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纤 第105章

作者:月黑杀人夜 标签: 古代言情

  张纤歪在塌上,她自己的事情最清楚不过,见母亲要去请御医,忙拦住,道:“女儿不过是昨日吹了风,略有些不爽利,倒不是大事,母亲若要请太医,旁的人女儿才不给看,除非是太医署的周行之周太医,女儿才给看的。”

  

  长公主笑道:“这还有挑太医的?能进宫的哪位太医不是真才实学?偏你还挑?”

  

  “这位老太医医德好,为人和善,说话又仔细,我最不耐烦那些年轻气傲的太医,要看自然是寻一位德行好的老太医了。”张纤道。

  

  长公主不知女儿这又是哪一出,不过也依她了,只要她高兴罢。

  

  张纤自有计较,懒懒的在塌上看了会儿闲书,就听有人来报,周太医领了命,这会儿正过来了。

  

  方才换了衣裳,又等了会儿,外头有人来报,紫宸领着周太医进了门。

  

  这周太医四十多五十岁了,身材清瘦,胡子花白,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蓝色官袍,脚穿青云纹布靴,身后跟着一童子,童子身上背着药箱。

  

  周太医进来,先给昭荣郡主进了半礼,却久久不见回应,须知他们太医,品级虽不高,在外却是极受敬重,倒是这位老太医心态平和,身后那位小童已露出不忿之意。

  

  没得搭理,周太医抬头一看,那位郡主娘娘,正靠在榻上,手抱一方梳妆盒,对着妆盒内镶嵌的小镜自赏呢。

  

  郡主娘娘自赏之余,瞥了一眼,见周太医正看她,便从妆盒里摸出一方丝帕,然后关了妆盒,以帕子掩在口便,佯装咳嗽了两声,道:“周太医免礼。”

  

  周太医站直了,自行过来坐下,一边着手示意小童取出问诊的小枕等物摆放好,一边道:“不知郡主有何不适,还请告知老朽。”

  

  “却有些难言之症……紫宸,你带这位小医童出去用茶,丹寇,本郡主要和周太医说说病情,你在外面守着。”张纤道。

  

  那太医在宫里侵染多年,见状便知这位郡主有不好言明之事,对那小童点点头,紫宸和丹寇便带着小童出去了。

  

  “得罪,还请郡主将手腕方于小枕之上,老朽也好为郡主请脉。”

  

  张纤一笑,并不理他,反而将手上的丝帕展开,问:“周太医,这丝帕上的笔迹,太医可还认得?”

  

  周太医一看,那丝帕乃是宫制,颜色陈旧,按说这位郡主娘娘得天独厚,应该不会用旧物,再细细看那帕子上的笔迹款,猛然一震。

  

  话说昭荣郡主没什么别的爱好,自幼便是喜欢挖掘和埋藏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五岁那一年,将尿湿的床单塞进铜壶里;

  

  六岁那年,裕荣公主心爱的小兔的尸体埋藏在树下;

  

  七岁那年,她偷走了淑兰殿宫女和侍卫定情的丝帕……

  

  “如果没有记错,令郎如今已是侍卫佐领了罢,想必日后前途无量,有子若此,本郡主真心是替周太医感到高兴……”张纤以那方旧丝帕,掩嘴轻笑,好似真的很开心一般。

  

  那丝帕乃是宫制,其上绣着双飞燕,上面又给人提了两句情诗,帕子角儿上绣着一个燕字。

  

  “对了,听说令郎有一表妹,原本在淑兰殿当差,后来得了圣眷,因名字中有个燕字,故而受封燕美人,说来周太医家里,真乃好大的福分啊。”

  

  当年被她撞破偷情的,便正是这两人,她顺手,连人家的定情信物也偷走了。

  

  周太医为人方正,处事严谨,从不沾惹是非派系,便是在宫里太医署水那么深的地方,也多年屹立不倒,若说唯一有亏的,便是他的儿子和燕美人曾经的过往。

  

  后来在他的干涉下,那两人断了联系,为此父子俩差点反目成仇,直到后来圣上酒后临幸了当时还是侍女的燕美人,还给她蒙混过关,纳入了后宫之中,他儿子才真正死心。

  

  时隔多年,以为这段风波早已过去,不想今日却被昭荣郡主道破,甚至还存有物证,周太医一阵眼晕,想到一家老小的性命将毁于此,只恨当年为什么不打死这个孽子。

  

  “本郡主也就不绕圈子了,本郡主若想害你全家,早就把此事捅破出去,你也就不用在这里了,不过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本郡主一向没什么兴趣,我找你来,自然是要你帮我做件事。”

  

  周太医虽然他乃方正之人,可一家老小的性命全握在这位郡主娘娘手上,闻言也就强打精神,道:“不知……不知郡主有何差遣。”

  

  “你也不用担心,本郡主知道你们太医,最怕的就是有人叫你们下毒害人,本郡主的要求很简单,只求一味药,后宫之中,皇帝宠幸妃子之后,若不想其诞下子嗣,便会令人以一丹药,化水服之,那一味丹药,叫什么来着?”

  

  身为太医,最忌讳的就是在药物中下毒害人,时有太医牵扯进后宫争斗,一旦被人拿住,那也是全家的杀身之祸,听到说只求一味药,周太医的三魂七魄,又回了两魂三魄。

  

  “避子丹……房事后以此丹化水服之,可使妇人不孕。”

  

  “对身体可有损伤?”

  

  “损伤不大,并不会因此永久不孕。”周太医已经嗅出了味道,若郡主娘娘求的是此药,那么究竟是自己用,或者是用在别人身上?但他不敢多问。

  

  “甚好,本郡主求此药,你看,周太医,本郡主并非不好打交道之人,你若保守我的秘密,我自然也会保守你的秘密。”张纤打开妆盒,将帕子塞了进去,笑眯眯的道。

  “你研好之后,今天之内亲自给我送来,本郡主保证,令郎的前途一定无量,长命百岁呢。”

  

  领会了郡主娘娘的意思,周太医应了,他一直盯着张纤的妆盒,看样子很想将帕子要回去,张纤只作没看到,又嘱他随便写了个调养的方子,好向长公主交代,就叫他离开了。

  

  待周太医走后,张纤的脸色垮了下来,恹恹的打开梳妆盒,拎起丝帕摆了摆,丢到一边去,对着小镜里的人幽幽一叹:“哎,看来我果真是个坏人。”

  威胁恐吓轻车熟路,能好得起来么?

  

  下午,周太医便送药过来,都以为是补气补血的药,谁会知道他兜里揣着避子丹呢。

  

  遣下他人,周太医掏出一个锦囊交给张纤,张纤取出一枚丹药,当着周太医的面叫丹寇端来一碗热水,化开之后着丹寇服下。

  

  周太医见了,便知道是怕他动手脚,冷哼了一声,不予理睬。

  

  丹寇试药之后,半晌无恙,张纤笑着告了罪,差人送走太医,赏钱自然不会吝啬,回头又化了一碗汤药,自己服用。

  

  这年头,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想要避人耳目的弄到这样的药,并不容易,尤其是张纤这样身份的人,便是侍女出去采买,都有可能被人撞见。

  

  心里的大石落下,张纤冷笑,一时荒唐也就罢了,她才不要给赵荻生娃娃,再说以她的手段,便是出了这茬子事,以为只有破罐破摔就实在太小瞧她了。

  

  和赵荻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张纤打了个寒颤,想都不敢去想,虽然不能不承认,昨天晚上……如果只从……身体方面来说……可能他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可以算作优点了,但她也是一个注重精神层面的人,不想变得跟他一样不堪。

  

  那一方,赵荻浑浑噩噩又心心念念,这一边,张纤已然只当做了一时荒唐,甚至想到了补救措施。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张纤又恹恹起来,对风而叹,对镜伤心,想到自己贵为郡主,实乃太过坎坷,情深意重的呼烈儿被她逼走;中意多年的太子却对别人情真意切;多次阴谋陷害只是为她人做嫁衣;太子妃的梦想破碎,引人笑柄;一时放纵,又失身给了一个极其恶劣的人。

  

  她的人生总是在已经一团糟的时候发现,她还能更糟一点。

  

  她真是一个糟透了的女人,张纤难过的瘪了瘪嘴,把丹寇喊进来,以西子捧心的姿态,自怨自怜而又抑扬顿挫的道:“丹寇,给我收拾收拾,本郡主决定了,我要去静月庵带发修行,潜心向佛,以洗刷我通身的罪孽。”

  

  “郡主——”丹寇自然大惊失色。

  

  “够了,不要说了。”张纤抬手,扭过头去,神色哀婉:“本郡主已经决定了,不要阻止本郡主一颗向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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