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允清吖
说是这么说,但两个人都知道,她是不想回来。顾钟越成了家,顾晟也已仙去,这皇宫中,只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倒不如在皇陵守着,还有父皇母后相伴。
“公主既然不愿,那便不要强求,皇陵与流萤山庄相隔不远,回头让江筝好生照料着。”
席风荷所想,顾钟越早已想到了,他特命栏崇去了流萤山庄,连带着赏赐和警告,威胁江筝必须照顾好公主。
江筝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实际上是个极其负责的人,他是席风荷的朋友,顾钟越也放心。
“不说这个了,明日我们就要回岳丈家里了,你准备好了没?”顾钟越装作不经意的看了席风荷一眼,试探地道,“这次,你大姐二姐和姐夫们应该也要回去。”
二姐也要回去……那就说明初阳也要回去。席风荷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初阳了。
那个让她倾慕了多年,让她伤痛欲绝的男人,如今已鲜少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偶尔想起,也只有小时候与他一起玩闹时的场景,再无半分心动。
想起心动,席风荷不由得想到了和顾钟越之间的几次接触,在行宫的小舟上也好,在浩海阁的书堆中也好,仿佛有关于顾钟越的回忆,都带着丝丝的甜蜜和不知名的心动。
我这是怎么了是最近和顾钟越相处的时间太长了吗。席风荷想道。
看席风荷不说话,顾钟越的心里酸的难受,以为她还是没放下初阳,他就不该在席风荷面前提起来,这下好了,既让席风荷心情不好了,还让自己也尝了一遍醋味。
可他就是想试探一下席风荷,看看初阳在她心里还有几分重量,看自己在席风荷心里也没有一席之地,可如今看来……
席风荷正想着,一转头便看到顾钟越看着自己,眼神很受伤,就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席风荷不知道他又抽了哪门子的疯,却觉得那眼神实在令人心疼,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让席风荷心里头发慌,她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顾钟越,好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大姐也要回去吗?我好久没见她了。”生硬地扯开话题,席风荷看到顾钟越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好像那一瞬间他眼中的落寞只是她的错觉。
席风荷的大姐席尔萍,是席安行的养女,席安行曾陪先帝南巡,带回了卫姨娘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
据说,女婴的父母都是江湖中人,在先帝遭到刺杀时舍命相救,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了席安行。
席尔萍她自小便知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圣上的恩人,却从没以此为筹码提出什么要求,规规矩矩,聪明懂事,很有长姐的风范。
到了适婚的年纪,席安行为她和她的竹马礼部尚书郭一鸣之子郭文清举办了婚礼,夫妻恩爱,家庭和睦。
大姐今年年初怀了头胎,郭文清把她当宝贝一样好生呵护着,一点也不敢让她操劳。所以今年席风荷和席宿雨的婚礼,大姐都没来,只由大姐夫备了贺礼送来。
十月份里大姐便产下了一位千金,两家人都很高兴,但因先帝新丧,也没敢大办酒席,只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给小家伙送了礼物,席风荷有事在身没法出宫,就差朱轻送去了一块纯金的长命锁。
后来听朱轻说,小家伙粉粉嫩嫩地,煞是可爱。可急坏了席风荷,一直想看看大姐的孩子,如今机会来了,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什么?”顾钟越已经平复了心情,他想道,就算席风荷再放不下初阳,他们之间也再无可能,他和席风荷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就不信挤不走那个初阳。
正想着,却见席风荷忽然傻笑起来,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席风荷脸上的笑意还未退散,道:“只是忽然想到大姐生了个女儿,我有点想见我的小外甥女了。”
顾钟越闻言也笑了,道:“大姐的女儿,礼部尚书的孙女,自然要备一份厚礼。”脑子里却闪过一个念头:他和席风荷以后也可以生一个可爱的女儿。
顾钟越耳根微红,他盯着席风荷,若有所思。
好在席风荷没有发觉,听了顾钟越的话,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给小外甥女准备礼物,忙撇下顾钟越,拉着朱轻去了库房。
顾钟越被她抛下,也没有恼怒,兀自想着刚刚脑子里那个想法,还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栏崇见他呆站着,脸上透着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皇上,您没事吧?”
顾钟越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席风荷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抬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骂道:“禽兽!”
有了上次席府众人在门口迎接的经验,这次席风荷比原定的下午时间提前了,早上便到了席府。
席尔萍昨天晚上就来了,此时正与席家夫妇在堂屋里说话。
听到席风荷提前来了,席安行忙带着他们去迎接,见了顾钟越,先是道了声“陛下驾到,有失远迎,微臣该死”,又怪席风荷没提前告诉他,害席家失了礼数。
“我就是不想让你们那么多人都在外面受冻,才擅自改了时间。”席风荷道。
“你如今贵为皇后,是一国之母,怎得如此不识礼数。”席安行正欲发作,顾钟越拦住了他。
“岳父,您莫要生气,朕和荷儿是商量好的。虽然我们身份有变,但是平心而论,您是我们的长辈,哪有让长辈候着小辈的道理?”
“可这……不合礼数。”
顾钟越又道,“进了席府的门,便再没有什么皇上皇后,有的只是您的女儿和女婿。”
席风荷捏了捏大姐怀里的小婴儿的脸,朝席安行做了个鬼脸,“父亲,皇上都这么说了,您还要咋样?”
话已至此,席安行也不好再说什么,却也恭恭敬敬地把两人迎进了屋。
堂屋中,暖炉里的火少的正旺。三个男人在聊着国事,席风荷和母亲一起逗弄着大姐的孩子,一片祥和。
正在这时,门外小厮来报:老爷,二小姐和二姑爷回来了,还带着四小姐和……和一个男人。
第十八章
对于席风荷除夕要回席府这件事,席言芸是不怎么开心的,更何况她还要和顾钟越一起回来。
那个从小就和自己三天两头的吵架,泼辣霸道的席风荷,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弘的皇后,是谓国母,连父亲见到她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当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姐妹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国母,她只能在台阶之下仰望的人之时,席言芸的心里像被无数只小虫啃噬一般,嫉妒的火焰几乎要把她烧灼了。
席风荷远在深宫,席言芸见不到她,还能安慰自己她只是命好,她终有一日也会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
可如今席风荷要回来了,想着席风荷得意的样子,她根本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妒火。
席言芸在房间里摔了半天的东西,云生在旁边战战兢兢地看着,声音颤抖着道:“小姐,您冷静一点,若是老爷知道了,定会怪罪的。”
“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拿我父亲来压我!”席言芸拿起一个青花瓷花瓶,扔在了云生脚下。
云生腿一软,跪在了一片碎瓷中,连连摇头道:“小姐息怒!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除夕将近,小姐,您何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奴婢怕您伤了身子。”
席言芸走上前,把云生扶了起来,哭道:“云生,是我的错,我不该骂你。我只是……只是不甘心。你知道府里那些狗东西怎么说我的吗她们说我母亲身份低微,说我不及席风荷美貌,所以才这个年纪都没有人上门提亲。”
“父亲曾有意将我许配兵部尚书李崇之子李呈先,你知道那个人怎么说的吗,他说‘此女平庸’,他宁愿得罪父亲也不愿娶我”
“凭什么!凭什么她席风荷就做了皇后,凭什么我这样遭人嫌弃,就凭她是嫡女,有一副好皮囊吗!”
云生的膝盖被瓷片扎破了,血浸透了棉裤,她强忍着疼痛,道:“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去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席言芸不仅没听,还提高了音调:“我偏要说,我堂堂丞相府四小姐,我看谁敢寻我的错处!”
云生惶恐的低下头,好在她已经提前支开了其他的佣人,她定了定神,又道:“小姐,您不能妄自菲薄,那李公子看不上您,是他没有眼光。大弘出类拔萃的男子多的是,区区一个礼部尚书之子,怎么配得上小姐您。”
“至于容貌,小姐您每次出府,也能引得很多街上的公子回眸,上次陶师傅不还夸您,活泼灵动,如四月清风吗?”
提起陶唐,席言芸的心情好了许多,那个男人看起来憨傻,却总能用朴实的语言将她夸得像仙子一样美丽,姑娘家有哪个不喜别人夸赞自己的,一来二去,她便成了寻玉台的常客,有时装作路过,其实也只是想和陶唐说几句话。
陶唐没看出来席言芸的心思,每次都傻笑着给席言芸看座,一边缝衣服改图纸,一边给席言芸讲他们珞川的景色人文,席言芸认真地听着,认真地看他工作,对陶唐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
但她自诩为千金小姐,不肯承认她喜欢上了一个裁缝,从她发现自己对陶唐的感情之时,便开始有意地避开他,寻玉台也很少去了。
心中偶尔想念,但是她先前已经发过誓,她要嫁,绝不能比李呈先要差。
云生这话提醒了席言芸,她忽地十分想念陶唐,她道:“云生,备车,我要去寻玉台。”
寻玉台
一个小贩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跪在陶唐脚下,脸色俱是惊恐之色,陶唐脸色阴沉的站着,手中把玩着一把银制剪刀,眼神中透着狠戾。
“属下该死,少主饶命。”男子的声音中带着恐惧,好像下一秒陶唐就会将他撕碎一样。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疏忽,我的身份差点被禁军查出来,既然知道你该死,我又为何要饶你的命?”
话音刚落,陶唐手中的剪刀瞬间插入了男子的脖颈中,鲜血喷涌而出,陶唐后退一步,没有让一滴血沾到自己身上。
在男人瞪大的双眼中,陶唐面不改色地将剪刀拔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上面的血,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摸心爱之人的秀发。
席言芸到了地方,却发现门紧闭着,云生上前去扣了叩门,没人应答。
“明儿就是除夕了,陶师傅许是回家过年去了吧。”云生道。
席言芸心中不免失落,可又转念一想,陶唐的故乡在珞川,又没有听说过他在京都有居所,怎么可能回家了。
“再敲!”席言芸言简意赅。
还未待云生抬起手,门便从里边打开了,陶唐的笑脸出现在门后,他薄唇轻启:“席小姐来了,马上要到除夕了,席小姐不在家里待着,来这里做衣服吗?”
席言芸烦躁了一天的心在看到陶唐的笑容那一刻平静了下来,她这发现,她对陶唐的感情,或许比她想象中还要浓烈。
她难得带上女儿家的娇羞,眼中秋波流转,道:“难道没有事情,就不能看看你了吗?”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惊,席言芸诧异自己居然说出了如此露骨的话,陶唐怔了一下,随即笑道:“陶某也刚要关门来,既然这样,不如去饮禾楼喝杯茶吧,陶某……也有点想念席小姐呢。”
席言芸听他这话,心中小鹿乱撞,脸都红了,她别过脸,不好意思看他。
陶唐一直虚掩着门,他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摆了两下,屋内两个黑衣人会意,收起了手中的匕首,合力将中年男人的尸体拖到了另一个房间中。
除夕将至,长明街上人潮拥挤,都是置办年货的百姓,熙熙攘攘的,讨价还价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席言芸却未觉得烦躁,她偷偷看一眼身边的陶唐,陶唐刚好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席言芸忙转过脸,双颊绯红,心中如同灌了蜜一样甜。
饮禾楼是个茶楼,百姓忙着采办,茶楼里便冷清了许多。只有几桌客人。
两人在一楼角落里寻了个座,陶唐给席言芸要了杯奶茶,又要了几碟点心。
席言芸道:“珞川盛产茶叶,饮禾楼的茶叶种类繁多,也有产自珞川的,你不想试试吗”
陶唐笑笑,道:“不在家乡,饮故乡所产的茶,难免思乡。”
席言芸见他有一丝落寞,有些心疼,问道:“那你为何……不回家”
这话好像戳到了陶唐的伤心处,他面露悲色,低下了头。
席言芸忙道:“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就不必……”
“无妨,只不过我父母已经都去世了,家中只有个哥哥,早已成家,哥嫂婚姻和睦,我也不好打扰,我无处可去,听闻京都繁华,我又有一技之长,便来了京都谋求生路。”
陶唐释然地笑道,可在说到自己的哥哥时,眼神中却有一丝的复杂。
他又道,“你的,席小姐,为何会在这种时候跑来找我”
席言芸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才没有跑来找你呢,我只是偶然路过,看看你。还有,不要再叫我席小姐了,叫我言芸……就好。”
陶唐扬起嘴角,他捏起一块绿豆糕,装作不经意地道:“好啊,言、芸,听闻今天皇上和皇后要回席府,你就这样出来了,不怕他们怪罪?”
不说还好,他一提,席言芸又想起了那些糟心事,她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不瞒地道:“好好的,提他们作甚?”
陶唐轻挑了一下眉毛,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事情,他关切地问:“怎么?你不喜欢我提他们?”
席言芸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席风荷的名字,她又不好向陶唐吐露心声,只能把脸转到一旁,委屈地道:“没什么,就是……我们两个人聊天,提别人作甚。”
陶唐见她不想说,知道今天在席言芸这里套不出什么话来,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心思隐藏起来,道:“好,不提别人。言芸心情不好,我给言芸讲个故事吧。言芸不好奇为何我一个男人如何学得一手制衣刺绣的手艺吗?”
席言芸的眼睛亮了一下,道:“好奇,只是一直不好意思问。”
陶唐道:“我母亲是我们那里手艺最巧的绣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