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纳珠 第24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古代言情

  而萧老爷向来懒得管事情,这几日接二连三的烦恼却一股脑地翻找了上来,直叫人躲都躲不开,最后竟乐得让王夫人管事,他一个人自躲了清静去了。但是今日清晨,他才得知自己夫人犯下的大胆勾当,竟然叫他人冒名顶替参加了玉雕大赛,直气得浑身战栗,大叫胡闹,可是王夫人是铁了心如此,加之何全夫妇已经出发,萧老爷无计可施唯有跟来,只待得了机会与何全说话,说明其中的厉害,叫他们夫妻藏拙,万万不可晋级到了皇宫之内,不然那可是欺君罔上的死罪啊!

  那王夫人一行,刚刚下了马车也是眼尖,一眼便看到了人群里的玉珠,虽然她轻覆了面纱,可是那身形是遮挡不掉的,识得的自然一眼便认出来。

  想到萧山至今深陷囹圄,不能走脱,王夫人蛰伏了多日的闷气一下全都蒸腾了上来,当下便想找那六丫头问个明白。于是竟是不用丫鬟搀扶,一个人便冲了过去想要将这逆女从队伍里拉扯出来。

  可是还未及到人前,就有两个彪形大汉突然跃到了她的身前,将一脸怒气的王夫人挡了个正着。

  王夫人也是唬了一跳,登时刹住了脚,只惊疑不定地看着阻拦的大汉。

  “这位夫人可是要插队?请到末尾排起,莫要横冲直撞!”一个大汉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王夫人气结地道:“我又不参加赛事,排队作甚?“说完后,便隔着壮汉冲着玉珠嚷道:“六丫头!你且给我过来!”

  玉珠只觉得额角微微作痛,依着她对自己养母的了解,此番自己若是不理不睬,她便要不依不饶地闹下去的!

  于是正待开口,那边大汉却已经有了动作,只粗鲁拎提起了她的衣领,用力往后一扯道:“哪来的乡妇?此处乃是大魏精武校场的门口,岂容你大呼小叫?若是想尧教训儿女,自管回家训斥,现在给我滚回去!”

  说这话时,一旁几个身披铠甲,腰间佩剑的武士走了过来,低声询问:“统领,可要拿下这妇人?”

  王夫人哪里受过这等屈辱?被推搡得坐在了地上,那两只眼儿恨得都要瞪出来了。可是一旁突然又涌出了些全副武装的兵士,吓得她涌到了嗓子眼的怒骂一下子又全都噎了回去。

  因为这几日萧老爷也总是有事无事在她耳旁说过:“此乃天子脚下,一品官员多得蝼蚁一般,大街上一不小心,都能踩掉朝中大员的鞋子,所以行事且要低调,更不能跟人生了口角,不然得罪了谁都不好说清,难免如儿子萧山一般落得难以收拾的下场。”

  想到了老爷曾经的提醒叮嘱,她顿时收敛了声量,只小声道:“就算是军爷也没有这般不讲道理,我只是同女儿说话,为何要这般对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车马响动,那个推人的统领远远地一看,便看见了车上插的旗帜,立刻粗声道:“你这乡妇,快些起身滚开,太尉的车马将到,还不快些让路!”

  就在这时,萧府的丫鬟婆子也跑了过来,扶起了夫人之后,一路低声劝着让她且先回去再行计议。

  王夫人早前在城门处是领教过太尉大人车马旁若无人的气势,若是再不让路,只怕一会真是要叫那一路不停歇的车马碾压而过,当下是憋闷着满腹的怨气被婆子丫鬟搀扶了回去。

  就在这时,太尉的车队一路激荡着黄尘而来。主持初赛的官员一早得了消息便一路小跑地来到校场门口迎接。

  原来这太尉下了早朝后,也没有去偏殿食早饭,早早便出来了。那白水流见他行得匆匆,便打趣问道,这是要奔赴何方。尧暮野倒也没有遮掩,只说要去观看玉雕大赛。

  白少苦笑了一下,心道:看来此番二郎对那位袁小姐倒是颇为上心,竟有这等闲情雅志去看这等技艺比试。

  不过他也乐得忙里偷闲,便与尧暮野一同坐车前来观一观赛事。

  当马车来到了校场门口时,众位工匠看见大魏一等公侯竟然也亲临观摩,心内的激涌简直难以形容,直觉得这初试无比重要,摩拳擦掌准备奋力一搏。

  就在尧太尉下了马车的功夫,只见又驶来了几辆华丽的马车,下车的既有户部的范大人,还有相携而来的白清月与尧姝亭。不多一会,广俊王也骑着高头大马赶到了。

  看来继书画之后,这玉雕也将成为京中贵人崇尚的雅致之一。

  那广俊王一边下马一边高声道:“还以为只有我这么一个闲人回来,不过是个初赛而已,怎么个个都如此清闲?”

  范青云笑着道:“下官的几位徒弟都来参赛,为人师一场,自然要来为他们掠阵,下官虽然已经转入户部,可是内监新任的大人一时不熟悉这玉雕行当,也特提请下官代为主持一二,身为同僚不能退却,也逐一应下,此前特意给太尉大人发了观看的请函,没想到太尉能拨空亲临,实在是让下官惶惶……”

  范青云这番话说得极是有深意,既含而不露地表示自己身兼多职,又不露声色地拉近了与太尉大人的关系,这一番言语听来实在是个仕途中的人才。

  不过尧暮野倒是没有心情跟这种寒门子弟多多寒暄,只简单道:“还请范大人带路。”

  于是范青云连忙引领尧太尉进了校场,高坐在搭了凉棚的观赛台上。

  白清月下车时看见尧太尉亲自前来,不禁心内一沉。她昨日看见了那位袁小姐施展了高妙的画技,得了众人赞叹后,心内便一直堵塞着,竟是一夜难以安眠,第二日干脆邀请了尧姝亭一起来观看玉雕大赛,顺便再看看那位袁小姐,却没有想到,尧二郎竟然也前来观战了。

  这大大不符尧郎以往的风范,他以往的风流总是止于人前,若是事主不承认,任谁都不能知的。可偏偏这次对着一个下堂乡妇这般用心……一股说不出的酸涩顿时翻涌,她只觉得若是尧郎此番移情的乃是另一家贵女都不能叫她这般不心甘,翻涌得难受。于是心内再次暗沉了些。

  不过尧暮野看见了妹妹,倒是邀请二位小姐坐到了主位之旁一同观看。

  不多时,工匠们便鱼贯一般涌入了校场。

  尧暮野用折扇搭着凉棚,远远看见了玉珠正站在队尾处,似乎正在与另一个妇人小声地说着什么。

  原来这玉珠进了校场之后,身后的那位孟氏便急急赶了过来,她这几日一直与萧家人住在一起,倒是对萧山的事情清楚得很,此时看见了玉珠,连忙走了过来,小声地道:“六小姐,你可让我们好找!你这次怎么这般心狠,大少爷如今马上要被流放了,你也见死不救?只需去官衙去说大少爷不过是前来探访妹妹,并未曾非礼你的丫鬟,不就结案了事了?”

  玉珠一直不曾知道萧山被流放的事情,只当那场闹剧,萧家人使了银子就了事了,听了她的指责,不由得蹙眉一愣。

第41章

  略一思索,玉珠不由得抬头望向了那高台之上。

  那位玉冠宽带的尧家二郎正转头与白家小姐说着话,并未看向她这里。

  会是这位太傅大人做的手脚吗?

  玉珠一时不敢妄下断言。这位太尉亲近自己,也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在京城的这些时日,她总是在他人的嘴里听过一章半段的太尉昔日风流的篇章,虽然是捕风作影的演绎,总是不过月余的事情便停歇了风波。若是每一段情史都是这般用力的去做手脚,日理万机的尧少岂不是要太过操劳吗?若是自己去询问关于大哥的事情,总是有些自作多情之嫌。

  看他此时与白家小姐说话的样子,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尧白两家联姻的喜讯传来,自己与他的这一段荒唐就可以水过无痕,就此翻过去了。而大哥被捕,到底不是喊冤被抓的,若不是敲好墙外有侍卫,那珏儿清白岂不是尽被毁了?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大哥究竟是得罪了谁,竟被这般重判?不过……究竟如何,原是有官府做主,玉珠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太过干涉,更不想再搭太尉大人太多人情……

  玉珠默默的往前走了几步,刻意拉开了与那孟氏的距离。

  那孟氏见玉珠不搭理自己,气得也是脸色发青,狠狠低骂了几声养不熟的白眼狼,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此时高台之上甚是热闹,原来再次安排场地的官员并未料及今日回来这么多的贵人。一时间台子搭建得便略窄了些,贵人们一时坐不下了。

  幸而广俊王甚是有风度,只将好位置让与了女眷。自己则拉着白水流一起下了台,打算一会凑近些看清楚玉匠们的绝技。

  白小姐入座的时候冲着一旁的尧少微微福礼,轻声道:“今日又能得见,真是有缘……”

  尧暮野昨日归家时被自己的妹妹追撵在身后念叨了几句,大概的意思是就算那白家小姐不能成为她的二嫂,可总归自己的好友,二哥不该这般无情,骤然变冷,直叫白小姐下不了台。

  尧暮野觉得平日温存的妹妹,突然教训起自己来,别有一番白兔扮恶犬一样的趣意,竟然没有动怒,要有兴致听她控诉了一番。

  今日再见妹妹与白家小姐在一起,倒是存心给了妹妹几分面子,与那白小姐寒暄了几句。只是见白清月眼波微转,脸颊红晕的激动模样,一时又是兴味阑珊,不再与她多言。只将目光调转到了台下。

  此时台下的玉匠们已经分组站立在各自的玉案之前,等候分发到手的玉料。

  既然是初赛比试,自然不能指望到手的玉料有多么精细。更何况此次是大料比试,基本都是价钱相对低廉的琇玉,这种玉,玉质温润透亮,就是质地特别脆,在开料的时候就要考验开料者的功底了。

  相比于其他组,玉珠这一组人马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让人心存不忍。只一个弱质女流带着个半大的丫鬟还有一个瘦弱不堪的小男孩,没有半点玉匠的臂力气势,实在是先输掉了几分气势。

  当属于他们的玉料摆放在他们眼前时,玉珠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玉料甚大,若是足有二十余斤。

  常满从来见过这么大的玉料,两眼都烁烁放光了。拿起锯子便想开料。

  可是玉珠却说:“不急,且看看。”

  就在这时,他们相邻几个桌案的工匠已经纷纷开始开料了。有一个工匠手疾眼快的,已经一锤子敲掉了一块玉皮。

  琇玉产于北地,路途遥远,虽然每隔几年有会有专门的玉石贩子运来贩卖,可是在大魏并不算是流行的玉石。大多玉匠买来的都是加工去皮的琇玉直接雕刻,压根没有过给琇玉开料的经验。

  是以一锤子下去,那清晰的玉劣声音便狠狠地划过了耳膜。那开料的玉匠大叫一声:“糟糕!”

  众人定睛望过去,可不是!里面好好的一块玉料已经被震裂开了口子,碎裂成了三瓣。

  这下,剩下的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有几个懂行的玉匠,只轻轻锯掉了一层薄皮后,用一块黑布将自己的脑袋和玉石罩在一处,然后用专门带着铁罩拢光的照灯去看那玉料内部的情况,好找寻容易下手之处。

  常满这一看,心内有些发了急。他什么工具都准备齐全了,可偏偏就是没有准备黑布照灯。

  其实也不怪常满,就连玉珠也没有想到准备这些物件。

  萧家常年经营的玉铺,雕刻的俱是西北名玉,根本不会想琇玉这般质地软脆,就算开料也不必这般繁琐,压根就没用过照玉的玉灯。

  不过玉珠心细,她发现有几个准备开料的玉匠师父,不慌不忙,只稍微打量了一番玉料,便干净利落地剥离了石衣,剥出了完整饱满的玉料,一看那成色,竟称得上是极品。

  这些鸿运罩头之人,个个衣着不俗,俱是京城才流行的款式……

  适才在点算名姓的时候,她就留意了这几个人,听其他的玉匠小声议论似乎他们都是范青云范大人曾经的高徒。

  大魏新规,为官者不得经商,所以当范青云走上仕途时,势必要放弃苦心经营许多的玉铺,然而得益于这些忠心耿耿的门徒,范青云虽然从此不再过问俗事,可每年夜照样有大笔的金银涌入私囊中。而这些财富又会反过来助力这位寒门子弟一路继续扶摇直上……

  而范大人的胃口显然是越来越大了。甚至不再满足于吃萧家那一份干红,而是要将玉石生意彻底垄断……

  从生财有道来说,范大人比大魏朝一些形将破落的大族还要来得阔绰亨通。

  可是与范大人的高徒相比,其他人却没有这般幸运了,有几个在点名时,引得其他人抽气连连的玉雕大师,接二连三开出了碎玉,有些人那玉石没有损坏,可是玉料品相极差,或者不够饱满,难以进行下一步的雕刻。

  怎么这么凑巧?

  想到这,玉珠又细细地看了自己面前的这块玉料,心细的她突然顺着石料的纹理发现玉料上竟有被火燎的痕迹!虽然事后又被仔细的揩拭过了,可是还有些细痕留存了下来。

  她细细一想,登时心内登时洞若观火!

  这块是石头是被人事先验过了的,所以才会有火燎的痕迹。而且不光是她的这一块,只怕现场所有的石头都是事先被检验过的。而这些玉料中的佳品,不出意外的话,必定是被摆放在了范大人的高徒面前。

  有些石料甚至是被“加工”过的,她记得曾听祖父提过,有些人干“赌石”的行当,却被对头暗算,只需用特制的软布包裹的锤子,以特殊练就的巧劲不断击打玉料表面,就会让玉料表面看起来完好,内里却已经产生裂痕,这样的玉料若是被人一时走眼高价买回,就算再高明的工匠来开料,也会震碎内里的玉胆,只得到一堆不再昂贵的碎玉,因而倾家荡产者大有人在!

  却不知范大人给自己留的这块玉料有没有被特殊关照过呢?

  虽然想明白了这一点,可是此时就算自己说出也是口说无凭,整个赛事的官吏皆是由范青云安排,贸然出口,只能被以闹事为由哄撵出场,再无翻身机会……

  想明白了这一点,玉珠反而少了犹豫,心内变得坦然了些。

  恰在这时,常满正跟身旁一个桌案的玉匠恳请,想要借用一下他的黑布与照灯。

  可是却被对方一瞪眼睛,怒骂一声:“可是脑子挨了铁凿子?正在比赛,岂有出借你器物的道理?无知小子,快滚!

  珏儿见常满挨骂,一时气不过,正想过去,就听玉珠道:“常满,快些回来!”

  常满被骂得也有些羞愧,只能鼓着腮帮子回到玉珠的身旁:“怎么办,小姐,我没有借到器具,一会若是将石开碎了可如何是好?”

  玉珠微微一笑,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没关系,就像你往常开石一样,照旧来做便好。”

  常满听了玉珠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了铁锯细沙,还有细口的水壶,开始开石。

  当他开始锯开石皮的时候,珏儿在一旁将细沙水流灌入,增加摩擦里,一点点都剥离石皮……

  懂行的人都能看出,这小玉匠的基本功夫很扎实,那石皮剥离得很薄。绝不会浪费误剥下太多的玉料。可是不知为何,这般精细的操作还是有遗憾发生,那石料里包裹的玉胆甚大,可是还是隐隐的裂痕,再稍微用些力气,这块玉料就要被震成分家的两半了。

  常满年小气盛,见此情形顿时懊恼地摔了手里的铁锯,抓握着自己的头发,只觉得难有颜面再见玉珠小姐。喃喃低语道:“都是我用力太甚!我果然是个笨蛋!”

  可是玉珠却捡起了那工具,郑重地递还给了常满,然后弯腰打量着那块怀玉,和颜悦色的说道:“身为玉匠,什么时候都好分外爱惜自己的工具,怎么能乱丢呢?开石本是博弈,内里的好与坏是上苍注定了的,身为工匠不可以与天抱怨,却可以用自身的技艺去弥补,赐还给玉石以本来的美好,这才是让人最为之迷醉的,既然如此,有什么可懊恼的?”

第42章

  玉珠的一席话不由得让常满和珏儿吃了一颗定心丸。当众人开石完毕后,便开始进入了琢玉的阶段,只不过计分的官吏会按着开石后的完整度计入分数,然后再按照成品的造型统一核分,也就是说在开赛之初,玉珠这一组就已经落在了后面。

  为身在高台之上,尧暮野并没有看清玉珠她们开的石料的好与坏,事实上他的眉头蹙起,气闷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玉珠竟然自己卸下了竹板,开始还未痊愈的右手进行玉石的粗雕。

  这个小妇!好胜之心竟这么强!昨天茶宴作画是如此,现在竟然变本加厉!难道她为了这么个无足轻重的比赛,就不要右手了吗?

  蠢妇也!

  这么想着,那表情也愈加冷凝,有心叫停了赛事,可又觉得若是这么做大约是不会让那小妇领情,而且在一众好友面前显得自己太过在乎这妇人……

  就在这时,范大人察觉到了太尉大人似有不悦,连忙走过去低声问道:“太尉大人,可是觉得这赛程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