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是以她适时开口,也免了圣上将这黑锅扣在尧暮野的身上。
尧暮野也转头看向了她,方才这女子说起空气里有药味时,他便疑心这女子一定是先前嗅闻过此类味道。不然她怎么知这味道对孕妇不利?可是当时一直在忙着,没有得下空闲去问这妇人。
现在听她在圣上面前开口发难,顿时皱眉望向了她,示意她不要贸然说话。
不过玉珠却半垂着眼皮,仿若没有看到一般径自说到:“萧妃此前两次流产,伤了根本,元神不壮,奴家初入宫时,眼看着二姐憔悴,朝不保夕,是以细细查看了她身边的物品,却发现她手上带的镯子是有人特制的药镯,里面可以慢慢渗出药性,与这次庙庵里的虎狼之药乃同一个味道。当时,奴家不愿萧妃娘娘早早殒没,又怕打草惊蛇,引得下此狠手之人再次想出什么阴毒法子让人防不胜防,所以自己雕琢了一个相仿的,替换下了药镯,萧妃娘娘这才渐渐有了好转,保住了一条性命,更是幸而能再有龙种。而如今,这突然的大火中,又夹带了相同的药物,不能不叫人疑心,是先前害了萧妃娘娘的贼人又迫害追撵到了此处。”
这些事情尧暮野虽然知道,但是皇上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而尧暮野又是震惊于玉珠的胆大敢说,所以骤然听闻之后,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都是面面相觑,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只是两人各自脸色难看,各有一份不同的理由。
皇上是震惊于萧妃两次滑胎竟是这般理由,更是心痛于她差点命悬一线。
而尧暮野则是震惊这小女子竟然这胆大,到底还是卷入宫中的龙胎之案中,竟然胆大妄为,也不同他商量,就在圣上面前如此大胆妄言,将那药镯之事和盘托出,叫他猝不及防!
最后尧暮野先铁青着脸发了声:“袁氏,你可知自己在讲些什么?这等宫闱之事,岂有你参合的道理!”
这时圣上开口道:“尧爱卿,莫要申斥她,让她继续说下去……太尉夫人,你既然早知有人要暗害萧妃,为何此前不说,现在才讲呢?”
玉珠微微抬起头道:“以前不说,是因为萧妃娘娘在宫中人微言轻,不敢妄言揣测宫里的贵人们;更不敢妄自猜测是哪一位不希望萧妃诞下龙种。现在玉珠斗胆说出,是因为看出陛下一心爱护妻女,定然能为萧妃娘娘做主。”
玉珠这话说得的确不假。皇上身在宫中,自然也是清楚那些个妃子们的内斗手段的狠厉,只是他先前受了别人的调拨,真是误以为萧妃因为心恋旧情人而不愿怀自己的龙种,自己施了法子自堕胎去了。
这等自堕龙种的行为,若是真的追究出来,在宫中便是被打入冷宫的难赦之罪,他一直强忍着不追究,便是给萧妃改过的机会,让她渐渐收了心,安稳于宫内的日子。可是他是个男人,更是九五之尊的男人,心内不能不恨极了萧妃。这女子为何就捂不热,这般的心狠不自爱?难免对她愈发冷淡。
可是如今却听闻了玉珠之言,圣上心内慢慢思虑前因后果,竟然是有茅塞顿开之感。
当下竟是顾不得追究玉珠的隐而不报的罪过,一心涌出的是说不出的愧疚酸涩之感,只想回到寝房里好好抱一抱那个饱受煎熬的可怜女子。
可是宫中事,无小事,今日惊闻了玉珠吐露实情,当下,皇帝必须沉下心来,只一点点地细细盘问了当时的情形。
玉珠毫无隐瞒,俱是如实交代,更是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玉镯乃是古法凿刻,当世会此技艺的人不太多,大约是出自范青云的手笔。
范贼罪恶难书!可是父亲翻案缺少铁证,加之年代久远,实在是难以抓住范青云的手柄。但是这次龙胎滑落之案便大不相同!
当初她便想到以后若有时机,可借此案绊倒范青云。而如今圣上明显心怀二姐,一定会细细追究此事,而范青云只要粘连上了干系,这位庶民官吏的仕途便可以止步了!
不过今夜皇上明显是无心立刻审案。当听闻寝室那一边传来萧妃的动静时,年轻的圣上就立刻起身前去探看了。
待得皇帝离开以后,太尉大人做起了一边的椅子上,面聚寒霜地瞪着玉珠道:“尽说说吧,你还打算不与我商量,再干出什么捅破天来的大事情!”
玉珠这一个清晨折腾得疲累不堪,于是也坐在了一旁,小声道:“这些都是未与太尉成婚前的事情,就算圣上责怪,太尉也可以自做不知。”言下之意便是,绝不会牵涉到太尉大人便是了。
太尉突然想起挚友广俊王曾经说的一段话:“这女人当真是个难以捉摸的,看着柔柔弱弱全是仙草一般,可是一不小心,你便发现,哪里是仙草,个个都是能扎死人的钢针!”
当时他听了全不在意,因为世间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些狗尾巴草,没放在过心上,也挨受不到钢针入心的滋味。
可是现在,他觉得挚友此话甚是有一番道理!
第143章
虽然仙草变成了钢针, 但是被扎也甘之如饴。
尧暮野恼火玉珠没经过他的点头, 便将药镯的事情告知了皇上。可是他也心知玉珠这般也是为了消解皇上迁怒着他没有照顾好萧妃的怒火。
一时虽然有些生气,却也不好指责她什么。更何况他以前曾经夸下海口, 教唆着玉珠将天捅下来也没有关系, 如今这女子也算是牛刀小试, 小捅了一把, 天要真的塌下来, 便只能支脖子硬生生地挺着了。
因为要早朝的缘故,当皇上在萧妃的卧房里逗留了片刻后, 便在晨曦中匆匆回转了京城。不过却准了尧暮野一日的假期,叫他先安置好萧妃。
这山下的农户简陋, 山上的庙庵毒气未散,所以尧暮野权衡了一会,将萧妃安置在了山下的小行馆里。
因为这大片山林都是尧家的产业, 以往尧家女客上香时, 也皆是在小行馆里寄宿。起居用品都不缺少。
只是这里的人手, 粗使再不能用山上的了。尧暮野又细细地筛查了一番,安排下了自己的心腹,就连烧火做饭的也是带着品阶的从将。
如此交代完一遍后,萧妃的两个贴身宫女虽然没换,也被太尉大人亲自面谈过了。
尧暮野向来厌烦过问后宫的女子琐事,如今因为皇上和玉珠的干系,难得这么事无巨细地处理这些个细枝末节的事务,心内却不愿得很。
所以到了两个侍女那里,他也懒得动气力费神辨认忠奸,只言简意赅甩了二人的祖籍亲友典册在她俩面前,告知她们萧妃但凡再有个好歹,哪怕是不小心,一个咳嗽震落了胎儿,这罪过也全归在她二人的身上,到时候无需审问或者皇上点头,他直接命人去抄杀干净了二人的血脉亲人。
只吓了两个侍女差点大哭,恨不得立时上吊,免了亲人的罪过才挥手叫她们退下。
玉珠在后堂听得真切,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二人初次相识的时候,尧暮野求她解锁前,却也是先这般事无巨细地打探了她的生平私隐之后,便开始威胁勒索,拿捏着她的短处。
由此可见,君倒是一如往昔,从未改雷霆恫吓的手段。
不过与现在吓唬小宫女的阵阵阴风相比,当时他吓唬她的语气,真堪是三月春风般温柔的谦谦君子了!
当尧暮野终于处理了手头的婆婆妈妈后,只觉得这一日的耐性算是彻底耗费干净了,且得体恤下自己,便准备入后堂去抱一抱自己的绵软小新妇。
待得撩了门帘入内时,却看见玉珠难得在发呆。他走过去弯腰在她眉心处轻吻了一口道:“在想些什么?”
玉珠正愣神却被他惊醒,倒是实话实说道:“在想你……”
尧暮野只觉得这一天被琐事烦扰的不耐这一刻尽是烟消云散,一把抱起了玉珠,低头又是啄吻上了她的唇。
玉珠在尧暮野之前,从未跟男子亲近过。她也不知别的夫妻私下里是不是也是这般黏腻。
不顾心内觉得尧暮野实在是太爱亲嘴了。不光是床榻亲昵时的啄吻,就是平日里二人四目相对得久了,他也会忍不住凑过来亲。
这种极尽缠绵的舌尖缠绕,交换彼此的唾液,在玉珠看来,甚至比最后的缠绵来得更加惊心动魄,叫人心生莫名的不适之感,她直到现在也不能适应。
不过最近几次,玉珠总是被他亲得有些微微恼意。
玉珠如今身在京城,久历各种奢靡的酒会茶宴,也没少在聚会的间歇,听那些贵妇议论男子的风流。
京城出身良好的贵妇们,因为丈夫早逝,或者其他缘由,改嫁过的不乏其人。毕竟出身良好的贵妇们,就算改嫁,求娶者也大有人在。
尤其是那些个庶族们,若是能求娶到真正的世家贵女,莫说二婚的,便是三嫁四嫁的也绝不挑剔。关于女子的贞德节操的要求,也因人而异,在京城大打折扣。
玉珠与太尉成亲后,再没有人计较她小乡妇人的身份,俨然已经是进入了魏朝最荣光奢靡的阶层中去。
时人好清谈,世家中放荡不羁大胆出位的名士比比皆是。这种侃侃而谈之风,显然也影响了后宅世家里的妇人们。于是乎那些个改嫁过得女子往往便有了比较,与已婚贵妇们聚会时,更有了些别人比拟不了的谈资。
玉珠第一次在尽是已婚贵妇的茶宴里,听闻有人绘声绘色地讲出自己前夫与现任丈夫的短长妙处时,真是犹如五雷轰顶,可偏偏这些平日里在庶民面前端雅矜持的贵妇们,个个面色习以为常,似乎私下里进行这样的话题再正常不过了。
有了幽闭的竹轩做掩护,摒弃了那些个未婚的少女们,这些贵妇伴着流水潺潺,嗅闻着香炉袅袅的清幽,每个人都仿若冠雅夫人附体,暂时卸下了矜持包袱,尽情地交流着禁忌的话题,权当做难得的放松享受。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真是参与者有份,无论到了谁,不说出些壮实瘙痒的话题来,简直有空手白吃白喝赴宴的嫌疑。
而新任的太尉夫人,明显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当众位夫人纷纷交流了自家丈夫们床榻上的花哨心得后,便满怀期待地望向了袁氏玉珠。
可是玉珠初次经历这种互通有无的经验交流茶宴,毫无准备,更是有些张不开口,更是没法比较前夫与现任丈夫各自的长处与不足。竟是在别的夫人的追问下一问三不知。
最后瑞国夫人都忍不住叹气小声对玉珠道:“我们都知太尉大人的伟岸,少夫人你一定爱极了不舍,可是在座的各位都是成婚的夫人,又不能偷了你的夫婿,不过闲谈而已,不然你这般光听不说,恐怕会被其他的夫人私下议论,这般扭捏藏私就不好了。”
玉珠自入京以来,一直都在努力适应着这种全新的生活,自问做得还算尽心到位,没想到竟是在这种交流隐秘的茶宴上败下阵来。
在听闻了礼部大人喜好在下,刑部大人最爱侍女在旁推腰助兴后,玉珠觉得不说出些什么,实在是对不起诸位夫人,只好说太尉大人无事最喜亲吻了。
没想到这般一说,各位夫人们皆是心生艳羡之情。
要知道尧家二郎的模样生得实在是太好了。就算早不是翩翩少年郎君,却生得越发的好了,那等身形腰杆,就算隔着衣服都能想象出个健美的轮廓来,而他高挺鼻梁下那两片薄唇,形状颜色都是上品,被这样的美男子时时亲吻,该是何等醉人?
虽然玉珠说得甚是含蓄,但是夫人们奔放的思维已经自行弥补了缺憾,那薄唇在想象中更是无孔不入,甚是醉人。
以至于在茶宴结束后,玉珠对太尉大人突然生出了些许的羞愧之情,只觉得这大魏的第一等权臣,在方才香炉袅袅的气氛里,已经被在场的诸位夫人挨个白白地嫖了一番……
不过,当时有一位夫人之言,玉珠却牢牢记在了心上——她说,这善于耐心亲吻的男子才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可不是那些个青涩猴急的少年们能比拟得了的。
这话不知为何,被玉珠放在了心底。以至于每次太尉娴熟地亲吻她的樱唇时,都会忍不住去想起那话来。
这次也是如此,不过太尉明显觉察到了她的走神,立刻抬起头问:“怎么了?”
玉珠摇了摇头。可是那等厌厌的模样却叫太尉陡然不放心起来:“难道方才在庙庵里被那毒烟熏到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玉珠说身体并无大碍。可是太尉却不放心了起来。
因为玉珠身子骨太弱的缘故,他向来注重玉珠的作息起居,那毒烟甚是霸道,若是真被熏到了还了得?
当下便命御医就着还没有熄火的药罐,再煮了浓稠的汤药来,给玉珠也饮下一些,清一清毒气。
玉珠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走神儿,竟然换来这么一碗像墨汁一样浓稠苦涩的汤药来,顿时摇头不喝。
可是在这身体调养上,太尉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先是“心肝宝贝”地诱哄了一通,见小妇人就是不依,又冷了脸子,拿出尧家大家长的派头申斥呼喝。
这招式,若是二人初相识时,或许还管用些。可惜现在玉珠有些摸透了太尉的脾性,不甚怕他这等邪魅阴狠之气了,只抱着他的腰,磨磨蹭蹭地说小声哀求不肯喝药。
太尉心知自己面上的寒冰,已经被这小妇人的软语磋磨得酥软了,再也坚持不了多久,当下又松口道,若是肯喝下这碗苦药,便准她入作坊雕刻些玉活。
这话竟是比太上老君的急急如律令还管用,玉珠犹豫了一下,只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儿便咽下了那碗苦药,俏丽的鼻子顿时皱成一团。
太尉面上带笑,抹去了她嘴角的药汁,心内却发了狠,心道:迟早有一日拆了这妇人的玉作坊!
第144章
年轻的帝王匆匆回京在早朝之后, 便面色凝重的去见了太后。
太后刚刚打完五禽戏, 便见皇帝没有换下上朝时的龙袍来向她请安。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于是便命早膳先缓一缓, 只坐在小客厅挥退了左右, 听皇上有何急事寻她。
皇上便神色凝重地讲了萧妃两次堕胎之事。
太后不动声色地听完了后, 只感慨道:“幸亏萧妃有个顶事的妹妹, 不然哀家的孙子岂不又要遭毒手?”
皇帝甚是了解自己的母后, 加之这事,让他对宫里的众人都起了疑心, 见太后只感慨却并没有太多的惊异之情,稍微一犹豫后, 便疑心道:“母后,难道您早就知道此事?”
徐太后心知皇帝的猜忌,却并没有面露不悦之色, 只是亲自将一杯茶递到了皇帝面前, 拍了拍儿子的手说:“哀家哪里会早知道, 若是真知道了,又岂会让萧妃那孩子白白失了两个孩子?只是在这深宫里,出了这等子残害龙种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历朝历代的后宫里,盘绕的阴气冤魂远比帝王的起居注里要多得多,萧妃又是个没有依靠的商女,失了你的宠爱,被人轻易作践也实在不是什么意料外的事情。”
这话说得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从小在宫中长大,母亲又是二婚改嫁给帝王的,对于宫中的冷暖只要稍微提起,自然能想象出个一二。
徐太后看了看皇帝难堪的脸色,又接着道:“皇上不必为没有照拂到萧妃而难过。若不是圣上对萧妃冷淡,只怕她现在不光是失了龙胎,性命早就不保了。圣上若是因此而心生愧疚面对她继续宠爱下去的话,她与她诞下的孩儿也会平添几多不可凶险啊!萧妃的性子绵软,虽然是个聪慧的人,但是狠厉不够……难啊!”
皇上听了猛地抬头道:“难道母后知道这幕后的黑手是何人?”
徐太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哀家若是圣上,一定会对此事高抬轻放,可以用此事震慑敲打一下宫人,但是却万万不可一查到底。”
听了这话,皇上一向爱笑的脸难免带了难掩的怒色:“母后,难道就任凭这恶毒的女子依旧待在朕的身边?”
徐太后慢慢地抬头看着儿子的眼,虽然精心的保养,但宫内的生活太过叫人煎熬,她的眼角早就布满了细细的皱纹,可是却丝毫没有损减她眼内的精光。
“历朝历代,君臣都要讲究平衡之道,而在我们大魏朝,此道更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皇族羸弱,全依靠世家们的扶持,而世家里的平衡更是微妙而重要。哀家在先便警告过圣上,自袁氏一族陨落之后,尧少渐渐有一家独大之势,若是掌握不好这平衡,对于皇家来说便是灭顶之灾。关于这点,圣上你一向做得甚好,不动声色地让白氏一族填补了袁氏的空缺。这样的平衡来之不易,圣上您舍得为了一个女人而毁之殆尽吗?”
年轻的帝王,紧缩住了眉头道:“太后说得严重了。”
徐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说得是不是严重了,其实圣上的心里有数。萧妃原本不过就是个商女,但是现在因为她二妹的缘故,她的背后,站的已经是尧家的族长尧暮野!”你若让这萧妃继续得宠,那么后宫里的平衡势必被打破。尧家先前进了几个秀女,陛下你故意借口爱极了一同入宫的安家女子,将她册封为妃,而仅仅召唤那尧家秀女几夜后,便将她们赏了品阶后,冷置一旁。不也是为了平衡吗?尧家已经是太荣宠了,不必再增色添彩。那萧妃虽然姓萧,却算得是尧家的人啊!圣上……你以后给她宠爱要能少不能多啊!”
太后的一席话说得圣上面色凝重,眼露悲愤:“可是难道朕便这般无用,眼看着有人残害自己的女人……子嗣而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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