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 第172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古代言情

  崔颖慢慢吃完羊汤:“多谢娘子指教!”

  刘洛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去吧,去吧。”什么指教,又不是上门踢馆。

  崔颖摸摸后颈,去寻萧司空。

  萧司空正在赏雪,见到崔颖便招呼:“来来来,年轻人,能饮一杯否?”

  崔颖实诚地上前,接过萧司空递过来的酒杯,一字不提先饮三杯,萧司空大悦:“坐!”

  崔颖坐下之后即开门见山地道:“下官有一事,想请教司空。”

  萧司空道:“齐王的事情?”

  “是。”

  “问圣人?”

  “呃……是。”

  “你不妨学学纪申,丁是丁卯是卯。”萧司空慢腾腾地说。

  这个崔颖很熟,萧司空说了极合他心意的回答,崔颖心意坚定地道:“谢司空赐教!”这会儿他又不说“指教”了。

  萧司空捻须微笑,他也想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圣人三番两次改主意,真是令人头大,早早查出来,大家都清净。原本他想,如果只是凌庶人的子女生事,该贬的贬,该杀的杀。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如果背后还有阴谋,天晓得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即便生母死了,那几位依然是皇帝的儿女,以他们为棋子,下棋的人……萧司空怀疑极有可能是诸王!会对太子不利!

  让崔颖去查,正好。只要崔颖能够查出真相,萧司空愿意保他、借他之手铲除不安定因素。

  萧司空心道:【我只管等结果就好啦,崔颖查案,还是令人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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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颖查案果然令人放心,然而查出来的结果却不令桓琚放心。

  吴王桓岳构陷齐、鲁二王并合浦、安泰二公主!

第143章 尘埃落定

  桓琚自认对儿子们是了解的, 对儿子的教导是有效的,他们应该是兄友弟恭的。在“兄友”的方面, 前后两任太子都做得不错。仁孝太子不消说,桓嶷虽然经常被他说“心软”, 不可甭认, 桓琚取中桓嶷正因他这个“心软”。正因如此, 他认为吴王桓岳虽然个性阴沉不讨喜, 也不应该是一个会构陷自己手足的人。“弟恭”他看到桓嶷, 也觉得儿子们应该都是做得不错的。

  桓琚第一次认真的怀疑崔颖调查的结果:“是四郎?!”

  崔颖肯定地道:“正是吴王。人证物证俱在,都在殿外。”

  桓琚急切地道:“传!”

  崔颖敢来上报, 不说是铁证,那也得是铁矿。他从画像查起发现了端倪,继而传讯了吴王的心腹。接着, 他又做了另外的一件事——调传说中为齐王与合浦公主往来传信的信使。人虽然看不到了, 但是途经驿站得出示身份证明, 否则驿站也不能不闻不问就收留了。无论是走官道, 还是投宿旅店必有痕迹。

  早在桓琚再次下达彻查的命令之前, 酷爱追根究底的崔颖就已经在做这些事情, 所谓请京兆、万年配合,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功夫不负有心人,真叫他将底子都给刨了出来, 一气追查到了吴王的头上。

  桓琚先看崔颖呈上的卷宗, 面对崔颖这些做法, 桓琚无话可说。就是他自己来办, 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看完卷宗,桓琚已经信了六分,眼前一黑,黑里还冒着金星。

  “啪”的一声,桓琚抬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语气与平常迥异:“传人证!”

  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儿子们手足相残比起后宫妻妾相杀更让他难受。妻妾相杀,是切肤之痛,儿子同室操戈,才是往他心口捅刀子,这一刀扎得还非常的狠!

  人证经过崔颖的手,都异常的乖巧,有问必答。桓琚问得与崔颖审的一样,犹不甘心,道:“萧礼呢?”

  萧礼随驾在侧,来得很快,还在殿外就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心里咯噔一声,便知不妙。进得殿内,一眼扫过,更是心惊。桓琚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目光瘆人。萧礼轻声细语的问过安,关切的话还没说出来,桓琚指指卷宗又指指殿下人证,道:“你来复审!”

  萧礼将劝慰的话咽了,接了案子提人就走。边走边想:【崔颖审过的案子,结论出过差错吗?】

  回到大理寺在汤泉宫临时办公的地方,萧礼一刻也不敢耽搁,先看卷宗,再审人犯。两三日间,桓琚派人催了八、九回。萧礼得出了与崔颖同样的结论,“啪”的一声将卷宗合上:“不好!”

  事情是桓琚亲自交给他的,他理应先向桓琚报告,即便亲爹是执政,也不能先跟萧司空打招呼。萧礼先求见桓琚,桓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面劈头就问:“如何?”

  萧礼道:“臣请将吴王严加看管,以防生变。”

  桓琚颓然倒地,凭几也靠不住了,程为一抢上前去充当他的靠垫。表兄的脸色在自己的眼前快速地变得灰败,萧礼心下难过,轻轻叫了一声:“圣人、表兄。”

  桓琚稍一震精神:“去,传诏太子,将吴王押解至汤泉宫。让崔颖看顾好九娘!”

  “是。”

  桓琚发完命令,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悲从中来,落泪道:“阿姣啊!”

  萧礼才要去传旨办差,退不两步,听到这一声,疾步趋回到桓琚面前,单膝跪倒。桓琚握着表弟的手,眼泪越流越凶:“阿姣啊,我哪一点对不起他们了?从生下来就有保姆细心看顾,束发即择选名师,开府师友齐备。选配淑女,挑拣僚属。怎么就养出这么个畜牲来了呢?!”

  萧礼劝道:“圣人将该做的都做了,便是吴王的过错了,吴王不孝不悌,是自绝于天地。并非圣人之过。”

  “官样文章!”桓琚指责萧礼。

  萧礼苦笑道:“龙生九子,种种不同,岂是龙的过错?”

  桓琚道:“龙生九子,不成龙。”

  萧礼大惊:“圣人何出此言?太子还是好的。”

  桓琚哭着摇头:“最不放心就是他。”

  萧礼心惊肉跳,这回不能再为皇帝表哥保密了,可得提醒太子小心。看桓琚哭得实在太惨,伤心起来也太不讲道理,萧礼放开胸怀,往地上一坐,陪着桓琚哭了起来:“表兄,何其苦也?”

  表兄弟二人抱头痛哭一场,哭得满身是汗,桓琚心里舒服了一些,道:“改葬二王与合浦公主。”

  萧礼道:“是。”又劝桓琚保重身体。等桓琚恢复了平静,才辞出来,将方才桓琚交代的事情办好。此时,萧司空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心道:【还好,只是吴王与齐、鲁二王的恩怨。】一面派人送信回京给纪申、黄赞,让他们有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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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嶷接到桓琚的诏令的时候,并没有过于惊讶。吴王与凌庶人一脉的恩怨由来已久,吴王还曾向桓嶷告发过二王谋反,桓嶷当时不信,也是因为知道这段旧怨,晓得这里面有隐情的面儿大。

  面上却将仅有的一点惊讶显了出来,问来使:“四郎何至于此?”

  “不知,还请殿下早做处置。”

  桓嶷道:“我知道了。阿爹还好吗?遇到这样的事情,最伤心的一定是他。”

  “是。”

  桓嶷轻叹一声:“罢了,我去见见四郎吧。”

  吴王桓岳是被桓琚的命令直接软禁在王府里的,并没有真的全权交给桓嶷处理,而是从汤泉宫直接发出命令,直接调的御林军,桓琚也不放心让桓嶷去办这件事儿,他怕桓嶷不够果断,让吴王畏罪潜逃或者自杀。桓琚一定要当面痛斥这个逆子,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桓嶷到了吴王府,这座新府建成并不久,桓岳今年才成亲,彩漆还透着新色,往来已无仆役——都被看管了起来。在护卫之下,桓嶷见到了桓岳。

  桓岳沉郁的脸上透着些兴奋,看到桓嶷也不行礼,只是点点头:“阿爹让你来了?”

  桓嶷也不计较他的无礼,问道:“真的是你做的吗?”

  “便是我想否认,只怕也不能够吧?崔老虎审的案子,有谁能翻案吗?哈哈哈哈!我就认了,又如何?我终于为阿娘报仇了!”

  桓嶷被噎了一下,反问道:“昭容不是病逝的吗?”

  桓岳冷冷地看着这个哥哥:“我瞧不起你!我不像你,亲娘受了委屈你也不敢生气,也不去记仇,你这样,德妃生你有什么用?”

  桓嶷的脸气得发青:“住口!”

  “呵呵,”桓岳发出嘲讽的声音,“你只见过德妃咽气,可见过她难过得满地打滚?”

  “你!”梁德妃之死是桓嶷心中永远的痛,他永远也忘不到自己赶到的时候母亲已经气绝的情状。

  桓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声音变得很朦胧:“我见过的,我见过我娘彻夜难眠。开始是把一盒棋子打翻在地,她趴地在上一粒一粒的拣,拣齐了再打翻,再拣。后来拣棋子已经没用了,就拣豆子。再后来……”

  桓岳顿了一顿:“你知道吗?人最痛苦的不是一无所有,而是什么都给你了,再夺走。哦,你们跟我们不一样,你们从未得到过,自然不知道失去的痛苦。”

  桓嶷气得不轻,打小不受重视是真,但是大哥待他不错,他是皇子,皇子该有的体统他都有,皇子的气性他也没比谁少了。被桓岳一通讥讽,桓嶷心头暗怒,险些挂不住慈祥的表情,挺着脖子才将一口气咽下,道:“见了阿爹,诚心请罪,或可有一线生机。”

  桓岳笑得浑身打颤,指着桓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想学仁孝太子?哈哈哈哈!别想了!”

  桓嶷真的生气了,逼近桓岳,揪起他的领子,冷冷看着他。桓岳丝毫不惧,看着他冷笑。孙顺等急忙上前将二人分开了,孙顺口里劝道:“殿下,殿下何必与罪人一般见识?”

  桓嶷道:“放肆!圣人还没有给他定罪,他就还是吴王。”

  孙顺缩一缩肩膀,退了出去:“奴婢去领罚!”跟吴王这样性格乖戾的人打交道,这个时候是万不能请罪的,一旦请罪,吴王干得出顺着竿子爬折磨他的事儿。还是跑吧。

  桓嶷对桓岳道:“明日面圣,我与你同往。你好自为之。”【昭容福薄,有儿子报仇,没孙子祭祀。我会保你一命,让你知道后果的。】

  桓岳轻蔑地一声冷哼:“画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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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将别的都放到一边,次日一早,桓嶷亲自押送桓岳往汤泉宫去请罪。

  汤泉宫里,随着时间的临近,桓琚又变得暴躁了起来。他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桓岳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自认将能做的都做到了,为什么桓岳还要干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

  兄弟俩一到,桓琚立即宣入。

  桓嶷还是一样的恭谨,桓岳除了阴沉还有从见过的狂傲,两相对比,就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桓琚指一指身边,让桓嶷过来,然后开始审问桓岳:“真的是你干的吗?”

  桓嶷没虐待这个弟弟,桓岳还穿着他的亲王常服,金带貂裘,依旧是富贵气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犯人。说的话更不像是犯人:“都说太子不类圣人,我看像挺像的,你们能不能换句话来问?是我做的,又如何?”

  桓琚与桓嶷对望一眼,都带着暗怒。桓琚骂道:“你这个猪狗!”

  “那也是您生的。”

  桓琚被气了个倒仰,桓嶷急忙将他扶住:“阿爹,四郎昏悖,怕是失心疯了!”

  “呸!没种的是你!亲娘死了也不敢报仇!”

  桓琚哆嗦着问:“什么仇?!十二郎、十三郎与你有什么冤仇?”

  桓岳冷冷地嘲弄父亲:“您被小畜牲嘲笑过吗?卑贱如泥的东西生出来的畜类,也来嘲笑我们母子。玩物的外孙也在我的面前充高贵,您不会忘了吧?凌庶人是个什么出身!”

  这冤仇太深。失宠的宫妃自己就很难过去心里的坎儿,若是那得宠的再刺激一下,就更活不下去了。林昭容是个敏感的人,彼时凌庶人对别人收敛,对林昭容却不客气,林昭容的处境是雪上加霜。凌庶人养出来的儿女也是金尊玉贵的,得宠的娇儿自有傲气在。一如桓岳看不上桓嶷,凌庶人的子女看不上后宫绝大多数人。

  桓琚最不愿意人提到的就是凌庶人的父亲凌庆那一段不堪的过往,现在被亲儿子提出来拍到脸上,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骂道:“畜牲!畜牲!真是你干的!你无君无父!”

  气昏了头,连骂都想不出新词来,只好翻旧账。既然不是更大的阴谋,桓琚就可以将情绪不加掩饰的发泄出来。从桓岳小时候就阴郁开始,说到他的刻薄,桓嶷在一边听得想叹气。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桓琚最重视最喜欢的是长子,其次就是桓岳,那时候夸桓岳聪明可爱,后来变得不喜欢也没刻薄过他,现在却是一口全抹了。

  桓嶷等桓琚骂到大喘气,上来给他抚胸捶背:“阿爹,阿爹息怒!来人!将吴王搀出去。”

  桓岳仰天大笑:“也只有这样没种的东西才会陪着你父慈子孝!”

  桓琚仰天一跤,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桓嶷急给他顺气,手掌之下,只觉得父亲的身躯在颤抖。桓琚嘴唇不断地哆嗦,桓嶷凑近了才听清他说的:“他居然为昭容恨我,他居然为昭容恨我……”

  桓嶷与程为一合力,将桓嶷扶起来坐好,又端茶水。茶盏才由到唇边,又有小宫女哭着过来:“让我进去!我是才人派来的!呜呜,圣人!圣人!十九郎他……十九郎他……急症!”

  桓琚隐约听到了,吃力地问道:“十九郎怎么了?”

  程为一使眼色让小徒弟去看,小徒弟出去低下身来,问扑倒在地的小宫女:“怎么回事?”

  小宫女不及回答,又跑来一个小宦官:“圣人!圣人!十九郎去了!”

  王才人给桓琚生的小儿子排行就是十九,也是王才人自觉比李美人强的地方,将他看得如珠似宝。桓琚年近五旬得了一个儿子,也是得意的。前有吴王构陷弟弟,后有十九郎夭折,桓琚再也撑不住,又急又怒,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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