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那萧老爷只是一向温和有嘉的脸儿,这时绷得紧紧的,看见了袁大师后,先拱手问好,然后转脸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也是很少看见自己丈夫冷着一张脸的,加之来之前与他在家中怄气,当下挑着眉梢道:“怎么?先前不是说打死都不来吗?怎么我这前脚儿到这,你就眼巴巴地过来了?”
萧老爷也不说话,只将一张纸扔甩到了王夫人的眼前。
王夫人瞪眼捡拾起这么一看,那眼睛立刻又瞪圆了一圈,大吼一声道:“反了你了!竟然要休掉我?老东西,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
萧老爷显然吃的不是熊心豹胆,而是定海神珠一类的宝物,竟然在夫人的河东狮吼里岿然不动,挺胸迎接恶浪来袭,只硬气地说道:“我老不老都是管不动你这妇人的,好好的家让你搅合得七零八落!二姑娘回来这么久,你就能狠心地不去看她,现在竟逼着她回去陪那个要死的皇上,现在又不知耻的跑这来打秋风,我们萧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现在我跟你断了夫妻情分,也免了耽误你的前程,依着你的能耐,嫁给个十七八岁正当时的公子都不稀奇!王氏,就此别过吧!萧叔,袁大师,你们俩来给做个见证,至此以后,这王氏再说什么,跟我们萧家可是全无干系了!
说完,他便起身抬腿便走。那王氏可算是喘过了一口气,恶狠狠地说:“你给我站住!你这般行事,老祖宗可知道?要知道我来这,可是老祖宗点了头的!”
萧老爷听闻这话,都有些羞见养女玉珠了,只能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母亲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了,我这也不打算回萧家了,跟你一刀两断后,我便去奔庙门剃了头发当和尚!从此以后,斩断红尘,没娘没老婆,也省得跟你们丢人现眼!”
王夫人犹自不信,她的丈夫几斤几两她还不知?怎么就凭白长了这么多的能耐,大约是在吓唬着自己吧?便是瞪眼怒骂道:“行啊!我便亲自陪你上庙门,不将脑袋剃成秃瓢儿,你都甭想下山!”
可是一旁的族叔却摇头跺脚道:“你这妇人,这怎么还带煽风点火的!也难怪逼得你丈夫要出家……是真的,他都偷偷办好了出家的碟书了!我是亲眼看到的,这一会可就要转庙门了,哎呦喂,你们这府上是要演得哪一出啊?”
就在这时,萧老爷怀里的碟书就这么掉落了下来,竟然是连法号都写好了,乃是“了尘”二字,这是真要将满府的老婆孩子当灰尘一样抖落啊!
王夫人知道了丈夫出家的决心,顿时慌神,没了主意,那眼泪也一下子流了出来,再顾不得身份之分,只上前抓住了玉珠的手道:“你快去劝劝你的爹爹,可千万莫让他出家啊!”
袁大师也是上前劝阻,可是萧老爷却一下子跪在了袁大师的面前,含泪说道:“别人不知,我却知我的父亲当年受了您的点播,玉雕技艺才大为精进,让我们萧家的玉铺发扬光大,他当年收养了玉珠,临终时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善待玉珠。可是我没能耐,辜负了父亲的嘱托,任凭着府宅里的妇人们昧了良心,处处苛待着这孩子,更是害得她嫁给个病夫,又被欺负得被休离出府。可如今这孩子有了出息,眼看着成为一国之母,我们萧家有要眼巴巴的凑过来,这是将脸丢进了万丈深渊,拿网都捞不起来啊!我是看不下去了,袁大师若是肯原谅我这府宅家长的失职,以后到我的庙庵里,再喝茶闲叙吧!”
说完萧老爷便起身捡拾了碟书往外走。那王夫人此时可再顾不得萧府的前程了,只跟在身后“老爷!老爷!”地出声疾唤一路追撵了出去。
而袁大师则是震惊于方才他听到的话:“什么?女儿竟然之前被人休离过?”
他自被救出之后,只知道女儿在随萧家人进京时无意中结识了尧暮野,进而嫁给了他,却从没有听旁人提起女儿还有嫁给病夫被休离这一段前尘。
如今骤然听闻,加上也是亲眼看到王夫人方才泼妇骂街的架势,自然能想象年幼女儿的艰辛,想起自己方才还想责备女儿的忘恩无情,顿时觉得心内一阵酸涩,只觉得愧为人父。
玉珠先前并没有将自己的机遇尽是说给父亲听,要说也都是捡了轻松些的往事,便是不希望父亲自责。可是现在却是被萧老爷一竿子捅破了,便只能宽慰着父亲,事情并不是如养父说得那般不堪。
好不容易劝慰了父亲后,玉珠折返回宫,却总觉得养父今日男儿气概大增,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实在不像是他生平所为。
等回宫时,便是跟尧暮野闲说起了养父要出家的事情。没想到尧暮野却是半点也不吃惊,倒仿若早就知悉了一般,不由得疑心道:“怎么你早知此事?”
尧暮野闲适说道:“你那养父,戏瘾倒是颇大,为了练好这段申斥刁妻,可是练了不下数十回!”
原来当初二姐在临行时,也是担忧着母亲去袁大师那摆恩相挟,所以便也向尧暮野进言,希望他能替拉不下面子的玉珠挡一挡,其实最主要的是她出言相求尧暮野出手便彻底绝了祖母与母亲的念想,也免了母亲一家太过分,惹了圣意恼怒,反而惹下灭门的大火。
在淑惠夫人看来,这位新帝的耐性可是都是尽给了六妹的,若是母亲那边不懂得分寸,便是回落的家破人亡的下场也说不定。
不过淑惠夫人应该没有想到,这位新帝竟然是将主意打在了自己养父的身上,将那重振夫纲的重任一并交给了萧老爷。
为了给这常年软塌塌的骨头提起那么几分硬气,尧暮野倒是很下了一番功夫,软硬兼施,让他明白了重掌家宅的重要性后,萧老爷可是实打实地在茶楼里,给传信的侍卫演练了好几次休妻出家的戏码。
玉珠听到向这里也才恍然,为何方才听闻养父说话,有些拿腔作调,倒好似在戏台上一般。
“你这人,怎么还撺掇他出家,万一真出家可怎么办,我养父哪里吃得山上的清苦?”
尧暮野半卧在软塌上道:“那寺庙里自有给他准备的上好厢房,吃喝乃是特请的厨子,山珍海味一应俱全,酒肉穿肠过,佛祖扔一边,若是寂寞了,自有人再与他安排些个俊俏的尼姑,只怕你那养父从此爱上出家,不必回去面对那王氏!只是让他那个稳固的母亲和嚣张的妻子收敛了,才有回家的道理!”
玉珠听着先前还好,可是听到那俊俏尼姑那一节时,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你这般胡闹?”
尧暮野伸手拉扯她的头发道:“我这般安排不好?不然岳父大人若是不明内情,迫着你报恩,你岂不是又要委屈了自己?说起来,你也该学学你的二姐,主动将难事告知给我岂不是很好?我又不是成日端着帝王的架势,那么一府宅的商贾,也不至于对他们动辄打杀,你又何必自己尽为难?”
玉珠被扯了秀发,被迫低下头,趴伏在了他的身上。不过他现在说得倒是通情达理,可是她心知,就算在一年前,这个男人也不会这般行事的,毕竟把王氏和祖母捆绑了来申斥,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当时他如今倒是能折中着来,耐着性子教给自己养父消磨人的戏法,内里的原因,也无非是给足了自己与二姐一个情面罢了。
想到这,玉珠倒是觉得自己先前不与他说此事,倒是自己的不对了,只低低说道:“夫君说得对,便任着你责罚可好?”
尧暮野听了这话,两只凤眼里都冒着狼一样的精光:“娘子当真?”
第198章
玉珠向来是说话算话的,既然任君处置便全交了出去。
而尧暮野自与玉珠重逢以来,虽然开荤吃肉,但是很多的戏耍还是碍着怕玉珠不乐意,所以自是收敛着。
现在一遭得了解禁的令牌,满脑子的浮想已久的精怪俱成了妖形,这眼看着便开始为祸人间。
这说出的话,可是泼出去的水,玉珠最后可是被床榻翻搅的这尾云龙折腾得不轻。
待第二日时,都是劳烦皇帝圣驾抱着玉珠才得用膳的,然后帝王早朝,玉珠自然是又狠狠睡了一觉。
到了中午时,宝符摇摇晃晃从偏殿过来,进屋站在龙床边伸着小胖手,去拽娘亲散落的秀发,玉珠睁开眼,看见一对胖宝贝正嘻嘻冲着自己笑。
原来鲤儿也跟着表弟一起来搅闹姨母不得安睡。
这鲤儿初离了母亲时,哭闹了好长时间,已经会说话的他,嘴里总是唤着娘娘,就算奶娘抱哄着也是不干。
玉珠没有法子,又心疼这离了母亲的孩儿,便抱哄着鲤儿,在宫里弄了些小兔子,狗儿一类毛绒可爱的动物分散下孩童的精力。这下宝符倒是玩得舒心畅快,昨日更是学会了骑大狗来逗表哥开心。
毕竟是小孩子的心性,时日久了,对于离开母亲的愁苦也淡了,今日的鲤儿倒是瞪着大眼,跟在宝符的身后笑得甚是开心。
玉珠身着丝绸软袍起身将两个小宝贝抱上了床,跟这他们逗笑一阵。
那鲤儿断奶断得晚,对于芳馨柔软的女子胸部,有着天然的好感,如今偎依在姨母的怀里,自然拱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要吃奶。
宝符一看,顿时不干了,自己的娘亲怎么能让别的孩子如此亲近,便伸着小胖手一边推着鲤儿软嫩嫩的小脸蛋,一边学着他,急不可待地往娘亲怀里拱。
是以尧暮野回转大殿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两只小奶狗争抢着要吃奶的盛况。
帝王的脸顿时全黑了,撩起龙袍一个箭步便走到龙床前,拎提起了两个贪嘴的小儿开口道:“你就任着他们胡闹?”
玉珠哪里是任着他们,实在是身子一时酸软,加之要应付两个肉滚滚的小家伙,自然是没有力气推开,如今却被这横冲进来的男人落了个“管教无方”的罪责,可真是有些六月飞雪呢。
这时尧暮野先将那快要瘪嘴大哭的鲤儿放到了一边,然后冲着朝着自己咯咯笑的宝符道:“下次再闹你娘,便打你屁股!”
宝符才听不懂爹爹的话,他从小到大都乖,小屁股还是清清白白,从来没有挨过打呢,虽然被爹爹拎着,可是小身子一窜一窜的,想要爹爹举高高。
尧暮野便顺势把他高举,逗得宝符笑得小嘴像新开的花朵,而一旁的鲤儿看着也新鲜,很是艳羡,想要让姨父也举高高,可惜尧暮野却不怎么搭理他。
连起身正在洗脸的玉珠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我二姐去了南地,将孩儿托付给了我,你可不能苛待了他。”
尧暮野单手将那可怜兮兮的小鲤儿抱了起来,应付差事地颠了颠,道:“看着他的眉眼越来越像他那个爹,难不成你还要叫我生出待他如亲儿的心?”
玉珠瞪了他一眼,擦拭了脸后,便将鲤儿又抱回了怀中。
就在这时,突然有内侍官急匆匆进来,跪在帝王道:“启禀陛下,瑞安公主……外出被劫了了。”
瑞安是尧姝亭的封号,她嫁给了尉迟德贤自然不住在宫内,而是住在尉迟将军府内。
战事停歇了一年,京城之内虽然不能说世道昌明,但是治安尚算良好,可是天子脚下却出了公主被劫持的事情,实在是骇人听闻,不知是哪个人生出这么奇大的胆子来,敢来捋一捋龙须。
其实这事,也是事出有因,那尧姝亭因为与尉迟德贤生起的缘故,竟然生出了离家几日出外消散心情的念头。
可惜梁朝的都城毕竟没有南地繁华,可以消散的去处实在是不多,所以尧姝亭便去了郊外的净味坊品尝几日素斋。
这净味坊乃是南地流落至此的一位居士所开,风味都是南地都城正宗的味道,素斋的食材口感叫人甚是怀念旧地,所以地点虽然偏了些,却常有一些南地流落至此的贵人到此来品尝小住几日,顺便还可以泡一泡温泉。这么经营了足有两年,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
尧姝亭隐匿了身份,前去品尝几次后,甚是喜欢,曾经邀请哥哥也一同前往品尝,可是因为玉珠当时一直迟迟未归,尧暮野哪里有心情去吃喝,便不能同妹妹一起微服前往。
而尧姝亭便是在这间食坊里,大半夜的时候便被贼人入了室内劫持走了,而陪同她前去的侍卫们俱是被饮食里的迷药麻翻,然后被利落的刀法抹了脖子。
而店主人一家却也随着被劫持的尧姝亭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尧暮野问明缘由后,那眉心都紧锁成疙瘩了,直问:“尉迟德贤呢?”
“小将军听到消息后,便率领部下劫封了各地码头驿站,正在食坊那里搜寻贼人的踪迹呢!”
尧暮野冷声道:“既然能沉下心潜伏在北地开了两年的店,自然也是对尧姝亭用了心思,这次劫掠计划周详,怎么可能从码头驿站逃跑,只怕是另有逃路,叫尉迟德贤回来,朕有话同他讲。”
当尉迟德贤感到时,只一夜的功夫,这个年轻人的脸色却变得骤然难看得很。
尧暮野冷冷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妹婿,慢慢起身来到他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嘴巴:“说,尧姝亭是因为什么跟你置气出走的?”
尉迟德贤现在心内生着一团火,他是亲临现场了的,满屋满院的血泊,独独不见尧姝亭的踪影,此时莫说北帝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就是他自己都想狠狠地抽自己一顿。
“亭儿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语,说我在外面养了女人,便跟我闹……”
听他说到这,尧暮野也大致猜出了缘由,自己妹妹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加之当年受了白家七少扬州瘦马的刺激,对于男子养外宅一事很不能忍。
现在骤然听闻了传闻,大约是要跟尉迟德贤闹的,而这位妹婿,又向来是话语不多之人,大约是没有将妹妹哄好,便任凭着她出府去了。
“混账!她要出府你便由着她?难道不知这女人有时走了,便再回不来了?”
对于这一点,北帝当真是很有切身刻骨的体会,只恨自己没有早早面授了妹夫这等大忌,以至于酿下今日这措手不及的意外。
尉迟德贤听了皇帝的申斥,面无表情,可是那拳头却捏得紧紧地道:“我一定会救亭儿回来。”
尧暮野猛吸了一口气,觉得关于妹夫的风言风语,也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大约是有心人的设计,他平静下心思,开口道:“这般大费周章的屠戮劫持,姝亭的性命应该暂时无忧,却不知劫持的贼人,准备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就像尧暮野猜测的那样,就在那场食坊屠戮之夜,昏迷不醒的尧姝亭,便被裹了毯子,藏在特制小船的船舱里一路被运到了南地。
一个裹着厚重披风的男子早早立在了船头,等着接应这特殊的货物。
待得尧姝亭苍白的小脸从被毯里露出来时,更显得下巴尖尖,透着几分无力的惨白。那人用手指在尧姝亭的脸颊上磨蹭了几下,便将人抱起,朝着马车走了去。
当马车一路闪着摇铃,在一座有些年头的府宅门口前停下来时,那人便将依旧昏迷不醒的姝亭包下了马车。
可是没走几步,便听门内有人平静地问:“到哪去了?”
在门口高挑的灯笼映照下,一个斯文男子正立在那候着。
“大哥……”
白七少如今也算是摆脱了当初的青涩模样,更是独当一面,身为南朝少壮派将军的中流砥柱,可是面对自家大哥时,却依然是底气不足。
白水流慢慢踱步走了过去,撩开了遮挡女子脸的布料一看,然后轻轻地松了手,却突然一用力,冲着七弟的脸颊狠狠地抽了一嘴巴。
“胡闹!多年苦心的潜伏,你却只掳了尧暮野的妹妹前来,便让几许的经营毁于一旦!”
白水清硬生生挨了一嘴巴后,道:“我知大哥意在刺杀尧暮野,或者是劫掠了他的心头肉袁氏玉珠。可是这二人从来不曾出现在那食坊中。尧暮野对于他的那个女人看顾更严,根本没有可乘之机。与其让食坊成为死棋,倒不如劫掠一个过来。”
白水流并不像苛责自己这位倚重的七弟太多,可觉得他此番胡闹太甚,皱眉道:“你不能一举拿下尧暮野,只抓了她的妹妹前来,是要再挑起南北的战火吗?”
白七少微微一笑,眉眼里是说不吃阴沉:“当年之耻难以洗刷,请哥哥原谅我的人性,至于北地那边,我已经安排人要赎金,既然土匪行事,干南朝何事?”
第199章
白水流听了七弟的话,心内更气,正要出言申斥,却被身后走过来的袁熙劝住了。
“天色不早,明日还要面圣,有什么话,留到明天面圣后再说……”
“七弟,这尧家女虽然被你掳掠来了,还望你以礼相待,容你哥哥考量后再作打算。”
袁熙这么说倒不是维护尧姝亭,而是怕女子一旦受辱寻死觅活反而会坏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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