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允清吖
顾晟与席安行一样,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五十多岁的老人一般。
他也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可在语汐死后,一夜之间他好像老了十几岁,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趣,除了面对两个孩,席安行很少见到他笑。
在文武百官共同劝说下,席安行硬着头皮去见了顾晟。
他已经在皇后的灵位前待了两日,不肯上朝,也不肯进食。
那时,年仅三岁的小公主待在乳娘身边,奶娘抱着哭泣的小皇子。
公主一边流泪一边拉扯着自己的父皇,可顾晟就像是丢了魂一般,面容憔悴,头发散乱,跪在皇后的灵位前,丝毫不理会哭泣的公主和皇子。
席安行带着心疼和无奈走过去,让乳娘先把公主和皇子带了下去,“皇上,斯人已逝,您请节哀。”
顾晟抬了下眼,没有搭话。
席安行有些急了,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衣领,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当年是怎么说的!你说你要做明君,你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你看看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变成了什么样子!”
顾晟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起来当年两人同窗之时,那一番豪言壮语。
他的眼底似乎有光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被翻涌的悲伤掩盖。
“……没了她,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席安行没忍住,一拳打在了顾晟的脸上。
“皇后娘娘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后悔嫁给你。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系苍生,宫中的小宫女生病她都会亲自去慰问。”
“如今珞川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盗匪横行。如若皇后娘娘知道珞川现状,怕是在九泉之下都难以安息。”
顾晟没了声响,祠堂的蜡烛摇摇晃晃,烛光映在皇后的灵位上,顾晟定定的看着牌位上的“吾妻语汐之位”,眼里闪着泪光。
他想起自己和语汐在北疆的初见,北疆偏远,气候恶劣,北疆人粗犷豪放,不知晓中原的礼数,对他这个皇子也无礼得很。
语汐是北疆最美的姑娘,不同于其他北疆姑娘的豪放,语汐从小跟随自己的父母从中原来到北疆,他的父亲曾是个书生,也曾参加科举谋得一官半职。
但因为他的刚正不阿,不与同僚同流合污,被陷害后流放到了北疆。
语汐从小跟父亲学习,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她像是一阵温暖的风,暖化了顾晟的心。
顾晟和语汐在北疆的草原上私定终身,那天的夕阳烧红了天边的云彩,语汐的脸上也泛着绯红。
顾晟道,“我将来可能只能做一个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你跟着我,未必……”
语汐捂住嘴轻笑了一下,“我倒希望你做个闲散王爷,那样你就能常伴在我左右了。”
那天的夕阳,美得让人心醉,夕阳下的两个人,许下了一生的誓言。
后来的故事,就如话本中所说,顾晟做了皇帝,语汐做了皇后。
草原上圣洁的云被卷入了污浊的后宫,那些被强行塞到顾晟身边的女人,嫉妒顾晟对语汐的一往情深,视她们如草芥。
她们联合起来针对语汐,明里暗里给她下套。
在北疆长大的语汐,心里单纯,哪里懂得深宫的勾心斗角。
偏偏她又心善,不愿意连累无辜被利用的宫人,所以许多委屈就留在了心里。
顾晟知道语汐在宫里过的不好,但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对这些重臣家的女儿们无可奈何,最多训斥她们几句,然后加倍的对语汐好,可他忘了这样只会让那些女人更加嫉妒。
语汐在他怀里咽的气。
那时的语汐已经很虚弱了,“照顾好,孩子。要做明君,不、不能因为我,误国……”
语汐的眼中没有责怪,也没有留恋,就那样平静地去了。
一直侍奉语汐的宫女泣不成声:“娘娘她,受了太多苦了……
顾晟于她,还是亏欠太多。
席安行那天下午离开了祠堂,第二天,皇上去上了早朝,此后也都正常的像从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加勤勉,以至于不再进后宫半步。
百官劝谏,无果。
十六年了,顾晟看似正常,但席安行知道,他的心早就死了,现在让他牵挂的只有未成家的公主和太子。
如今太子娶了亲,又有席家护着他,顾晟怕是……
像十六年前的那天下午,席安行又一次转身离开,顾晟的背影是如此的单薄,席安行隐隐有一种故友要离开的悲伤。
他摇摇头,将这种想法赶出大脑。
还未出宫门,席安行看到了太子,太子要去见自己的父亲,怕是要提这门亲事,太子神情冷漠地向他问好,两人匆匆别过。
顾安行知道,以太子的性子,定然不会拒绝,也未必会开心,只会把席风荷当成一件赏赐供起来。
顾安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种力不从心的疲惫,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下一代的路,只能让他们自己走了。
席风荷在府中也过得十分煎熬,圣旨还未下,府中已经开始备下了嫁妆,母亲也告诉她宫中的绣娘正在为她缝制嫁衣,几十位绣娘赶工,定能早日完成。
那些来教规矩的的嬷嬷们更是烦人,将席风荷数落的一文不值,若不是怕丢了父母的面子,席风荷简直想把她们全部打一顿再轰出去。
趁着嬷嬷们不备,席风荷拉着朱轻便装溜了出去,准备去尝尝饮禾楼新配方的梨花酥。
没想到,席风荷在饮禾楼遇到了那天那个奇怪的男人的侍从,他在席风荷前头,也买了些梨花酥,不过是打包带走的。
席风荷想起来那人的手绢还在自己身上,就叫住了那人,眼睛在少年手里提的点心上转了一圈;“喂!你主人呢?”
那个少年一脸迷茫的看着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点心,人畜无害的样子好像被席风荷欺负了一样。
席风荷见他不说话,又问道:“问你话呐,那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呢他的手绢落在我这里了,你要不要帮他拿回去?”
少年还是一脸迷茫,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飞一般的跑了。
席风荷和朱轻望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心想,和他主子一样,怪人。
席风荷的注意力很快被点心吸引了,她朝老板喊道:“老板!两碟梨花酥,送到二楼,老地方!”
栏崇今天是来给顾钟越买酪樱桃的,殿下出不来,就差他来买,可他刚付完钱刚要走,就被一个美丽的妙龄女子叫住了,他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又听那个女子说什么,主子,手绢。他瞬间觉得,这不会是太子殿下惹得桃花债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赶紧逃了。
回宫之后,他跟太子殿下说了这件事,太子殿下从皇上那儿回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也没怎么搭理他。倒是一直在吃他带回来的点心,若有所思的样子。
“真好吃,难怪那个姑娘也买了梨花酥呢。’’栏崇尝了一块梨花酥,笑着说。
没想到太子殿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哦……”栏崇委屈地闭上了嘴。
自己惹得桃花债还不让说,太子殿下脾气愈发差了。也不知道席家那位能不能受得了。
栏崇在心里担心了一下自家主子未来的生活,但很快就不想了,嗯,梨花酥真好吃。
第六章
席安行从宫中回来不久,圣旨就传了下来,与此同时,诏告天下,太子顾钟越与席家嫡女席风荷喜结连理。
在席家二小姐和初阳将军的婚礼之后,京都百姓又有了饭后谈资。
丞相嫁女,太子娶妻。可谓是喜上加喜。
百姓皆道席丞相教女有方,一个嫁了战功赫赫的初阳将军,另一个将来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席风荷虽是个千金小姐,但素爱与城中的居民商贩打交道,她自小习武,算不上武功盖世,但帮路人捉个小贼,帮店铺老板打打泼皮无赖也是绰绰有余。长明街许多商贩都受过她的恩惠。
如今席风荷许给了太子,长明街的众人也送来了贺礼,对席家来说那些贺不算多么珍贵,但百姓对席风荷的喜爱让席安行十分欣慰,让他有一种自家女儿长大了的感觉,他甚至觉得,席风荷是可以担起皇后的重任的。
婚礼在半个月后如期举行。
十里红妆,锣鼓喧天,马车排满了长明街,马车两边跟着穿戴整齐的宫女丫鬟,路旁是维护秩序的士兵。
不论是道路上还是街旁的商铺里都站满了人,比肩接踵,都探着头观望这难得的婚礼。
席风荷端坐在富丽堂皇的马车之上,朱轻坐在她的身边。
席风荷低下头,通过大红盖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嫁衣。
上好的大红色锦缎上用金线绣着凤纹,象征着皇家的身份。
席风荷有一瞬间的迷惘,一个月前她还在幻想着穿上大红嫁衣,她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她会与自己倾慕了许久的男子在众人的祝福中拜堂,从此,朝朝暮暮,生死相随。
嫁衣,祝福,都有了,只不再是那个人。
一滴泪落在了自席风荷的脸颊流下,落在了她的手上。
朱轻瞧见了,用手绢擦去了席风荷手上的眼泪,有些担心:“小姐……”
席风荷将另一只手搭在了朱轻的手上,语气平静:“我没事。既来之,则安之。”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长明街,进了宫,百姓仍聚在街道两旁,宫中派了宫人来分发皇上亲赐的金箔包裹的喜糖,又是一阵轰动。
饮禾楼上,初阳坐在二楼窗边席风荷常做的位子上。
他的随从临川站在他的身后,两人皆是一脸的严肃,丝毫没有被街上的气氛感染。
“临川,你说”马车消失在了视线里,初阳倒上了一杯茶,“那日我和宿雨成婚,她是不是也这样看着我们的?”这样的心痛,这样的无可奈何。
临川和初阳一样,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低头不语,直到初阳面前那盘酪樱桃见了底,他才出声:“将军,我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夫人该担心了。”
“走吧。”
透过窗子,初阳远远的看了一眼皇宫,那威严的宫墙,像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屏障,永远的隔开了他和席风荷的过去。
宴客厅中觥筹交错,归语殿中烛光摇曳,身着大红喜袍的席风荷端坐在床上,白嫩的脸上画上了精致的妆容,口若含朱丹,眼眸藏星辰,大红盖头之下,该是等待着自己的丈夫的新嫁娘,娇羞忐忑又期待。
而席风荷只有忐忑,甚至还有一丝的窘迫。
母亲和几个嬷嬷已经在前几日教过她男女之事,席风荷记起当时的窘迫,立刻又有些后悔答应了这门亲事。她怎么能和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
席风荷不安地绞着手指,想着一会若是那个太子敢对她做什么,凭着平日学的些功夫,她一定让他不能人道。
“小姐,宴席已经散了,太子殿下往这边过来了。”朱轻提醒道。
“朱轻,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他过来啊?”盖头下的席风荷若有所思。
“小姐,你可别开玩笑了,今天是您和太子的洞房花烛夜,哪有洞房之夜不让新郎进屋的道理。”
席风荷可没有开玩笑,谁想和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洞房啊。何况,她早就明白了,自己只是皇上交给太子的一份筹码,有了她,太子就有了席家的支持,再加上席家与初阳的关系,足以保将来太子登基之后高枕无忧。
想来,那个太子,应该也是不愿的。但权谋之下,身不由己。
她与太子,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她的家族会拥护太子坐稳这东宫之位,太子或许不爱她,但绝对不会亏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