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 第110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古代言情

  “哎。”

  梁玉很珍惜这个时间,把对自己财产的分配一一对家人进行了宣布。梁大嫂先说话了:“你这日子不过啦?都分了,你用啥?自己留着。谁的闺女谁打发出门子。”

  南氏道:“这回你大嫂说得对。”

  “我隔着两千里地,留它们做甚?”

  “那就先代你看着,也不能说就给了。”

  “别争了!”梁玉果断地道,“谁个有功夫在这些破事儿上费口舌呢?说点儿正经的,哥哥嫂子,爹娘交给你们了。”

  说完这一句,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就将给侄女们的嫁妆分了,南氏道:“那是你们小姑的心意,收下吧。”侄女们才收了,别的是再也不肯收了。

  梁玉又去拜见广虚子,广虚子也不肯收什么还真观。梁玉道:“搁我手里也是生虫,搁您手里还能有点儿用,您看着办呗。我真没时间跟您客气了,还得卷铺盖去呢。”

  广虚子一向对这个硬塞过来的“弟子”敬而远之,还怕她闯祸,直到她暴露本性真的杀了人,广虚子反而没了脾气。梁玉塞给他一座道观,扬长而去。

  广虚子不得不在后面喊:“你已经被追回度牒了,自家万事小心呐!”

  梁玉这个杀人犯,判刑里就有一样是把度牒给追了。梁玉抬起手来摆了摆,示意没关系的。

  再去无尘观,给阿蛮、吕娘子等都分配了任务,这些人也只是摇着头哭。梁玉狠一狠心,往吕娘子手里塞了一封信,扭头上了车。

  当下,全家陪梁玉出城,往别庄上一住,开始准备出行的行李。梁玉给纪申准备了铺盖米肉,南氏做亲娘的,给闺女准备的只比这个多,不比这个少。铺盖、四季衣裳、吃的用的,蒲扇都多塞了两把。南氏说:“这个扇风比那些个什么绢的绸的都顶用。”

  梁大郎别出心裁,给妹子牵了四条好狗:“这个,防身用得好。”

  梁大嫂还问她:“你还想要什么呢?”

  南氏道:“对呀,你还想要什么?”

  “给我把菜刀吧。”从吴裁缝家带出来那把当了凶器被收缴了,她心里现在空落落的。

  一句话将全家都炸了起来,梁满仓第一个反对:“你咋还要那个呢?!不能摸,不能摸!”梁大郎接着说:“菜刀菜刀,还说不说人家了?你想跟菜刀过啊?”

  到了下午,城里又给送出一列车来,押车的是程祥:“淑妃娘娘说,这些都是三姨用过的,依旧还是三姨用吧。”

  梁玉眼也直了:“我是去流放啊!咋把床都给我装了来?”

  程祥道:“没错的,都是您用过的?难道要将三姨睡过的床留在御史台给那些臭男人用吗?”

  【留给小先生也不错啦。】梁玉讪讪地想。

  梁大郎还要留程祥喝茶,程祥笑道:“奴婢还要回宫复命去,谢梁大官人。”

  他又走了。

  这一夜,梁玉难得没有能睡好,旁边就是南氏,母女俩都有一肚子心事。梁玉不怕流放,但是想到母亲这些遭遇,又难过得要命。她打当学徒的时候就很害怕父母寿命有限,不能活到她挣大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如今母女相处的时光,竟比当时还要少许多。

  【不该闹腾什么出家的!该多陪陪阿娘!】

  南氏就着灯光一会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给她拉拉被子,叹一口气:“玉啊,以后要懂事啦。”

  “哎,呜……”梁玉终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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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在庄子上住了三天,第四天就说要拖着车队走了。【早有晚走都是走,越拖着越伤心。哎,差一天就三年了,也幸亏差了一天还不到三年,他也不必履约。】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流放也分怎么流放的,有人照顾的就跟没人照顾的不一样。官员流放就跟百姓流放不一样。梁玉虽不是一个官儿,却是个有人照顾的“贵人”。可以携带一些自己的物品,梁家也可以有“义仆”“自愿跟随”。

  有“押解”的官差,一个九品小官,带着几个差役,人头还不够梁玉的“义仆”的零头数的。

  梁满仓拖一大家子跟梁玉在长亭外话别,不外是:“到了那边不要任性了啊。你看你啊,脾气暴得太早啦。好好装个温柔的样子。”

  说话时,梁满仓还四处张望。

  梁玉道:“爹,你看个啥?”

  “没啥,没啥!”

  马上,梁玉就发现了有车马靠近。长亭就是个大家告别的地方,纪申打这儿去的边州,别的人离京,走这一条线的都从这儿走。梁玉也就没在意。

  等声音近了,梁玉吃了一惊:“你们怎么来了?”

  她的狐朋狗友们连袂而来,平王妃见面就说她不够义气:“怎么悄悄的走了?还怕叫人知道吗?抬上来!”送给梁玉许多箱笼,装得满满的。小严氏赠给梁玉崭新的一套马球用具。刘湘湘虽挺着大肚子,依然顽强地亲自过来送了她一箱子皮裘冬衣。

  最夸张的要数丰邑公主,这位公主身后清一色跟了几十个健壮秀美的骑士。丰邑公主马鞭指着他们,对梁玉说:“她们送的这些到哪里置办不了?这一路上怎么办呢?你把这些人带上,他们个个弓马娴熟有勇力,我给他们一人配双马,不管遇到什么虎豹豺狼、强人盗匪,保管能将你平安送到。到了楣州,也能助你在那里高枕无忧!”

  【这位大姐,我是去流放的,不是去造反的啊!】

  “大姐,三姨是远行不是围猎……”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

  丰邑公主转身,笑得灿烂:“三郎,你也来啦?阿爹许了?”

  桓嶷道:“是。”

  下马跳到梁玉跟前,叫一声“三姨”,欲言又止。梁玉笑笑,摸摸他的脸:“我总算照顾了你一回。”桓嶷呜咽了,扑上来抱住她一通哭。

  平王妃等人听到“照顾”,暗忖:或许是德妃临终将儿子托给妹妹。

  一旁孙顺叫了一声:“殿下。”桓嶷想起来还有事,松开梁玉,偏过头去擦眼泪。

  梁玉四下一看,心道,差不多了吧,该走了……又有点失落。

  才转过身,要上车,忽然听到一声:“三娘。”

  却是吕娘子与阿蛮等不知从哪里过来了,都是一身布衣,人却都还精神。梁玉喜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这里就交给你们啦。”

  几人都笑着摇头,吕娘子将身一闪:“你看,还有人来了。”

  梁玉望过去,却是一身青衣的袁樵,不由笑道:“小先生,你也来送我吗?”

  袁樵还是一张冷脸,点点头。

  梁玉看了吕娘子一眼,吕娘子点头示意,转达过你的意思了。梁玉笑道:“我该走啦,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她给吕娘子的信里托吕娘子跟袁樵那儿解了三年之约,这个事吕娘子应该能办到,袁樵这个表情也还算正常反应。

  袁樵口气非常的凉:“我也想知道。”

  “君乘车,我戴_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梁玉直直看着袁樵的眼睛,脸上欢笑着,还潇洒地冲他摆摆手,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她那车上去准备走人。【2】

  袁樵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就听人群里爆出一阵笑声,严中和笑得尤其大声:“快!快!她还不知道呐!”

  吕娘子等跑上来将梁玉围簇起往回推,严中和将妻子小心地交给侍女,自己去捉袁樵,被袁樵甩了一个眼刀。

  人一个一个地冒了出来。

  南氏对女儿说:“以后你真得懂事儿了,有了婆家的人了,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

  “嗡!”梁玉脑子里炸开了烟花:“啥玩儿?!”

  严礼冒出来说:“我是男家媒人。”

  裴喻也冒出来说:“我是女家媒人。”

  反正就是提个亲,又不是要送入洞房了,两下早办完了。

  梁玉傻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别人还觉得她奇怪呢:“她这是高兴得傻了吧?梁翁、梁媪早答应了。”从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父母答应了,有你什么事儿呢?

  梁玉气得浑身发抖,她下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不把袁樵套麻袋里捎上呀!袁家三代单传的,她这头走了,啥时回来都不好说,袁樵就干等着呀?就冲这个,袁樵跟家里就不好交代。

  才说交代,刘夫人、杨夫人便被拥簇着过来,也笑中带泪看着她。梁玉急着向她俩解释:“夫人,您得管管这事儿。”

  刘夫人看看儿媳,杨夫人取金簪给她簪上:“这下可好啦,嘤。”杨夫人还是哭了出来,念念有词地对亡夫说,总算给儿子订了门亲,他们袁家一向的信誉保住了。

  袁樵也不看向梁玉,将母亲、祖母搀开,命袁先来拜梁玉。梁玉在吕娘子的指点下回了礼,吕娘子早备好了给诸人的礼物,由阿蛮等人一一散发。袁樵的旧同僚来给他道贺。三宋、萧礼、崔颖等都出现了,或向梁家拱手,或对袁樵打趣。

  少时,又有梁府仆人端出酒来,凡来送行者,一人都得了一杯。第一杯先敬太子,桓嶷紧张地说:“把三姨给我好好地带回来。”

  梁玉道:“慢着,什么叫带回来?!”

  桓嶷匆忙把半个酒杯塞进嘴里,还呛到了——说漏嘴了。皇太子自有人来救场,在他的身后,闪过一个青衫的官员,捧了份文书给袁樵:“文书已下,尔任楣州楣县令。”楣州下分三个县,其中一个就叫楣县,楣县是两千里个圆周上难得的中县。正七品上。

  梁玉恨得想摸菜刀!跑了两千里地,品级没升上去,这他娘的是降级啊!

  【我订完了亲才任的楣县令,这个我提前是不知道的,】袁樵想,【也不算违制。】

  桓嶷说:“吃酒,吃酒。”

  太子有令,大家当没看到他的狼狈样子跟着吃了一盏酒。再上第二杯酒,就是祝贺二人订婚了。第三杯酒,给他们送行。再会了!

  饶是梁玉一向精明,也不得不去看刘、杨二夫人,看她们有什么说法。两位道:“时候也不早啦,谢诸位捧场,我一家也要启程了。”

  南氏满心不舍,但是女儿已经算是别人家的人了,不好跟亲家唱反调,不能叫女儿难做。便说:“我看着你们走了再回去,我们路近。”

  梁玉原有一丝抗拒的,看到南氏的脸,一丝抗拒也消散了:【这样阿娘也能稍稍放心。只是为我流放。连两位夫人都被拖累远行,一旦有个万一。我二人从此都不必做人了!】

  吕娘子等也跨上了车,梁玉道:“吕师,你全身的本事都用来对付我了吧?”

  吕娘子笑道:“三娘放心,观里有人照看的。交给阿芬小娘子了。”

  “她?”

  “唔,先住着,不行吗?”

  “也、也好?”

  梁玉还想问她两位夫人的事,车壁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梁玉伸出头来,看到刘湘湘的脸,吓得半死,赶紧跳下车:“你大着肚子呢,叫车蹭了怎么办?”刘湘湘往她怀里拍了一份名帖。接着,狐朋狗友们与裴喻一样都拍了一堆名帖过来。安邑公主道:“这是大长公主命我送来的。”晋国大长公主很是郁闷袁樵抢先了一步,不过仍然是把萧司空的名帖封了一份给梁玉。

  袁樵那里收到的只有更多。

  三宋的名帖没有这般威力,也红着脸送出了一份给梁玉。宋奇又将一卷手札塞给梁玉:“这是我治县时的一些心得,还有从纪公留下的手稿里摘的一些办法。三娘路上看。”说完使了一个眼色,你可别什么都倒给袁樵了,自己留个心眼儿。

  梁玉憋着笑:“好。”

  这些都由吕娘子与阿蛮等收了。梁玉再返身拜别父母亲人,梁八郎抢在了大哥前面说:“我扶你上车,你可早点回来呀。”

  梁玉道:“这可由不得我,只要许我回来了,我一定飞回来。”

  梁八郎难为情地指着她的脑袋说:“这个你还带着呢?拿下来吧,怪丢人的。”那是他送的簪子,当时觉得挺好的了,现在眼光好了,只觉得寒酸别扭,配不上他妹妹。

  梁玉道:“我乐意,要你管。”

  兄妹俩又拌了一回嘴。梁八郎没忍住,用力把妹妹塞进车里。桓嶷又在车窗外说:“三姨,我会设法让你早归的。”

  梁玉低声道:“你安心做孝子,别多事儿。我回来了,将那个傻子留在两千里外吗?我一准儿有办法风光回来!”说完,脱下手上一枚镯子,“这个还是阿姐亲手给我戴上的,本想带过去做个念想的,我看你也有点儿飘,还是给你吧。自己多看看、多想想。”隔窗拉过桓嶷的手,将镯子塞给了他。

  镯子称不上好,桓嶷认得是母亲的旧物,想还给梁玉又想留在自己身边。梁玉一笑:“什么样子,大气些。它就是你的。”

  因有桓嶷在,送行的人渐行渐止,都看他的安排。

  【袁樵为人倒不坏,袁家门第虽高,难道我的姨母还比别人差了吗?不能让她在外面呆得太久了,难道我娶妻赦天下还不够资格将姨母接回来吗?】桓嶷翻身上马,满腔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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