趁夜攻城便可。”

狄念见她几句话说得轻巧,不由一愣,“入夜时分?孟大人竟是如此不惜自己性命?”

孟廷辉垂眼,小笑了下,“并非是不惜自己性命。乱军若愿归顺,自当见我上城后便立时相信朝廷之诚。若是一整日都不肯开城门,只怕是有别计而真心不想要这条活路了。倘是如此,朝廷早些攻城清剿,也可让我与沈大人少受些活罪。一日时间,我已觉太长了。”

话毕,不待狄念有所反复,她便回头冲曹字雄等人道:“我今日孤身上城,实乃意出本心,并非是狄校尉推使乃行。倘是我人一旦身遭不测,它日朝中或有讥谤狄校尉者,还望诸位能作个见证,莫要让有心之人借机污了狄校尉为君为国的一片赤胆忠心。”

她这些话语气淡然,声音不高,可在场数人听了无不动容,狄念更是深喘一口气,回身令人向城上喊话,道朝廷招抚使意欲孤身上城,让人从城上放绳索下来。

孟廷辉仔细理了官服诸物,也未与狄念等人作别,便慢步朝城下走去。五十步开外,始有马壕深沟,她费了好些气力才逾壕而过,待至高固墙砖下时,恰有一长绳拴了竹筐从城头女墙处被人放下来。

许是体谅到她是女子之身,那些乱军才这般“照顾”她,没用寻常士兵攀城用的普通麻绳,反而还给了她一个又宽又大的竹筐好让她坐在里面。

就这么被守城乱军从下一路吊上去,快至城头时,那长绳忽然旋拧了一下,坐筐一斜,令她小惊了下,下一瞬胳膊便被人拉住,整个人被连拉带拽地扯上了城墙高台。

身旁哗啦拉地围过来一圈人,将她挡得密不透风。

孟廷辉没有看他们,只是用力撑身站起来,缓缓地拍去官服长裙上的灰土,又拢了拢脸侧碎发,然后才抬眼,开口道:“我欲先见沈知书沈大人无恙,再出皇上手诏与尔等过目。”

这些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她这淡然语气弄得一怔。一众甲胄齐整之人,探向她的目光皆是古怪,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数遍,脸上表情都像是没见过女人似的。许久才有一个略像头目的人出来,道:“你当真是朝廷派来的招抚使?”

孟廷辉仰首看向那人,见他脸上胡子拉茬的,眼中满是血丝,显是多日未曾歇憩过,只那一身八品军校穿的盔甲还算鲜亮。她虽不懂兵事,可也知道在诸路边地的禁军中,能从未入流十资的普通兵员一路升到八品小校起码也须十年功夫,眼前这人在这乱军中必也算是能主得了事的。

于是她垂眸,从腰间解下鱼袋,搁在手心里递给那人,冷声道:“我虽服绯,位不及两制大臣,可却颇受皇上宠信,此次奉皇上旨谕亲身赴此为君使,招抚尔等归顺朝廷,岂容你这般质疑?”

那人仔细一瞅鱼袋,又看了看她身上官服,方收起一脸疑色,道:“你就是自潮安北路出去的那个孟廷辉?”

她点点头。

周围众人目光又变,显然也是听说过她的名字。

她一撇嘴角,心想这些人听过的也必不是什么好话,她在京中都已被人说成了奸佞之徒,名声传来边地岂非更甚?

那人回身推了推旁边几个人,不耐烦道:“都杵在这儿干什么,等老子赏你们啊?还不快去告诉霍将军,招抚使孟廷辉已经上城了,要见沈知书!”说完,又扭头回来打量孟廷辉,“跟我来罢!”

孟廷辉定神,随那人步下城墙,口中似是随意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那人身材魁梧,走在她旁边就如高矗之木一般,一路过去士兵见了他皆是畏惧而躲,听见她问他这话,竟是怪异一笑,道:“事情都到了这份上,孟大人还有心问人姓名?”

孟廷辉便闭嘴不言,只顾看着脚下走路。

下了城墙,又走了许久才入内城,一眼望去街上竟无人烟,恁得生冷岑寂。道路上偶尔有士兵三三两两地走过,也都是衣甲不整神情猥亵,喝喝闹闹地,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她背后忽觉一阵寒,蓦然抬头盯住那人,道:“你们占城后,这里面的百姓如何了?”

那人挑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竟是反问她道:“还能如何?”

孟廷辉还欲再言 ,却见他双眼一直注视着前方高处,不由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过去——

不远处正是城心阔道,一根木柱高耸直立,顶上挂了个人头。

那颗人头已经辨不出面目,脑壳已被人砸碎,其上被人射满了箭,利镞亮刃几不能容,腐肉朽骨甚是可怖。

她看清,腹部骤起一阵痉挛,险些吐出来,费劲忍住,手指却在颤抖,怎么都止不住,隔了好半天,才敛目回头看向他。

男人亦扭头看她,嘴角划过一抹笑,道:“知道那人是谁?那就是之前当众杖杀我营士兵的柳旗知县高海!”

孟廷辉双手在袖中紧攥成拳,脸上竭力保持不惊之色,心知此人是着意令她心生惊惧之情,便咬牙不吭声。

在京时听田符呈报乱军之事时,虽然知道柳旗县知县高海被乱军残杀,可此时亲眼目睹高海头颅被人割下高悬在柱、被当作士兵习箭之射盅,却是真实得令她股粟心寒。

城中显是已被这一营乱军劫掠一空,百姓是否安好她虽不知,可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她这一路而来想过无数种乱军之状,可却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等惨象!

心中才知,那一日在睿思殿中,他为何会那般狠厉无情地说出坑杀所有乱军的谕令。

当时她只道他下手过于毒辣,可眼下才知,不是他狠厉无情,实是这些乱军之行令人发指,不杀何以平民愤!

章七十 乱平(上)

远处有士兵一路小跑而来,凑上前冲男人小声说了几句话。男人脸色微变,挥手将士兵遣退,对她道:“这边走。”

孟廷辉转身随他拐入一旁小巷中,走了百余步后,刚才的那一副惨象仍停留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仿佛一抬眼就又会看见。

男人步履飞快,走的路皆是曲幽小道,弯弯绕绕左转右晃,可却不像是在抄近路,倒像是为了防她记识通向沈知书之处的路而刻意避开那些内城阔道不走。

就这么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男人才带她从巷子里绕了出去。街景荒芜,僻静一角立着几间屋子,外面看来很是普通,门口甚至连持械守卫的士兵也没有。

男人直冲冲地走过去,她便快步跟在后面。

进门左转,廊下站着两个士兵,见了男人低声道:“霍将军在那屋子里等着,让属下直接把人带过去。将军令黄校尉立时回城头上去,莫要让朝廷的人钻了空子。”

男人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将她交与那二人,便利落地返身出去了。

孟廷辉自登城始便听这些士兵们说起“霍将军”数次,心知此人当是柳旗大营的副帅霍德威,不禁觉得有些蹊跷。之前在京中时,兵报上明明说是乱军杀将占城,柳旗大营主帅赵邦、监军胡可肖均被乱军先后以枪刺死,急报虽未提及霍德威,可二府重臣皆以为霍德威亦是难逃一劫。可她却没料到霍德威根本没死,眼下看来反是事事受这些乱军士兵们尊崇,俨然一副乱军主事者的模样。

那两个士兵一前一后地守着她,带她往最里面的屋子走去,一路缄默无语,任是她问什么也不开口。到了门边,一人伸手重叩两下,便拉开门将她推了进去,自己在外掩门候着。

孟廷辉略有踉跄,身子跌进去险些摔倒,抬头侧眸轻扫,就见屋中坐着两个人,均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孟廷辉?”一人起身,俊脸微转,一双长眸漂亮如昔,身上青袍干净整齐,丝毫没有被人囚困之窘状。

她看过去,点头揖道:“沈大人。”

沈知书脸上惊诧之色稍解,忙走了过来,道:“在下失礼。朝廷怎会派孟大人来此?”

孟廷辉没心思同他多言,目光直直探向屋角的另一个中年男子,眯眸道:“霍将军?”

霍德威起身,脸色黝黑,开口却是恭敬:“久闻孟大人之名。”

她这才确认了霍德威果真没死,当下脸色就变了,却抑住没吭声,只是转头仔细看了看沈知书上下,轻声问他道:“沈大人一切安好?”

沈知书看着她,脸色略急,似是有千言欲道,可却终是只点了点头,嘴角笑丝模糊不可辨,“我无大恙。”

孟廷辉垂眼,抬手拢了拢官服阔袖,不紧不慢地走到屋子中央的高椅前,施然入座,这才又抬头看向霍德威,脸色素然恬淡。

她虽是女子之身,可这短短几步却是稳实含威,气势竟是毫不逊于那些两制大臣们,一时令屋中二人皆是微怔。

霍德威看了她半天,才一下子回神,开口道:“孟大人千里持诏赴此,既已见过沈知州安然无恙,可否将皇上手诏与霍某一视?”

“不急。”孟廷辉面无表情,声音依旧轻轻的:“皇上手诏,自当于一营将士之前高声宣敕,乃彰天子浩威。我人既已在此,绝无可能会欺你霍将军一言。”

霍德威脸色骤变,“孟大人!”

孟廷辉抬睫瞟他一眼,问道:“潮安北路安抚使董义成有报,柳旗大营主帅赵邦、监军胡可肖皆已被乱军处死。敢问霍将军有何良计,竟能于乱中保全己身,而能让乱军上下听命于将军一人?”

此话端的是无比讽刺,便是傻子亦能听得出那其中的浓浓诘责之意。就连沈知书在一旁听了,脸色也是蓦地一沉。

霍德威听了更是怒不可遏,上前冲她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持了皇上手诏,便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分毫?”

她淡道:“霍将军自然敢。只是霍将军还想不想要这一营将士性命?”

霍德威额角青筋暴起,忍了片刻,终是收怒,冷笑数声,又道:“好,我且告诉你我是如何保全了性命的!当日柳旗县知县高海当众杖杀两名士兵,惹得一营上下骄兵怨怒,割了他的脑袋还不解气,又称言执掌帅印未久的赵将军不护将士性命,与潮安北路转运司的人勾结着要削将士们的粮响,赵将军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人一枪刺死,营中大乱乃始!监军胡邦欲止将兵作乱,却被人以枪抵心相胁,令他带头率军占城掳民,给朝廷点颜色瞧瞧,胡监军自是不肯屈服,当即便被杀红了眼的乱军当众挑心戳死!主帅、监军皆死,乱军自是来逼霍某做这个领头罪人。霍某起自行伍,多年蒙负天家煌恩乃有今日之位,又岂会甘愿做此乱臣!可一营乱兵占城掠民,烧杀劫抢之事无人能止,霍某若是亦因顽抗而洒血身死,孟大人今日所入之城便断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

此一番话字字涌气,说到最后,他的一双眼都爆满了血丝,人已抖得不能自持。

孟廷辉听着,脸色自始自终未变,良久才微微垂睫,展袖道:“霍将军请坐。”

霍德威咬牙,冷哼一声,才走去坐回原位。

沈知书慢步踱了过来,在她身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眉宇间一片沉暗,却也无言。

她知道霍德威所言十有八九为真。单看沈知书这一身安然之态,再想到方才城中虽是一片岑寂却无大乱之象,便也能想到这当是霍德威束下之功。可这乱臣之行,又岂是单单凭此便能抵消冲过了的?

良久,她才从怀中掏出裱金圣旨,冲霍德威道:“皇上亦知边军之苦,此次我奉旨前来宣敕招抚之谕,望霍将军能体念皇上一片仁慈之心,万莫再与朝廷作对。”

霍德威斜望着她,脸色仍是黑黜黜的。

孟廷辉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道:“潮安北路转运使意欲削减柳旗大营将兵粮响一事并未报与朝中二府知晓,实乃其自作主张之行,皇上知道后亦是龙颜大怒。营兵因不服粮司之议而醉酒闹事,此亦是情有可原,但知县高海却不问将帅、当众杖杀两名士兵,实乃僭越逾矩之举。皇上有言,朝廷命官对尔等不平,乃至尔等心生怨怒、聚众为乱,然此非尔等心欲为乱,实是为势所逼,一旦有心归顺,朝廷必当不咎尔等之罪,粮响军备皆按先前之制付与尔等,从此往后只增不减。”

霍德威听着她一句句慢慢地说,眉头渐渐舒开来,可脸上疑色愈来愈重,听到最后,看着她的眼神亦变得蛮狠起来,口中哼道:“孟大人以为霍某是三岁的孩童,信口骗某!”

孟廷辉闻言,猛地撑案起身,厉声喝道:“你放肆!”

霍德威本是将疑,可被她这么一斥,登时一怔,竟慑于她这气势之下,半晌都没再吭声。

她双手一展诏书,冷眼盯着霍德威,仍是厉声道:“皇恩浩荡,我以皇上近臣之身千里赴此边地乱军之中,岂有绯服鱼袋之臣信口骗尔之事?皇上为抚乱军之心,连夜寝食难安,亲手研墨书此一诏,字字饮恩,岂有天子手诏在前骗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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