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酱w
卫枭始终安静的听着,一句话也不说,罗悠宁想起疯婆子的话,问道:“那婆子为什么说几日后去烧毁的玉琼殿见到了莺歌?”
卫鸿迷茫的摇头,一直沉默的卫枭却开了口:“因为她后悔了,生不如死。”
那时的莺歌大概恨不能回到重遇卫鸿的那一日,被囚禁在宫里等死,好过心死后煎熬痛苦一日日复加。
卫鸿再也忍不住,低泣出声,“先帝不到两个月就驾崩了,所有知道莺歌的人都陪葬了,我把莺歌接到了晋王府,她要求住在这里。”
不难猜测莺歌的心思,这处小院离正院最远,破旧的不像个王府,她在努力斩断自己对卫鸿的爱。
“她从不让我进来,每次我都是在院门口悄悄的看一眼。”
郡主容不下莺歌,每日闹个不停,卫鸿这一头没顾好,北狄又兴起风浪,他只得回了黑水城。
再回来便是八年后,伊人已逝,爱恨尽消。
“其实我走时在府里留了人,可莺歌除了生下卫枭那日从没动用过我的人,郡主并没残忍到要杀了莺歌母子,但她是主母,她的厌恶便决定了下人们的态度。”
卫鸿长叹道:“多说无益,我这一生错的离谱。”
他双手掩面许久不曾抬头,卫枭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卫鸿回握他的手,无法捉摸的命运让父子俩达成了和解。
罗悠宁回头看着槐树,她恍然间理解了,也许莺歌并没有疯,她从宫里出来了,心爱的人有了家室,纵然没有,以卫鸿那时的身份也不可能娶她了,她选择留在一个离他最近也最远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折断的翅膀没有长出来,心血和生机却被熬干了,于是她给了自己解脱。
又过了两日,罗悠宁和卫枭再一次来到罪奴所,可这一次李嬷嬷的脸色却很难看。
“姑娘,那婆子前日晚上死了,宫里死人晦气,叫人给扔在城外乱葬岗了。”
罗悠宁蹙眉,死了,这么巧?
第42章
疯婆子前两日看上去还好好的,可竟然就这么死了,罗悠宁不免有些怀疑,但李嬷嬷面色坦然,倒不像隐瞒了什么的样子。
她问道:“嬷嬷,她是怎么死的?”
李嬷嬷前后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注意,才说道:“仿佛是吓死的,那天晚上,她隔壁屋住的人听见,她一直在喊有鬼,别杀我之类的话,结果第二天早上人就死透了,不是真的闹鬼,就是心里有鬼呗。”
李嬷嬷的描述与前两日疯婆子提到莺歌的反应差不多,罗悠宁不禁有些信了,疯婆子那么怕鬼?也许真是吓死的?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问道:“我能见见住她隔壁的人吗?”
“那是自然。”李嬷嬷应承道,招手让一个年轻的宫女过来,“阿夏,你过来,姑娘有话要问你。”
宫女跑到近前给他们行礼,罗悠宁看了看李嬷嬷,道:“嬷嬷有事先去忙吧。”
李嬷嬷依言下去了,小宫女神色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
“阿夏,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罗悠宁板起脸来,还是能唬人的,至少这个小宫女浑身都透着畏惧。
“你住在疯婆子隔壁?与她关系如何?”
阿夏点头:“是,她脑子不清楚,平时都是奴婢给她拿饭,嬷嬷见她可怜,吩咐奴婢多照顾一些。”
罗悠宁又问道:“两日前的晚上,你都听到了什么?”
阿夏回忆道:“奴婢是半夜惊醒的,那时候,只听见疯婆一直在喊什么鬼啊,饶命,别杀我。奴婢嫌吵,就敲了敲墙,后来就没动静了,结果第二天早上送饭的时候,人就死了。”
“那你有没有听她提起什么人?”
阿夏摇头:“没有,疯婆平日里谁都不记得,叫人都是啊啊的大叫。”
这小宫女一脸纯良,说话的时候眼神也没有飘忽不定,罗悠宁姑且信了她,问道:“你知道是谁把疯婆的尸体扔到乱葬岗的吗?”
阿夏道:“是朱公公,宫里这种死人的事都是他在管。”
罗悠宁与卫枭一同从罪奴所走出来,走了一段,她看着身边面色冷沉的少年,道:“你觉得疯婆的死是巧合吗?”
卫枭直言:“说不好,也许是我那日下手太重,让她直接吓死了,也许是有人捣鬼。”
“既然这样,我们去找找疯婆的尸体吧。”
罪奴所的人有可能说谎,但死人不会,他们找到了运送尸体的朱公公,问清了疯婆被送到哪里,便一起出宫到了城外。
城外的乱葬岗很大,若不是问了朱公公,他们怕是要找上一天一夜。
罗悠宁要跟卫枭进去找,却被他拦住,少年从她袖子里拿出丝帕给她系在耳后,“在这等我。”
卫枭进去没多久,仇震带着人赶过来,见到罗悠宁一个人在这,问候道:“罗姑娘,我大哥呢?”
罗悠宁指了指里面,仇震便让他带来的人跟着去找,只有一个消瘦的年轻男子没有动。
仇震介绍道:“这位兄弟原来是个仵作,后来被人陷害投奔了我们黑鹰寨,正好今日派上用场。”
话音刚落,里面有人跑出来,“找到了,二当家。”
仇震脸一黑,黑鹰寨虽然如今改行不做土匪了,可那的人还是改不了叫他二当家的习惯,他看着罗悠宁,不好意思道:“见笑了,罗姑娘。”
几个人抬着一具尸体出来,卫枭走到罗悠宁身边,道:“看过了,确实是疯婆。”
那个身形消瘦的年轻人把草席揭开,露出了疯婆子一张惊惧的脸,眼睛夸张的睁大,面部青黑,由于是夏日,又在野外风吹日晒,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腐烂。
罗悠宁刚看了一眼,就被卫枭捂住眼睛带进怀里,“听话,闭上眼睛。”
罗悠宁只能忍着好奇心,听着周遭的声音。
仵作从随身的小箱子里拿出工具开始验尸,过了一会儿,罗悠宁听见他开口道:“世子,此人的确是惊惧而死,小人没在她身上验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卫枭眉心微拧,道:“既然如此,把人安葬了吧。”
疯婆的本意虽为害人,但她放那一把火也算间接帮了莺歌,否则先帝不会那么干脆的以为人死了,从而没有追查。
“我们走吧。”卫枭拍了拍怀中小姑娘的肩膀,仇震带来的人已经将疯婆就地埋了,让她入土为安。
一行人回到城中,卫枭先把罗悠宁送回靖国公府,而后才与仇震他们分开,回到晋王府。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姜国使臣已经在金陵留了一个月,左执本想再多待一段时日,但姜国小皇帝那边不干了,连着送来了好几封催他回去的急召,最后一封用朱笔写的,血一样的颜色,左执打开时吓了一跳。
他出发回姜国的前一日,来到晋王府与卫枭辞行。
两人这次还在小院里面对面而坐,桌上放着一坛酒两个瓷碗。
“我要走了。”左执沉声开口。
卫枭面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开心,更没有难过,他道:“早该走了。”
左执脸上不露声色,却暗自磨牙,“我走了,你没有一分不舍吗?”
半响,沉默如许,少年一个字也没有说,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左执深吸一口气,一时间他竟不知这孩子到底像谁,他们左家人有这么难搞?
“罢了,也不必你想着我,好好活着便是了。”左执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纯金令牌,上面刻着姜国的文字,他把令牌推到卫枭面前,道:“收好,拿着它你随时可以到姜国找我,我在樊宅留了十几个人给你,有事找樊老板,那些人你可以随意动用。”
卫枭垂眸看了那块令牌良久,没有拒绝,拿起来收到了怀里。
两人最后一起喝干了那坛酒,同时放下碗,左执起身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还是那句话,小心你们的大梁皇帝。”
他侧身看了看,发现院外偷听的人,好笑道:“你要是混不下去了,随时可以到姜国来,带上你那无能的爹也无妨。”
卫鸿在院外气的牙根痒痒,却偏偏拿莺歌的弟弟没办法,只得沉默,差点把自己憋成内伤。
卫枭目送着左执走出去,在他推开院门时,叫了一声:“舅舅。”
左执勾了勾唇,这是他来大梁这一个月最真心的笑。
卫鸿等到他离开,才一声不吭进了院,他来到卫枭身边,斟酌着开口:“你的身世,不告诉他吗?”
卫枭摇头,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个人痛苦,左执心中怎么想没人知道,如今北狄虎视眈眈,万一左执借此理由与北狄联合攻打大梁,那大梁危矣,卫枭不是对龙座上那个多疑的帝王有什么兄弟情谊,他只是不想卫鸿费心守护的大梁江山遭受战火荼毒。
他眸光坚定,道:“我的身世?我只知道我姓卫。”
卫鸿转过身,悄悄的欣慰一笑。
*
又是一年女儿节,靖国公府今日颇为热闹,晋王卫鸿请了媒人上门,来给世子卫枭提亲,两家交换了信物,亲事已经成了一半,只待罗悠宁及笄后,就可以着手准备亲事了。
长街上,一架马车不疾不徐的走着,马车边上跟着一个骑马的人,那人身上背着剑,左臂上绑着白布,正是谢良。
他扬头看了看前方,对着马车里说道:“公子,前面就到靖国公府了。”
马车里的人嗯了一声,说道:“那靠边停下吧。”
马车停下,谢良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扶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下车。
谢奕下车后,整了整衣襟,从马车上拿起一个精美的紫檀木盒子,谢良要接过去,他抬手挡住。
“公子,罗姑娘恐怕不会领你的情。”
谢奕闻言笑了笑,“领不领情是她的事,礼物每年都送,这是我承诺过的,何况,未来的事做不得准,谁知她会不会又变了想法。”
他低首看了看手中的紫檀木盒,盒子里是他费心找来的一只质地上佳的玉镯,更重要的是,他在盒子的夹层里放了一封信。
谢奕那日与谢太师谈过之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罗家一个提醒,多余的话他不会说,只是让他们当心北狄人的阴谋。
他许久没有跟罗悠宁心平气和的说过话,因而此刻站在靖国公府门前是有些紧张的,谢奕双手拿着盒子刚往大门处走了一步,里面便有热闹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传来。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走,片刻后靖国公府的管家亲自送了一个人出来,谢奕看向那人,脸上浅淡的笑倏然消失。
那个妇人是金陵城中有名的媒人,她来罗家必是提亲的,只是给谁说媒?是靖国公府哪一位姑娘?
谢奕的心悬了起来,这时,他听见罗府管家与媒人的对话。
“何夫人,这是我家夫人备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管家将一个荷包交到妇人手中。
妇人笑呵呵道:“夫人客气了,我做的媒,最后一定和和美美,贵府四姑娘与卫世子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错不了。”
管家满面笑意的把她送上马车,返回时,一眼看见站在门口面色难看的谢奕,不由走过来,问道:“谢公子?您这是?”
谢奕半响才回神,眼底一片通红,哑声道:“我来,我来给四姑娘送礼物。”
他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管家道:“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管家走了两步,谢奕阻拦道:“不必,你把这个交给她。”
管家连忙回过头,上前双手接住谢奕手中的盒子,就在盒子被管家完全接过去时,谢奕眸色一冷,突然把盒子夺了回来。
“谢公子?”管家不解其意。
谢奕嘴角冷冷的勾起,说道:“不用送了,这礼物怕是不合适,我换一件,等我回头送她一件大礼。”
管家一脸莫名看着他转身回到马车上,挠了挠头,嘴里咕哝着什么进了靖国公府的大门。
马车上,谢奕抚摸着盒子上的花纹,脸上笑意狰狞,他揭开盒子,从夹层中翻出一封信,几下扯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