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有许多平日矜持惯了的贵妇, 此时也受了赛事的感染, 纷纷站起来齐声高喊欢呼“快快快!”
白家的大少在争强好胜上, 其实压根不输给昔日挚友太尉大人。
白龙队所使用的龙舟乃是最新式的,据说是白水流花了重金聘请的一位海外高人打造的,光是船身那种更为轻盈的木材,便是耗费了无数人力从南国运回来的。
因为船身造型的特殊,所以划动起来特别的轻快,虽然船上的青年们不若青龙队那般壮实,但是比赛刚刚开始没多久,白龙队的船身就已经领先半个船位了。
而青龙队所使用的的龙舟却是中规中矩的式样,虽然船上之人皆是参加过几次大赛的熟手,配合有度,但还是渐渐落后。
尧暮野臂膀在用力摇晃的同时,也意识到两队的差距在举荐拉大,他微微皱眉,突然回身高声喊道:“尉迟德贤,跳下水给我推船!”
在别的孩子还在私塾书院读书的时候,尉迟小将军已经混迹在哥哥的水军营里,跟那些老水兵学习泅水,水性了得,若翻江倒海的小蛟龙。
听太尉这么一喊,尉迟德贤也不说话,松了控制龙尾的舵手,毫不迟疑地立时跳入到水中。
只见龙船的末尾顿时掀起了浪花阵阵,小将军双脚踩水,长展猿臂,在水中若黑鲨一般,朝着船尾猛的用力一推,那船少了一人,本就轻快些,再加上这怪力小将军的发力,顿时船身就靠前窜了那么几下子。
青龙舟上的人顿时欢腾怪叫,继续大力划动船桨,追撵着白龙队,很快两队的差距慢慢缩小,竟然不那么明显了。
白水流看青龙队不按常理出牌,顿时有些气急,就算他有心效仿青龙队,可是没有那等怪力的选手,人跳下去也是无用。
尧暮野得了便宜卖乖,也在转头看他,脸上讥讽挑衅之意明显。
白水流顿时心内被他激起一股子火,加之周围呼喊的气氛,男人争斗之心在这场赛事里顿时显阔了几倍,再不见朝堂里粉饰妥帖的谦让有礼。
他见青龙队在尉迟德贤的不断助力下前进,顿时也呼喊着后面掌舵的舵手,将船往青龙队的船上靠近,然后命那舵手用船桨去拍在船尾推船的尉迟小将军,不让他再推船。
若是一般人,在水中一边游一边推船,遇到有人来拿船桨拍打自己,便只能生生硬挺着毫无反击之力了。而白水流的本意,便是干扰得尉迟小将军无法推船即可。
可是尉迟德贤水性了得,加之本身的怪力从来都不能按常人的路数算计的,只见船桨拍来的时候,他猛地朝水下一转,只一个浪花便消失不见,那船桨白白拍打在水面上。
那人举起船桨,环顾四周打量着四周,想要找寻尉迟德贤的身影,可是半点影子都没有。
在他所站立的船帮子边,突然从水里冒出一双大手,用力那么一扯,那人哎哟一声就栽进了水里。
这倒霉催的栽入水中不算,他落手的时候,手那么一划拉,竟然碰到了控制方向的舵把子。结果白龙船顿时失了方向,加之本来就与青龙船挨得太近,竟然两船一下子就撞在了一起。
船身上装饰同的木雕碎屑顿时飞溅了一些出来,正刮在尧太尉的俊脸之上,划出了几道细小的口子。
这微微的刺痛,顿时激起了尧太尉心内无限的怒火。这几日在朝堂上,他与白侯几次政见相左,本来言语间就起了争持,眼下这龙舟大赛上,他有这么撞船过来,当真是以为他尧暮野茹素不成?
尧暮野起了肝火,再也不顾这赛事的章程,只一船桨便朝着白水流挥了过去,白水流见他神色不对,早就起了戒心,当下闪避开来,可是心内也被尧太尉勾起了火气。竟然也抄起船桨挥过去了。
这男人热血上涌的时候,全无定数,就算是三十而立,也不妨碍他们像热血少年般狂一架!
尧暮野的船上有几个他在军旅时的世家部将,老早便养成了与太尉厮杀陷阵的习惯,此时见太尉率先跟白龙船上的领头动起了手来,顿时高声猛喝:“敢撞我船,欺人太甚!”,大腿一伸朝着白龙船跳了过去,随便拽起人便开始打了起来。
就连广俊王也是热血沸腾,直觉得连日抗洪不得还家的莫名郁气在这一刻尽数爆裂开来,宣泄一般也挥舞着拳头与白龙舟上的厮杀起来。
这种划着划着打起了群架的愕然事情,在以前大魏的赛船史上是从来没有过了。江岸上的一干人等都看傻了。
尤其是船上的众人们穿着简单,没有什么抓头,被人抓住了兜裆布就是往上一提,狠狠地兜一档,被拿捏了要害嗷嗷怪叫的声音响彻临江的上空。
广俊王为了耍弄英帅,特意裹了亮缎面的裆布,可是布料显然不适合做此用途,顺滑得有些裹不住,在缠打撕扯间,黑亮的绸布已经被扯落在了江面之上。
广俊王的妻妾们在江岸上执着阴阳镜看得发急,只能悲愤地高唤着:“王爷!快去捞裆布!快啊……”
而这时,江岸上的其他家却实在是忍不住,不合时宜地发出了阵阵笑声。甚至有保守些的妇人猝不及防,没料到会有这等鸡飞蛋打的盛况,一时没拿住阴阳镜,纷纷跌落在了脚面上。
尧夫人看得发了急,只拍着桌面道:“逆子!胡闹,真是胡闹!圣驾亲临的赛事也这般无状!快,去人驾着小船给他们分开!”
玉珠也是有些愕然,她第一次观看这等龙舟大赛,原以为这两船扭打也是赛程之一呢,直到旁边的婆婆发了急,她这才知原来这两船是真的打了起来。
不过看着那船上的情形,明显是尧暮野那一方占了上风,此时他正坐骑在白水流的身上一下下地挥舞着铁拳呢!
就在这时,在白龙队的船下突然发出轰然的声响,然后船里喷出了老高的水花,那偌大的龙舟,竟然逐渐下沉。
原来是尉迟小将军来了个快刀斩乱麻,挥动铁臂用船尾的铁托把,在白龙舟的船底凿开了个大洞,那船底被凿开后,便咕嘟咕嘟冒着水泡,不一会的功夫便沉了底儿。
这下派出去劝架的小船可算有了用武之地,像捞水饺一般,去打捞散落在水中的白龙舟的人。
而尧太尉早在船沉时,带着自己人又重新跳回到了青龙舟上,然后划动船桨继续朝着目的终点的龙门那里前进,最后冲入了雕梁画栋的龙门,摘得了龙门上悬挂着的彩头。
当他高举着彩头时,那等嚣张的气焰,只气得亲娘都恨不得痛打他一顿。
朝中两位重臣,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差点打得船毁人亡。就算皇上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眼皮也被硌得有些合不上。
于是双方人人马刚刚各自换了衣服,就被传唤到了高亭之上的圣上眼前。
皇上打量了一眼被打得嘴角流血的白侯,再看看脸颊有些发青的尧家二郎,斟酌了一下语气道:“诸位爱卿生错了年月啊,若是当年国难渡江南逃时,有诸卿护驾,先祖何必南逃,必定在江面上与北贼决一生死!”
尧暮野这一架打得甚是畅快,倒也会见好就收,先承认错误道:“臣惶恐,不该在白大人撞船过来的时候,失了为人臣的分寸,一时激愤惊扰了圣驾,还请圣上责罚。”
白水流也自认理亏,不管怎么样,这场打斗的确是他的船撞过去所致,也诚惶诚恐地向圣上赔罪。
圣上倒是觉得今年的比赛比往年哪一届都精彩,便这般不轻不重地惩戒了几句,便各自罚俸三月,以示惩戒,又叫他二人互相陪个不是。
如今二人除了裆布,重新又是宽袍束带翩然的君子模样,顿时又各自重新捡拾回了礼仪,互相客气而周到的赔不是。
最后君臣一团和气,圣上宣布本次龙舟大赛的得胜者为尧太尉的青龙队。
接下来的赛事,并没有因为这一场水战受了干扰,依然有序地进行着。
尧太尉和白侯二人神色如常,有说有笑地一同并肩而来,落座在观赛台的首位上,似乎方才互相骑乘对方挥动铁拳的不是这两个人一般。
其他的观赛人看着二人神色如常,顿时有些失望,湮灭了看他俩热闹的心思,继续观看着比赛。
只是原本商定好的尧夫人与左相夫人碰面,商谈小儿女婚事的约定落了空。
那左相的儿子身在白龙船上,因为身子羸弱的缘故,实在挨不住铁拳,落入水里后也不知怎么的,被人折了手臂,疼得活吞了好几口江水。
最后左相府里的人连赛事都没有看完,便带着受了伤的少爷急匆匆地回去救治去了。
尧夫人心思清明,知道经过这番波折,这门亲事大约是泡汤了。
待得回到尧府,尧夫人紧绷着脸坐定,对着自己的女儿道:“你哥哥厉害,今日一船桨,便掀翻了你一船的大好姻缘,以后你若嫁不出去,便跟你哥哥过吧,日日哭他三顿,左右也是他造的孽,不能叫他自己活得逍遥自在。”
尧暮野坐在椅子上听着母亲讥讽,浑不在意道:“白侯的船上都是些什么货色,全是不禁打的,这样的姻缘,不要也罢。我尧家的女儿若是能愁嫁,那全天下岂不全是嫁不出去的女子了?”
尧姝亭与母亲所思不同,甚为今日能逃过一劫而畅快,当下贴心问道:“二哥,你的脸疼不疼,要不要我唤人拿药来给你抹?”
尧暮野笑着摸着她的头道:“不用,你歇息去吧,一会我回屋叫你嫂子抹便好了。”
尧夫人懒得再跟油盐不进的儿子废话,叫女儿下去后,倒是跟儿子说起了正经的:“尧白二家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维持的。如今白妃在宫里得宠,她新近又有身孕,如今她也算是在后宫一家独大、龙种丰盈,所以有了白家扶持将来她的儿子很有可能成为储君,皇后养的那个孩子,虽然是名义上的大太子,但是出身卑微,不能成事啊!”
尧暮野早也思虑了这个问题。下一代储君是何人,也同样关系到几大世家的潮涨潮落。只是到这他这一代,几个进宫的尧家女儿都无所出,顿时在诸位世家面前,显得后续不足。
不过现在,尧暮野倒是不太担心着此事,只说到:“萧妃的肚子还有一个呢,白家要成事,也要看我尧家同意不同意。”
尧夫人慢慢摇头道:“可是现在萧妃生产在即,皇上迟迟没有传召她回宫生产之意。在宫外上的皇子,在履历上便是要遗留下天然的瑕疵,若是将来有人以此做文章,必定叫皇家骨血蒙上污点啊!”
尧暮野皱眉道:“圣上先前同我商量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依照圣上的意思,临盆时会叫萧妃回宫生产的。”
尧夫人想起自己前日进宫闲聊时,太后有意无意露出的口风,缓缓地摇头道:“可是我看着太后的意思,是不打算再让萧妃回宫了,她肚子的龙种,恐怕是一枚废棋了。”
第147章
听母亲讲了从宫中听来的话锋后, 尧暮野一路沉思地走回了自己的屋舍。
一入院子, 便看见自己送给玉珠猫儿正在藤蔓架儿上打着吊儿,玩得怡然自得, 透过小轩窗可以看见玉珠正坐在厅堂, 用小药钵鼓捣着什么。
走进屋内便能闻到一阵浓郁的药香味。
玉珠正一下下捣药, 见太尉进来了, 便出声唤环翠:“替太尉大人更衣, 擦脸的巾子多备几块,烫热些。”
环翠脆生生的答应, 叫小丫鬟备了热水开始烫巾子,然后替太尉大人换了衣服。
“我问了府里的郎中, 这几味草药现捣汁敷脸最好,一会用巾子先敷脸,然后抹了药汁, 月约莫第二日应该能消肿。”玉珠一边捣药一边解释道。
尧暮野觉得这么乖巧的小娘子真好, 丈夫在外面打完了群架, 不会像亲娘一般唠叨责备,也只是贴心地准备药汁,顾全丈夫的一张俊脸。
事实上,一向抗拒婚姻的太尉自成婚以来一直过得甚是舒心畅意。
每天只要想要,便可以翻身抱住香软的娇躯;睁开眼,便是怎么也看不腻的可人模样。加之新妇性子好,只要不惹急了她,说话都是轻轻柔柔的善解人意,真是熨烫人心的暖宝。
太尉在舒心之余,有时甚至懊恼自己认识这妇人太晚,若是早早遇见娶回家里娇养着,岂不是平白多了些缠绵的岁月静好?
所以太尉大人每每从军署里出来时,心都如生了飞翼一般直往府宅里飞去。可是这几日军务繁忙,竟懈怠了新妇枕榻,也不知他的小娘子这几日饿坏了没有。
于是太尉简单地擦拭了一下,去了汗意,换上了宽松的寝服后,便从后抱住了盘坐在软塌小炕桌旁的小妇人,照着她那截白嫩的脖子啃哧了两口。
玉珠见这男人打架打得一身臭汗,回来就贴腻着自己,无奈地只能用胳膊肘推他:“还没有沐浴呢……”
尧太尉岂会看不出她嫌弃自己,当下也不松手道:“不识货,这等子男儿味道才醉人,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玉珠发觉有些习惯是可怕的,自成婚以来,新婚燕尔的日子可以说过得甚是糜烂,被让他日日拥在怀中极致疼爱,骤然分离了几日,竟然会在夜里空落落地醒来,惯性去地摸枕边健实的肌肉。
每每这时,她都会心内一惊。玉珠虽然自知自己虽然性情随和,可是从六岁家变开始,她的心内便无意识地修筑了一道墙,不想倚靠任何人。所以后来祖父病故,虽然祖母与养母百般刁难,她却从不会因此而对她们心生怨念,唯有期许过疼爱,才会因为受了冷落而怨恨。
她从不认为萧家待她好事理所应当的,又怎么会因为养母的疏离而怀恨在心呢?
而此前第一次婚姻礼,王郎待她的种种好,她也是诚惶诚恐地感念在心,但是夫妻缘尽分离之时,也不过是心生淡淡的怅惘罢了。
可是如今这第二次的婚姻,她却终于有种自己被硬壳里剥离出来的感觉。这个大魏朝的第一等权臣,使尽了软硬兼施的手段,终于让她成为了他的妻子,更是撬开了她心内的一道硬壳。
这种感觉是循序渐进,而不易觉察的,可是今日,在江边看着其他贵妇们纷纷聚焦在尧暮野的身上时,她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那种感觉陌生的叫人难受。
但是她自知,在这深宅之中的男人皆是顶级的权贵,若是叫他们若小乡宅院里的男子一般,安然守着一个妻子度日,当真是难如登天。这也是她当初极其不愿嫁给太尉的缘由之一。他从来不是个她能驾驭得了的男人……这种感觉,今日在江边时,便如被阴阳镜照射过一般,再度放大。
尧暮野开口询问这小妇有没有想自己,结果一声问完后,她却默然无语径自走神了去了,连捣药的手也微微停歇下来,当下不悦道:“怎么?你这是半点都不想我?”
个没心肺的妇人!得亏他深夜在军营里辗转,只恨不得飞回府里亲亲抱抱他的小娇娘!她却没有半点思念,这心难道也是玉做的?怎么这般的冰冷?
玉珠听出了他的不悦,却不回头,只继续捣药道:“……想你又如何,反正你也是回不来……若是太尉寂寞了,只怕解了兜儿布便有群芳袭来,这样奴家倒也安慰了,别委屈了太尉便好……”
这是什么怪话?太尉眨了眨眼才听出期间的酸味,当下竟是心花怒放,只扳着不理人的小娘子径自在软塌上倒下,狠狠地啄吻了她的香腮樱唇后才道:“我又不是广俊王那厮,什么时候解开兜布卖弄了?……不过我倒是好好地审审你,你可曾仔细去看他?”
玉珠想起白日里那一龙舟的混乱,尤其是广俊王只顾捂着下面却被人狠狠打翻在地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又噗嗤笑了出来。
看她这般一笑,尧暮野大概也猜出这小娘子一定是没错过那鸟儿出笼的一幕。当下吃味得很,不过他转念又一想那种小家子的鸟雀怎能跟大雕相比较?让这小娘子有点见识比较也好,总要知道自家的相公可不是外面哪个野汉子能赶得上的,当下便决定大度地原谅这小妇。只顾着一味胡闹起来。
可是玉珠却只嚷着药汁放久了会失了药性,到时候明日早朝就要肿脸见人了!
这才被他黏腻地抱在怀里,用纤纤玉指捏着药碎蘸着汁水敷在他脸上的青紫处,然后热敷了巾子在患处,两人便这般躺着说着闲话。
太尉这几日其实甚是操劳,加之今日白天的赛船,又狠狠地打了一场群架,一时被热巾帕热敷得甚是舒爽,只抱着玉珠,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不多时便打着微酣睡去了。
玉珠听着他的鼾声,突然觉得心内一阵的舒服,这几日独处生出的那种莫名的寂寥之感渐渐消失,鼻息间尽是他身上独有的男儿麝香之味,不多时也闭着眼伴着他的鼾声睡着了……
就如尧夫人所言,尧白二家的脸面总是要顾全的。
白侯的新婚在即,尧家自然要对这个昔日亲家有所表示。玉珠作为尧家的少夫人,责无旁贷要走一走这过场。
尧家的贺礼分作了两份,一份在新婚当日送到白府,而另一份则在成礼前由玉珠送到新嫁娘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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