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一
……
就是这么一刹,短短一刹,好久都不曾想起的过去、有关于对这男人心跳记忆,她居然再次翻了出来。
她愣愣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感到不解。半晌,才不好意思笑了笑:“瞧我,差点吓了个半死……”
男人眼睛浮动着一缕苦痛,女人的眸波里有一刹那悸动,他当然看见了。
那是属于青春少女时期才有的漾漾情动,并且是独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可是,比流星还要短暂,逝去了就逝去了,然后依旧恢复得无情无绪、像毫无一丝波澜彀纹的死水。
作者有话要说:纳尼,好想写个玛丽苏2P啊~~~~~~~~~~捂脸。
第22章 爱即别离
数天过后——
汴京,中军都督府。
关承宣正在一卫所处理公事,弗一忙完,有下属拿着一封兵部发来的信给看他。说来,平安侯府的老侯爷统领整个京都中军,是中军都督府的总指挥大臣。
关承宣将来是要袭爵的,所以,老侯爷向皇帝请奏,年满十八岁后立即让儿子先入这中军卫所历练历练。
他一边坐下,一边拆信。拆着拆着,眉皱起来,面颊很不自然扭曲。
——这是兵部发的调职派遣。
关承宣看完了信,立马点点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他把信死死捏在手里,出了一会儿神,猛一捶桌子,说声,“来人,备马!”
……
直往六部府衙去找一个人,晋王,周牧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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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府衙,数个时辰后,晋王与关世子,两个男人面对面坐一起。
关承宣给自己沏了盏茶,倒也很不客气。“晋王殿下这一招是想公报私仇?呵……”
他嘴角翘出冷讽的微笑。“真是万没想到,我关某也会有受制于你的一天……”然后,面无表情,端起茶盏看他。
晋王道:“昌州那里正好缺人,也是用人时候,老侯爷爱子之心,既想好好历练你,我觉得那个地方就很合适……”
他表情淡淡地,也把茶盏捧起,看着对方,再垂垂睫毛,仿佛见里面落了一根头发丝儿,想用手给挑出来——
关承宣深吁了一口气,仰起脸,想笑:“你说,咱两这老同学算什么呢?像不像深宫大宅里的怨妇,为了个女人,绞尽脑汁,斗得你死我活的……窝囊?真是憋屈窝囊又龌龊!”
晋王却摇头,说道:“也不尽然,这封调职信,于公于私,都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现在国家动荡,时不时有外敌来侵,昌州地处于边境,你去了不正是英雄用武之地?……”
“再者,也就一年的光阴,很快就会回来的!”
关承宣很想抹着胸口笑:“一年?谁知道他娘的一年能发生多少事?”
周牧禹倒也很持重沉稳,对于眼前这情敌的糙话也不介意。
他忽然站起身,手中正好拿了一把扇子,展展合合。“关世子……”
他想了想:“咱们这样其实也算是扯平了,若说我公报私仇,那么四年前你呢?”
“那时,你是侯府公子,堂堂世子,你觊觎我夫人,想尽办法来拆散破坏我们婚姻……”
忽然他转身道,“你敢保证,我当宣城副总兵指挥使的时候,一不小心入了大狱,差点没被腰斩凌迟,其中就没有你的功劳?”
“……”
关承宣攸地唇色变白,当即垮脸,道:“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周牧禹依旧沉稳淡静,道:“这就是你爱一个女人的方式?关世子,原来,你爱一个女人,就是想把她的夫婿置之于死地,看着她家破人亡,每日里以泪洗面,受尽煎熬……关承宣!”
他仰头深吁一气,可悲可笑道。“是!现在我身份上可以压制你好几头,可却迟迟没有动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些年,她们母女得你的各种关照,我无法出面做的,你统统做尽了,我想,我至少得对你感感恩……”
关承宣表情复杂,不说话。
“真是想不到,你居然如此执着……”
周牧禹接着道:“从书院咱们做同窗起,娇娇已经为人妇,沦落市井,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坚持和意念让你维持到如今……”
关承宣立马起身,冷着脸要告辞,准备撩起衫角就走。
晋王转过身来,仍旧手拿着拿把桃花扇,展展合合间,扇面上的桃花如火焰般簇簇跳动,非常刺眼。“你其实并不爱她吧?你喜欢的仅仅是你自己……”
“就比如这爵位,你可以不用任何辛苦努力付出,至少不用像我曾经那样朝乾夕惕,十年寒窗苦读,焚膏继晷,将来这中军都督府的总指挥大臣,终究是会落到你头上的!”
“所以,你一生下来就愁什么呢?”
“不,你什么都不愁,正是因为你什么不愁,你才觉得你的人生既无聊又痛苦……”
“好了!现在,有一个女人的心你始终得不到,你终于不无聊……”
“也终于不再痛苦了……”
※※※
京都平安侯府,夕照庭院,树叶摇动的碎影散落在秋梧院的绿纱窗。
厢房里药气味浓重,女人娇弱喘息的咳嗽声频频从屋子传来。
“这关承宣,成天不见个人影儿,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关承宣嫡嫡亲的大姐和二姐站在一少女的床畔边,少女半躺坐着,脸色苍白憔悴,一个小丫头在给她喂药喂水,少女自然是关承宣的表妹冯碧落,上两个月,关承宣喝醉了回来,一席话,让她心如刀割,如坠阿鼻地狱,本就柔弱如气死风灯、随时熄灭掉的身体,她却硬是在侯府一僻静院落光着脚丫子坐着吹了一夜冷风,害得侯府的人都以为她失踪了。
“大表姐,二表姐,我这身体是不中用的了……”
她说一句,咳一声,侯府大小姐和二小姐看得胆颤心惊,手心捏着冷汗,叫她好生躺着休息别说话,少女摇摇头,她在这个侯府寄人篱下,这两位表姐明面对她客气周到关心,可她知道,谁不嫌弃自己是个病秧子。
“表哥、表哥既然有喜欢的人了,想和我退婚,我还赖在你们府上成什么样子呢?我现在只等着表哥回来,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无论他想娶谁,我都成全祝福……嗯咳咳……”
“就算以后出了府,去当流民乞丐,也没什么的,总之,与其在你们府上这样受气,看他脸色过日子,我不如早早去死……”
关大姑娘和关二姑娘相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免不得好生劝,“你又来了!什么死啊活啊的,快别多心了,这关承宣说话就那样,横来直撞的,你又不是不了解?更何况,是喝醉酒的疯话、傻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听进去啊?”
冯碧落摇头,“酒后才吐真言呐……”
正说着,只听门帘外一声“世子爷”回来了,冯碧落一惊,赶紧拿帕子擦干脸上湿痕,背转过身去,咬着贝齿默默流眼泪。
大姑娘和二姑娘一听他进来,冷笑着挖苦弟弟:“一条人命都快出你头上了!关承宣,你一天到晚到底忙活些什么?表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他是你的未婚妻,可不是我们的……”
……
这就是他将来要娶的妻子吗?
……
他的未婚妻?
关承宣步子沉重艰难地步向床榻。“你又在怄什么气呢?”
他颇为疲惫心累地接过丫鬟手中药碗,似乎要去劝她。“先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说,以后的事,我们慢慢商量……”
关大姑娘和关二姑娘互相对视着,赶紧有默契地退出房门,摇摇头,离开了。
房门外,这两位侯府嫡小姐站在廊檐下悄声议论道:“说实话,我还真挺同情咱们这位弟弟的……”
“哎,她成天这样子,哪怕稍微活泼一点点儿,开朗大气一点,人也不会成这样了……”
“就是,都是那纸婚约惹的祸,偏生咱们侯府一向讲信用重情义,她又是咱们的表妹……哎!怪谁呢?”
关承宣给表妹冯碧落劝喂着药,冯碧落原先不喝不搭理,不知为什么,胸口发酸,还是乖顺喝了。
关承宣怔怔地盯着她出神,脑子里又想起周牧禹的那番话——
“你爱的是你自己……”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愁,你才觉得你的人生无聊又痛苦……”
“好了!现在,有一个女人的心你始终得不到,你终于不无聊……”
“也不痛苦了……”
……
喂着喂着,他把眼前少女的脸忽看成是顾峥的,轻轻去握她手,“还有点烫,慢慢喝……”
……
冯碧落一怔,“……表、表哥?”她睁大着泪眼汪汪的水眸,顿觉酸楚难言,刚准备一大车决绝有骨气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说了。
关承宣疲惫用右手揉着鼻梁骨,也许,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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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勾弯月像白色丝线隐隐挂在天幕,顾峥这天早早地收拾铺子打算回四合院。
距离苗苗过生日那天已经又是月余过去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每日里起早贪黑劳碌的生活,尤其男女间感情的事,早已被这些日常生活琐碎搓磨得无影无踪、连去纠结思考的欲望闲暇都没有。
苗苗已经四岁多了,她想给女儿找个好的女西席,虽然苗苗是女孩子,可不能只让她每天关在宅门小院里、懵里懵懂糊涂长大。
女人也是要读书的,想当初,若是不为着追求周牧禹,把自己扮成男儿身去书院求学,恐怕,她的世界到现在、都只有井口碗沿那么大。就因为去书院求过学,在经历和周牧禹一系列婚姻感情的挫败后,她能迅速地站起来,还能迅速地在战乱流亡中、依然故我好好地生存下去,至少不那么容易倒下被击垮。书的重要性实在是太大了!
对了,前天,有个酒楼的老板想要在她铺子里订货,说每日让她送一篮子点心过去,直竖起拇指夸她们家的点心在十里街坊是做得最好的。
她的嘴角扬起一缕微笑,这些成就感,是的,早已代替了她婚姻感情上、带来的受挫和失败。
甚至于每日里疲惫劳碌的搓磨。
她刚关了门,下台阶。迎面忽立着一个男人道:“娇娇,我想和你谈一谈……”
是关承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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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开了店铺的门,两个人走进去,同时面对面微笑着坐下。
“我要去昌州了……”
“啊?”
顾峥正在给她沏茶,微微有些惊讶。“什么时候走?”
“就这个月!”男人说。“我来就是到专程想跟你告辞的,恐怕,此去一别,再要见面,都不知经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