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纳珠 第31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古代言情

  这么随意的名字听得小丫鬟一愣,名贵的猫咪叫得这么油腻的名字……

  玉珠摸了摸小猫的脑袋,便转身入了屋内。开始翻起了自己的小书箱。

  她当初在萧府里,不仅拿了趁手的工具,还有祖父几分关于琢玉的珍藏,很快就从那一本古籍里翻到了药镯的记载。

  可是古籍里只记录的式样,却并无具体的雕琢方法,一时间还要再琢磨下。

  太尉入屋时,看到的就是玉人发痴的光景。只见玉珠还穿着外出时的华服,只愣愣地坐在了桌旁,面前摆着几张玉器画稿,嘴里却咬着笔尖,眼看着那贝齿都被墨汁染黑了的光景……

  尧暮野还真没见过这女子私下里琢磨苦研时的光景,现在一看当真是个痴狂的,竟然连吃了墨都不知!

  于是几步走了过去,伸手夺下毛笔,再将妆台上的小镜子移到她的面前。

  玉珠今日实在是遇到了难题,一时想得入神,所以顺手就烦了老毛病。只是她平日绘画都是用蟹毛小笔,咬一咬也无妨,可今日顺手拿的确是书桌笔山上的狼毫,这么一咬,满嘴的墨汁,自己看了都猛吓了一跳!一时间尴尬得有些不好见人,只急急地躲到屏风后面开始漱口。

  尧暮野倒是被她逗得大笑,方才在母亲妹妹那里生的闲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等玉珠终于洗漱完毕,捂着巾帕出来,太尉便揽着她的腰说:“想些什么呢?这么入神?”

  玉珠还真有事相求,于是想了想道:“大赛在即,不知到时会比试何种玉质,所以想请太尉帮忙弄些南域的美玉,不知是否唐突鲁莽?”

  太尉亲了亲她还带着淡淡墨痕的樱唇道:“若是不给你弄来,岂不是要愁得端着墨台狂饮?我叫内监给你送来便是。”

  因为有求于人,玉珠一时也不好再冷淡以待,只问那小猫是从哪里来的。

  太尉说道:“从宫里抱来了两只,一只给了姝亭,一只给你,正好作伴……不过那丫头不要这猫,你大约是要养两只了。”

  玉珠道:“猫儿这般可爱,姝亭不喜欢吗?”

  太尉冷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个年少的女子,也不只是坊间的什么戏折看多了,一个两个的都闹着不嫁,过几日白家来提亲,白少的八字名帖都递送过来了,她却起了性子只说不嫁人,要去出家,既然这样,尼姑庵里没有荤腥,别平白亏待了猫儿,干脆养在你这儿得了!”

  玉珠顺着窗户往外一看,可不是!又多了只小白猫,在那葡萄藤下爬上爬下呢。

  想起那日在后花园里的哭声,玉珠微微叹气。别说商贾女子轻贱,就算是世家的女子如何?也是有着许多的身不由己。

  可是这一声叹气,却叫太尉扬起了眼角,只拉着她的手侧卧在床边的软榻上道:“今日无事,倒是想问问你,姝亭那孩子为何不愿嫁与白少?”

  玉珠微微一怔:“尧小姐从未与我聊些知心之言,不过白少一表人才,仕途不可限量,应该并无品性的不检点之处,也许……是白小姐只是单纯不喜欢他这样的吧……”

  尧暮野听了这话,却是一笑:“荒唐,你这么这些个女子仅凭一己之见,怎知什么男子适合自己,她若错过白少这一门姻缘,日后必定后悔。她年幼不懂事,你平日里倒是要劝一劝她。”

  玉珠也一时乏累了,又觉得太尉的话甚是刺耳,只躺在软塌上闭眼软声道:“对啊,就连世间的男子大多也不知什么适合自己,需得迎娶个三妻四妾,挨个试一试性情才知了自己的喜好,女子又如何一试便知哪一个才是自己的知心人?”

  太尉听了这话,气得一笑:“可真是喝了墨汁的嘴,这般狡辩,不过珠儿有所不知,试一试是不妥的,这男女之间的几许妙处,也是要多多缠绵知了髓味,不若你我再试一试彼此的性情可好?”

第53章

  玉珠连忙旁边侧身道:“太尉那日求娶的话可是戏言?”

  尧暮野将她压在身下,密实地亲吻着她的樱唇后,才说:“何曾戏弄过你?就是你不当真!”

  玉珠听了连忙撑起他的肩膀道:“既然如此,还请太尉尊重则个!若非戏言,当维护未婚妻室的名节,你既然有心求娶我,怎么可白日前来行淫……”

  尧暮野虽然觉得白日行淫之事甚美,可是他更是在意玉珠话里的意思:“怎么,你终于是肯同意了吗?”

  玉珠抿了抿嘴,也不看此时男人闪着光的凤眼,只是轻声道:“大赛之后,玉珠了却了一桩心思,若是那时……太尉愿娶,玉珠就愿嫁……”

  尧暮野听了此言,并未听出她话里的迟疑和隐藏的话机,当下笑开,只将玉珠的身子抱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道:“珠珠虽然不是男子,也当有君子的风骨,此话记录在案,当一言为定!”

  二人并无媒妁之言,父母之约,可是尧暮野却觉得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依着他的意思,既然白日不好行那快乐之事,便晚上好了。

  可是玉珠还是不依从,只冰冷着脸儿说:“太尉不过是痴迷着床榻间的便宜罢了。就恐怕心内从未将奴家当做了妻子一般尊重,也难怪太尉在京中如此盛名,被人颂为露水的相公,一夜的情郎!”

  尧暮野听了这话,竞是不恼,只捏了这女子的鼻子问,什么叫露水的相公,一夜的情郎?这又是从何处听来的荒谬之言。要知道他向来眼高于顶,何曾眠宿满京城,得了这“一夜情郎”的雅号?

  玉珠躲避不开他的大掌,虽然憋了气,却挺着闭口不再言语,将小脸憋得甚红,惹得太尉又忍不住亲了亲,不过尧暮野却自想出了名堂,玉珠入京以来,不曾混迹三教九流,这样混账的话语,尧府内的仆人更不会乱传……于是松手问道:“听说你今日上午入了宫,可是听了宫人的闲言碎语?”

  玉珠也不说话,只是紧了衣领,不让太尉伸手放肆。尧暮也只能紧搂着她狠狠地啃咬了几口脖颈道:“当初你解开那邪物,便是皇帝的妹妹观阳公主趁我酒醉戴上的,那种性情的女子如年兽饕鬄俄一类,我岂会跟她有什么瓜葛?大约是她又在皇帝面前哭诉了一番,说我对她始乱终弃,一时弄得宫内沸沸扬扬,后来若不是我找来宫人为证,与她有奸情的另有其人,岂不是要真要洗脱不清了?”

  玉珠记得第一次便听他说是女子顽皮,趁他酒醉戴上去的,没想竟是真的!当下只软绵绵道:“太尉英伟俊朗,被女子觊觎也是合情入礼,不必与奴家解释。只是太尉既然深受其苦,当将心比心,不要太过强求男女的欢爱,不然岂不是落了与那公主一样的不知足,只知吃的饕餮做派?”

  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有旁敲侧击,暗自嘲讽之嫌,但是尧暮野听了却很是高兴,只觉得他的珠珠吃醋起来,牙尖嘴利的模样真是娇俏得不行。

  他生来性情冷薄,从来没有与任何女子如此一起并肩躺在榻上,却只是闲聊斗嘴消磨着时光而已。

  若是先前有人提及他会如此,太尉大人当真是嗤之以鼻,只说荒唐,可如今真的这般无聊,又觉得时光如此蹉跎竟也有一份别样的曼妙。

  玉珠与他闲扯了一会,眼皮渐渐发沉,又被他抱着一时挣脱不开,偎依在怀里闭沉了眼睛。太尉虽然求欢不得,但是又觉得如此这般听得屋外风摇团叶,猫咪憨叫,怀中有娇人酣睡,竟是心内惬意不无,竟也合了眼,渐渐睡去……

  关于尧小姐吵闹着不愿订婚之事,玉珠过后才知内里的细节。

  只听说尧姝亭一连几日不肯好好吃饭,竟然是铁了心要拒婚的。

  尧夫人深觉自己罪孽深重,已经将养出个礼数不通的孽子,可未曾想女儿也是要走与她二哥一般路数,儿女一对,皆是要将她气死,当下也是发了狠心,绝对不肯再低头,让女儿学了他的二哥。

  尧姝亭生平是个温柔听话的女孩,这时头一遭公然违抗尧夫人的命令,先前凭借着心内一股闷气,态度倒也坚决,可眼看这母亲丝毫未有动摇之意,甚至都不许婆子侍女劝她吃饭。

  尧姝亭被冷落了一阵,心内顿时生了怯,也便坚持了几日,自己就萎靡得泄了气。

  最后到底是夜里耐不住饥饿,偷偷吃了侍女摆在桌子上一碟糕饼,这一吃,尧小姐所有的雄心壮志便随着胃鸣轰然倒塌,吃得越发抑制不住,又叫侍女送了白粥蒸鱼,外加一碟子卤鸭掌。

  于是这场与母亲的抗衡便这样以吃得发撑圆满完结,无疾而终。就在昨日,尧白两家到底是递交了八字,又一起商量,定下了过年春天成婚的婚书。

  尧姝亭觉得此事已经盖棺定论,而她向来听惯了母亲与兄长的安排,这次难得的起义,输得一败涂地,加之又无二哥单人独马走天涯的气魄,最后彻底熄灭了心内的那一点火气,只是每日郁郁寡欢地继续做她乖巧的尧家小姐。

  这日,闲极无聊的尧小姐忽然又想起哥哥前几日送来的猫儿来,于是便去了玉珠的院落想着将猫儿要回。

  太尉后送来的猫儿被玉珠起了名儿叫“汤头”。

  姝亭听了不解其意,后来玉珠解释道,汤头麻花乃是西北当地的名小吃,小小的麻花与浓浓的汤头搭配鱼片一起热炒,热火一过,汤头包裹了麻花,味道很好吃。

  姝亭起了好奇心,便叫厨下依着玉珠之言做了汤头麻花。待端上来后,味道果然美甚,惹得两只小猫也绕在桌下喵喵叫,也要尝尝汤头配麻花的味道。

  玉珠叫人盛了些汤拌着米饭,分成两个瓷碗,喂给两只小猫吃,于是两团白毛终于安静下来,津津有味地吃着带着鲜鱼汤头味道的米饭。

  待吃过了饭,尧姝亭还是不愿抱着猫儿汤头离开,便坐在葡萄藤架下,一边看着玉珠雕琢着玉件,一边闲聊着这几日各个府宅里的见闻。相处的越久,便越能体会到袁夫子是个心思通灵的妙人一个。

  只见纤长的手指,在拿着刻刀时,却迸发出别样的力量,只见玉屑纷纷落下,一条条流畅的线条便渐渐成形,真是让人心生敬佩之情。

  看看看着不由得心生了感慨道:“我真希望能如袁夫子您一般,有一技傍身,将来能自立了门户……”

  玉珠微微抬眼,笑着说:“不知多少人羡慕着小姐你,怎么凭空说出这话?”

  尧姝亭用脸儿蹭了蹭怀里的猫儿,落寞地道:“有什么可羡慕的……袁夫子,你说若是整日对着兄长那般的人,看着只有敬畏,而无别的,该是多无趣……”

  玉珠轻声道:“白公子才学兼备,我看,是个可靠之人……”

  尧姝亭的眼角却沮丧地垂下道:“在我看来,不过是与我二哥一样罢了,虽然心怀天下,是英伟男儿,可是若相处起来,总是不知他在想什么,都是那般高深莫测的笑,只觉得难以交心……”

  玉珠想了想笑着说:“那什么样的男子好交心呢?”

  尧姝亭的眼睛亮了:“当然是开朗些的,爱笑而健谈的男子,若是蹴鞠矫健,奔跑如飞便更叫人爱……”说到此处,尧姝亭自觉有些失言,自然是连忙闭了口,只是似乎在想些什么,自己一个人紧搂着猫儿笑开了……

  玉珠也笑着移开目光,换了一把刻刀。尧小姐这般少女思春的模样倒是像极了自己的那位五姐,也只有不似愁苦的少女,才可以在闲坐窗前含笑思慕着多情的少年郎……

  可惜玉珠无此闲福,她现在满脑子的男子却是另外一位——那位户部侍郎范大人。

  那药镯的别的工艺,倒也好解决,只是一样掏芯儿该如何处理却是不知。若是想知道真正解决的法子,那便只有一个——就是向那位范大人取经,了解其中的要义。

  方才听了尧小姐之言,有场茶会,那位范大人也会参加。

  原来是广俊王从范大人那得了一尊玉山,此番茶宴便是邀请诸位同好一起赏玩。尧小姐也在受邀之列,刚才她还问起自己是否受了邀请,当听闻玉珠并不知此事时,还纳闷道:“奇怪,广俊王一早便给你下了帖子,为何你不晓得?”如今想来,那帖子自然是被人扣下了,而扣下之人是谁,却是连想都不必想了。

  若是往常,有人替她如此解决了烦忧,她自是感激不尽,但是这次茶宴,玉珠决定自己一定要参加。于是便让珏儿再点给马房报备,准备明日去赴会。

  但是不一会珏儿回来道:“那位总管得了太尉的话,说明日风大,请袁夫子最好在府静养一日,不宜外出。

  玉珠听得明白,若是参加,首先便要那位太尉点头。是以,那天晚些时候,玉珠思来想去,从入了尧府之后,第一次问了太尉的书房在何处。然后,取了一只新刻的玉石笔筒去了他的书房。

  在书房门口,待侍卫通禀太尉后,玉珠走进了书房。

  当她轻移莲步入内时,只见尧少正埋首在一摞卷落之中,手中 待写完一行字时,便含笑抬头望向玉珠,道:“有何事找我?”

  玉珠走了过去,将那笔筒放在桌上,轻声道:“才雕的小物,拿来与太尉赏玩。”

  可是尧少却舒展着身子,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用笔敲了敲鼻尖,微微眯眼道:“可我怎么看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玉珠抿了抿嘴,转身靠在桌旁,想了想,歪着脸道:“的确是有事,我很想与尧小姐参加广俊王府的茶宴,不知太尉是否答应?”

  尧暮野微微扬着下巴,看着桌边倚靠着的明媚女子,慢条斯理道:“那你也应知我为何不准你去了?”

  玉珠无奈,又向前走了几步,站立在太尉身前,慢慢地蹲下身子,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半仰着头,小声道:“本来是想看那玉山,却平白让你误解去看不相干的人,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以后若真是嫁了你,岂不是失了自由?”

  这等小女儿的娇憨模样,叫太尉大人一时招架不住,只觉得自己送猫给这女子,着实是做对了。平白竟又学了几分撒娇的本事,依偎在膝边侧脸的模样,当真是难以招架啊。于是,单手一拉,便将这猫一样的女子拉进怀里,只揽着细腰,对着鼻尖,一阵的轻声软语,直到玉珠再三保证此次参加茶宴,决不与广俊王等多言语之后,太尉大人这才点头,允了她明日的茶宴。不过,本来不欲参加明日闲会的太尉大人却一定要跟随。

  待得第二日,尧姝亭见本来不参加的大哥也要跟了去,微微嘟嘴,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模样。

  当来到广俊王的府宅时,才发现那杨素不在府内待客,却立在府门前,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人。待看到太尉的车马来到,从马车上先后下来两位女子时,这次露出了笑意,高声笑道:“前几日听闻太尉说玉珠姑娘你玉体微恙,还自担心你不会来,如今看了你,这心才可以高悬落下。”

  玉珠微微一笑,也不答言,只是向广俊王福礼之后,站在了尧暮野的身后。

  这般乖巧的模样,倒是让尧太尉嘴角轻轻勾起,可以坦然而从容地面对着眼前这个明目张目,献殷勤的挚友。

第54章

  当广俊王引领着尧府一干众人入内时,玉珠才发现广俊王此番茶宴来的贵客着实不少。除了翁老一干书画的行家老手外,白水流也带了自己弟弟前来赴宴,而范大人则正坐在白水流的身旁与之长谈。

  看见尧暮野来了,白水流笑道:“还以为你今日不来,正遗憾你要错过此等玉雕佳品呢!”

  而范青云则立在白水流的身后,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正朝他点头微微一笑的玉珠,心内暗暗揣度着她与尧太尉二人的关系。

  趁着众人寒暄之际,玉珠走到庭院中,站立在一根亭柱旁静静地看着立在庭院里的玉山。

  它是此番茶宴的主角,被广俊王命人用檀木的雕座安置在庭院的正中央,让光线可以充分地穿过它的身体,呈现玉润饱满的模样。

  雕琢玉山很有一番讲究,所谓“文山尺树,寸马分人”,譬如一丈高的仙。树就应该一尺高,马为一寸时,人物高度就是一分。整座山上的树木,人物,流水小石的比例都要精准严苛地协调恰当,最是考验雕琢人的布局设计。所以市面上的玉品以小山居多,像范青云这样雕琢大山大水实属罕见。

  也许因为此玉山乃是收山之作,范青云着实卖弄了一番技巧,圆雕与镂雕交叉运用,竟让假山上的竹林有种绿叶掩映的通透之感……

  玉珠定定地看着,心内却是有一种隐隐的焦灼之感,如果说那一只药镯让玉珠意识到自己的技巧尚且不如范青云纯熟的话,那么眼前这座玉山让她彻底意识就连整体的布局设计上,范青云也是计高“三”筹!

  就算自己在大赛中赢过了范青云的一干徒弟,也不足以证明范青云这个出卖师父的无耻小人是盗用父亲作品沽名钓誉之辈!

  要知道这玉山乃是根据广俊王的一副山水画——黄山奇松图创作而成,并且在广俊王原画的基础之上加入了雕玉者自己的理解,呈现出了与山水画截然不同的奇美。

  如果说玉珠先前一位范青云不过是用父亲的遗作欺世盗名的话,那么眼前这尊无疑新近雕刻的玉品足以让范青云证明——他已经是超越了当年袁中越大师的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

  想到这里,玉珠难免感到一阵无力的沮丧和哀伤……

  “怎么?难道这尊玉山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姑娘为何面露悲色?”突然有声音在玉珠的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