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酱w
“你走吧,小宁,怀城不比金陵繁华,若是受不了便回来。”
罗悠宁冷漠道:“我却觉得与你待在一处最为难受,我的刀呢?”
话音刚落,谢良从窗户跃进来,把刀和药包还给罗悠宁,罗悠宁接过,谨慎的看了二人一眼,不走院门从高墙跃出,离开谢府。
第二日一早,罗家没有遣散的下人帮着把行李装上马车,罗长锋坐在轮椅上,被几个仆从一起送上马车,姚氏与罗桓和他同在一处,那辆马车宽敞。三姐罗映芙扶着韩姨娘上了后面一辆略小一些的马车,等一切准备妥当,罗悠宁才发现二姐罗含芊和柳姨娘没有出来。
“二姐人呢?”
回答她的是念春跑过来愤愤不平的声音:“姑娘,柳姨娘带着二姑娘昨日突然回娘家了,我去她们院子问了才知道,听钱婆子说,柳姨娘把她们院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罗悠宁前几日收拾库房时就发现少了些东西,家里忙乱顾不得在意,这样看来,必是柳姨娘和二姐偷偷拿出去卖了,她早该想到,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与她去怀城那样的穷乡僻壤。
“算了,随她们吧,咱们得走了。”她与念春和意秋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天刚亮,罗府门前连人带行李一共八辆马车便出发了,不久便到了潭府门口与谭家汇合,一行十多辆马车走在大街上,不多时就出了城。
从出城的那一刻起,罗悠宁心里时刻存在的紧绷感终于消失了,她与谭湘一人抱着一个手炉,撩起窗帘看两侧倒退的风景,谭湘似乎有心事,频频往身后望去,罗悠宁一眼看穿,说道:“我大哥伤势严重,又认为姐姐与外甥因他而死,所以……”
谭湘摇头:“我明白,他需要时间,从阴影里走出来。”她又看着罗悠宁满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心想,阿宁经过一番变故,到底不一样了,从前她不会在她们面前掩饰情绪的,如今却比谁都沉稳冷静。
她们一路上投过两家客栈,在第三日到了去往怀城的必经之路云阳城,马车尚未入城就被什么人拦下了,罗悠宁诧异的下车,见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手里抱着一团被子,离近了她才看到那是个婴儿,紧接着她就看到了斗篷下女子的脸。
“照月姐姐。”罗悠宁欣喜出声,同时心里有了一份忐忑的雀跃。
照月没有多言,把孩子塞到她怀里,笑了笑便离开了。
罗悠宁抱着孩子上了后面那辆最大的马车,一家人围在一起看襁褓中翻出的一封信。
“阿宁吾妹,我半生困于家族,十年囚于深宫,余生只愿为自己活一次,团儿还小,不宜与我颠沛流离……”
信上将凤仪宫大火的始末全部讲明,又说照月与净薇将会于半年后秘密与他们在怀城汇合,以图不惹人怀疑,姚氏得知女儿和外孙没死,立时喜极而泣,摇着罗桓肩膀说:“老爷,你听见了吗?咱们容儿好好的。”
罗桓抽抽鼻子,忍不住一般眸中落下两行热泪,罗长锋终日萎靡的精神至此终于恢复了,伸手逗团儿:“叫舅舅。”
罗悠宁却说道:“不能叫舅舅,被发现就麻烦了,让他管你叫爹,就说是你曾与哪个女子有旧情,人家带着孩子找过来。”
罗长锋不满,瞪着她:“怎不说是你?”
“我是女子,名声重要。”罗悠宁回嘴。
罗悠宁:“说是你生的。”
罗长锋:“我不。”
马车上上演了一场久违的兄妹争吵,最后还是罗长锋被姚氏拧着耳朵认下了这个“儿子”。
西北靠近边境的沙漠中,两个人裹得严实并肩骑着马,卫束看着身边的女子直摇头:“你就这么把孩子扔下了?”
罗悠容神情淡定:“又不是不回去了,先让我娘养着。”
“你呢?卫枭伤势未愈,你就这么离开?”
卫束笑了笑:“卫枭被左执带走了,以他在姜国的势力,卫枭怕是过的比皇帝还舒服几分。”
女子叹息:“可惜我们家阿宁,不知道等多久。”
她跟着卫束曾经见过卫枭清醒时的神情,那双黑眸里再无以往的热诚纯粹,如同冷寂的寒夜暗藏着波谲云诡。卫鸿的死,将他推进了一个深渊,如同这世上最锋利的战刀失去了控制的刀鞘,终会陷入无休止的杀戮。
罗悠容不敢想,阿宁再遇见的会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还是深渊里爬出来势要撕碎一切的修罗厉鬼。
两匹马沿着沙漠边缘前行,前方不远便是西北边境黑水城,这里驻守着抗击北狄的二十万兵马,曾经属于大梁战神晋王卫鸿,不远的未来,会有另一位立于乱世的枭主成为他新的主人。
第三卷 江山为聘
第56章
怀城位于大梁国土的西北部,虽不繁华,却是个战略要地,因为它是大梁的中枢,往北直奔大梁与北狄的边界黑水城,往南便是号称最富饶之地的宛城,西边靠近姜国,东部毗邻大梁北部的粮仓照城。
自从两年前大梁与北狄在北川一战,晋王卫鸿因通敌被处死,这位大梁战神驻守的北部边境再也没有安宁过,北狄不断出兵挑衅,梁帝先后派了几次大军围剿,俱都败了。
连年征战,百姓不堪其苦,本就难以饱腹,如今更是凄惨,遇到灾荒甚至不少人易子而食,怀城还算富庶,不少城中富户也愿意救济穷苦,因此城中流民甚少,还算安宁。
北街一家罗记布庄门口,有两个过路的闲人盯着里面一个卖布的小娘子瞧,一人满脸垂涎,道:“好看,比那个纪家的姑娘还俊呢,不知道许了人家没?”
另一人哼了一声,打击他:“你还不如惦记纪家姑娘呢,这位来头可大了。”
“怎么讲?纪家是怀城第一富户,纪大善人有万贯家财,还有人比他的女儿来头大?”
那人悄悄说:“你可不知道,这罗家原先是在京中做大官的,后来听说被贬了到了咱们这。”
先前那人不解,不是被贬了,那还有什么背景,只听他的同伴说:“哎呀,你没见咱们秦知州三天两头派人去他们家吗?这位罗四姑娘可是招惹不得,京中有个权势滔天的大官惦记她呢。”
这么一说那人也就明白了,只是看着店里女子忙碌的身影,舍不得走,这身段,这脸蛋,多看几眼也是赚了,往后不至于别人一提哪个美人,他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京中来的名门贵女,就是好看,又有贵气。”
两人还没感叹完,就见到那姑娘招待完最后一个买布的客人,从店里出来,右手还牵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哎呦,那长得,跟天上的仙童似的,更别说这俩谪仙一样的人物,还有几分相似。
那人就猜:“都有娃娃了?”
“甭胡说,那是她兄长的孩子。”
于是便感叹,这女子真好啊,还帮兄长带孩子,简直太贤惠了,温婉居家。
罗悠宁并不知道有人对她作出了这样的评价,她一手牵着团儿,一手把店门锁上,最近不太平,爹娘让她早些回家。
路上经过一家肉铺,她进去称了几斤肉,又买了些熟食,这才拉着小外甥一起回家了。
团儿不声不响的,也不喊累,半年前开始他就不怎么要人抱了,好强的很,她娘说这性子准是随了她姐姐。路边有个小摊在卖糖人,罗悠宁想起了些往事,嘴角含笑。
“团儿,吃不吃糖人。”
团儿十分沉稳:“不吃。”可惜眼神里的渴望出卖了他。
罗悠宁便走过去跟那摊主说:“要一个雄鹰,要一个兔子。”
老板诧异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依言给她做了,罗悠宁接过,付了钱,给团儿一个小兔子糖人,拉着他继续往家里走。
这时,就看到街上忽然开始乱了起来,有人边收摊边告诉周围的人:“快点回家吧,幽灵军打过来了。”
“怀城要沦陷了,咱们赶紧跑吧。”
“跑,这乱世往哪跑啊,这群天杀的。”一个妇人情绪激动边哭边捶胸顿足的。
有人担心:“他们不会屠城吧。”
周围惊了一下,这话一出,每个人脸色都不对了,也不哭了,就一个劲的往家跑。
罗悠宁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仍在看热闹的团儿,弯腰把他抱起来。
“回家。”
团儿不太明白为什么小姨忽然变得那么严肃,但他很听话,乖乖舔手里的糖人。
罗悠宁抱着他一路跑回了城南的一所宅院,却在看到门口晃着那两个人时,瞬间沉了脸色。
两人一起朝她走来,“罗姑娘,秦大人要离开怀城暂避,您带着家人与我们大人一同走吧。”
罗悠宁冷笑,啐了一声:“弃城逃跑还说的这么好听,不愧是谢奕养的狗。”
她撞开他们抱着团儿进了院,在他们追上之前一把关上大门,骂了声:“滚。”
靠在门边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果然走了,罗悠宁松了口气,把小外甥抱进前院。
“爹娘,三姐。”
听到喊声,屋里的人都出来了,罗悠宁说:“爹,你挖那个地窖派上用场了,幽灵军打过来了,听说城要破了。”
她用这么平静的语调说出这个消息,罗家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姚氏最先尖叫一声,和韩姨娘一起扶着大着肚子的罗映芙。
“那还等什么,赶紧藏起来,听说那个什么幽灵鬼王暴戾嗜杀,他会不会屠城啊?”姚氏吓的声都变了,罗桓被她问的一脸烦躁:“我哪知道,你别废话了,带着女儿和孙子躲起来,我去守城,罗忠,我的刀呢?”
管家罗忠被问的一愣,下一刻只见罗桓的耳朵被姚氏捏住了,“还刀呢,你还能拿得动刀吗?跟我们一起躲着去。”
罗悠宁摇头叹息,说道:“我们先躲起来吧,大哥和三姐夫去宛城进货了,还要几天才回来,应该不会撞上。”
一年前罗家三姑娘嫁给了谭湘的族兄,谭家在本地颇有名望,她那位三姐夫也是才名远播,只是因为世道乱,才与罗大哥一起做了生意。
罗悠宁把抱了半天的团儿交给她娘,转身又要出门。
姚氏不放心:“你去哪?”
罗悠宁道:“我就去隔壁把谭夫子和谭湘接过来。”
姚氏这才作罢,由着她去了。罗悠宁出门走得急,门只是轻轻带上了,她几步就走到了隔壁,看见谭家也是一阵忙乱,她找到谭湘,说:“带你祖父去我们家地窖躲躲。”
谭湘自然答应,扶着走路颤巍巍的谭夫子与她一同到了罗家,罗悠宁开门时,并没注意到,门口留的那条缝比她出来时大了一些。
她们进去,就听里面比刚才还乱呢,罗悠宁正纳闷,姚氏那嗓门就响起来了,“哎呀,怎么这个节骨眼羊水破了,这可怎么好啊。”
韩姨娘在一边小声啜泣,罗桓吼道:“一个就会哭,一个就会叫唤,找大夫啊。”
罗悠宁也没想到她三姐这就要生了,安抚几人:“没事,我去城东把孙神医和净薇接来。”
只是她还没走,又听罗桓忽然问道:“坏了,团儿呢?”
“刚才不是交给你看着吗?”
姚氏也慌了:“芙儿这边肚子一疼,我就没顾得上。”
在新一轮争吵发生前,罗悠宁先吩咐照月几个去找,等几人满院子都找了,还没找到时,罗悠宁心里也开始发凉。
“可能是出去了,我去找,你们照顾三姐。”
她心急火燎的出门到了大街上,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团儿的身影,顿时急了,在原地犹豫片刻,罗悠宁往城东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团儿就是往那边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追上了那个在街上跑着的小身影,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罗悠宁就先变了脸色。
“城破了。”不知哪里来的喊声。
奔跑的团儿面前出现了一队黑甲骑兵,各个黑甲蒙面,煞气十足,为首那人脸上带着半边银质面具,露出的半张脸线条锋利,薄唇抿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一双暗如深渊的眸子只消看一眼,就像堕入无边地狱一般。
杀气,煞气,人命对他来说或许不值一提。
危险!
罗悠宁只觉有一种无形的恐惧笼罩住她,在前方那人马蹄抬起要落到团儿身上之前,她本能的反应从腰间抽出短刀,一把朝那人的要害处甩过去。
她自认为已经将这招式练得十分快了,至少他大哥很难躲过去,可刀到了那人面前,他只是伸手一接,不费吹灰之力。同时勒住了马,马蹄落在团儿身前寸许。
团儿傻傻的瞪着一双大眼睛看面前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手里还捏着化了一半的小兔子糖人,那人也俯首看他,浓黑的眸里除了冷漠没有任何情绪,唯独触及他手里的糖人时,瞳孔微缩。
直到罗悠宁扑过来一把抱起团儿,那人的视线仍落在团儿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