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而且袁熙一直有意无意地调拨着自己与尧暮野的关系,以白尧两家一直暗中对抗的情形来说,玉珠是不打算再与袁熙有任何私下里的交谈的。
所以,虽然有几次袁熙走过来想要与自己倾谈,可是玉珠都是三言两语便敷衍了过来,转身便回到了太尉的身旁。
既然是茶宴,倒不必留客人们吃饭,所以过了一会,茶宴便结束了。
玉珠总算是挑拣出了一两个优秀的青年,与他们的母亲相谈了一会后,定下以后再一起聚会的约定,终于可以送客了。
而尧暮野却跟几个同僚还有庶族的官吏相约要一起外出饮酒,所以他们也纷纷骑马去了京郊的芳园饮酒赏花。
玉珠操劳了半日,本来便有些疲惫,可是想到小姑子今日的异状后,觉得还是要探视一番才好。
于是吃了午饭,换了身便装后,便带着环翠来到了尧姝亭的院落中。
因为临近下午,尧小姐与尧夫人一样都有午睡的习惯,这院落里也是静悄悄的,院落里服侍的侍女婆子,若无当值的也各寻了地方午睡去了。守门的婆子见少夫人来了,立刻小声道:“少夫人,小姐睡下了,还没起呢。”
玉珠道:“我知道,看看她有没有发烧不适便走,不必叫醒她。”
说着,她叫环翠留在庭院下,自己一个人入了屋子,不知为何,这外屋一个留守的丫鬟都没有,玉珠提着裙摆,入了内院。因为小姑子屋内铺设了西域进贡的软塌,软底鞋子踩在上面,全无声息。
当玉珠走到内室门口时,却听内院里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吟声音,仔细辨听的话,又好似女子的呜咽声,细细碎碎地连不成句子,似乎在说着:“不……嗯,不要……”
玉珠心下起了疑心,这分明是小姑子的声音,怎么是做了噩梦不成?当下推门便要入内,可谁知这门却是在里面被插上了。
玉珠这一推,并没有将们推开,倒是屋内的低吟声停顿了,不一会舒婷在内屋里声音略带沙哑地问:“……谁在推门?”
玉珠听她是醒了连忙高声说道:“是我,你的嫂嫂。”
尧姝亭的声音有些慌乱道:“嫂嫂……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是否安好,且开门吧。”
不一会,尧姝亭便开门了,可是玉珠抬眼这么一看,眉头不禁一皱,只见她身上只穿了安寝时的便衣便裤……只是那裤子不知为何,竟然穿反了。
第153章
看着嫂嫂怪异地朝着自己裤子望过来,尧姝亭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衣着这般的不得体,只能解释道:“睡前洗了洗……一时穿反了也没注意。”
玉珠倒是担忧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到:“哪里难受?睡一觉可好了些?”
说话的时候,她便拉着尧姝亭的手进了闺房之中。
尧姝亭的卧房是依照大魏时下最流行的女儿闺房的式样布置的。黄檀木的家具上雕刻着美丽而繁复的花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道。
挂着淡青色幔帐的床榻上枕褥有些凌乱,也不知尧姝亭这一个姑娘家睡觉时是怎么翻滚出来的。
尧姝亭跟着嫂嫂进了房间里后,反而镇定了些,只让嫂嫂安坐,她去给嫂嫂倒了一杯茶水。
“你屋里的侍女呢,怎么全没了人影?”玉珠看她自己倒水,不禁开口问道。
尧姝亭理了理鬓角的乱发道:“最近……睡得不甚踏实,听侍女们在外屋候着时些微声音都会醒,干脆减了她们的差事,不必再外屋候着了。”
听了小姑子的话,玉珠倒是有些感同身受,她入了尧府后,最不能适应的其实也是这群仆环绕的不适。白天还好些,尤其是到了夜里,当她与尧暮野新婚夜后,发现侍女环翠竟然就睡在新房外屋,只与内室隔了一道锦帘时,那俏脸灼烧得都快炸裂了。
这样一来,岂不是内室的声音尽是被侍女听见了?
可偷偷尧暮野说,他确实浑不在意,只说哪里府宅的内室里不得有一两个通房丫鬟?且得近身服侍着才方便。
可是玉珠确实受不得这个,第二日想到有人就睡在一墙之隔处,将屋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浑身且都僵硬了。
尧暮野撩拨了半天也不见她得趣,无奈下,只好叫外屋的丫鬟出去,以后夜里不用再陪房了,玉珠这才松懈下来。
虽然在以后贵妇人们小聚的茶宴上,她知晓了这陪房丫鬟实在是如同茶杯、夜壶一般平常的贵府必备之物,在有的府宅里,这陪房丫鬟甚至可以在男女主人欢好时,也参与进来在一旁助力增趣。
可是玉珠对于这种京城风俗实在是一辈子都不能适应!想象一下都觉得有些汗毛孔微微颤栗。实在是不敢想象尧暮野哪一天也学了这些京城世家里的派头,那该是如何是好?
既然这般感同身受,尧姝亭这颇为怪异的觉浅毛病,也让玉珠这个嫂嫂能够理解了。
见她并无大碍,玉珠说了几句话,问了下她对于今日见到了各位公子的印象。
尧姝亭看着那半开的窗户,走过去将窗户打得略大些,又朝外望了望,这才回身对玉珠低声道:“嫂嫂,我不想嫁人……”
这话,玉珠曾经也说过:“那时,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把握了自己的后半生,奈何天不遂人愿,而如今自己却嫁入了天下最不可能嫁入的人家之中。”
所以,她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略带无奈地听着尧姝亭的幼稚之言道:“亭儿,你应当知道,这也不全是由你自己的喜好决定的。单是你哥哥那关,你便过不去。不过,你为何有此言?”
尧姝亭憋红了脸,过了好半晌才道:“若我已非完璧之身,嫁出去,岂不是要给尧家蒙羞?”
玉珠绝没想到一次探病,竟然挖掘到了小姑子这样的私隐,真是有些如坐针毡,只拧眉问:“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那白家七少?”
尧小姐涨红了脸,似乎有些愧疚的神色,然后若壮士断腕一般点头毅然道:“对……只是嫂嫂,这事你莫要告知哥哥和母亲,总归是过去了,他如今已经另有良配,往事也不宜再提……”
玉珠真像让西北的民风好好刮一刮这满城的不正经。
“亭儿,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早先你俩不是都说没有过出格的吗?不然你哥哥绝不会让你与他……”
尧姝亭有些慌乱,咽了唾沫说:“这种事情……怎么好同哥哥讲,反正都是旧事,总归就是一时糊涂就……那个了……再说就算哥哥叫我跟他,我现在也是不愿了,为何女儿便一定要出嫁……难道就不能自己过上一生。当初哥哥不愿娶,母亲就随了他。到了我这,就好像尧家养不起我了一般,非轰撵着我走……难道要到夫家被丈夫发现我非完璧……然后百般虐待我不成?”说到这,尧姝亭悲从中来,竟然是啜泣开来。
玉珠觉得依着这般严苛的标准,她看京城里大半的女子都应该被夫家虐待至死。
不过看着大多数的女子都活得怡然自得,尤其是她家太尉大人的旧爱们似乎都嫁得很好的样子,玉珠便觉得小姑子实在是多虑了。想必这些婚前便偷偷与他人幽约的女子们必定是有规避的法子吧。
玉珠真是有些后悔来探视尧姝亭,结果听了这叫人崩溃的私隐,可是不能贸然地同太尉讲,不然依照尧暮野的脾气,定然会捉了那白七郎来打个半死。而这毕竟又是女儿家吃亏的事情,若是就这般叫尧姝亭嫁入白家,与那个扬州瘦马为伴,连玉珠自己想着都怄,更是万万不可行的。
结果尧姝亭说出了心内的隐秘,人也变得轻松了些,若无其事地与玉珠商量着过几天与宫内嫔妃们一起去京西避暑行宫赏花的事情,央求着嫂嫂替她琢磨一对小巧的碎桂花吊坠耳环搭配新制的霓衫。
可是自小姑子的院子里出来后,玉珠却觉得有些忧伤,只是微微感叹一声,觉得嫂嫂的责任真是有些不可承受之重。
她现在才觉得一向乖巧的小姑子绝对是尧暮野的亲妹妹,隐藏在尧姝亭乖巧表象下的,尽是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胆大妄为。
结果那一晚,玉珠又失眠了。连一向觉沉的尧暮野都发觉了她一直辗转。于是闭着眼搂着她的腰问:“怎么了,心内又闹腾什么事情,怎么还不睡?”
玉珠只说白日里操持茶宴,甚是兴奋,一时睡不着了。尧暮野便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闲话。
聊着聊着,玉珠便将话头引到了这女子的贞洁问题上了。
“我来京城后,一直觉得此处民风与别处不同……那些婚前与男子有了手脚的女子,是否会被夫家苛责?”
尧暮野这时微微睁开凤眼,借着月色看两眼毫无睡意的娇妻,挑着眉问:“你怎么问这个?”
玉珠无辜地眨眼问道:“就是好奇!”
尧暮野伸手弹了下她的脸蛋:“好奇这个作甚?你左右是不能三嫁的,学了这等经验也是无用,睡觉!若是再不睡,我们还可以做些别的。”
玉珠可知他说的别的是何意思,连忙合拢了眼睛。
不过听尧暮野的话锋,他似乎甚是了解此等隐情,一想到他曾经便是这京城里头号的浪荡子,玉珠心内又是一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辗转睡着了。
虽然在太尉处没有得到答案,可是玉珠到底还是在那一干贵妇的嘴里解了困惑,增长了见识。
魏朝的夏末最是酷热难耐,是以宫里有去行宫避暑的习惯,而朝中重臣与妻儿皆可随行。
不过玉珠原是不准备去的,因为她放心不下肚子渐大的二姐。可是萧妃却劝玉珠前往,同时说道:“我这肚子渐大,眼看着便要临盆,你若去了,可以勤见到皇上,正好可以打听一下我何时可以回宫待产,皇家血脉生在宫外的话,总归是好说不好听。”
玉珠心知二姐说得有理,加之因为庙庵毒烟的事情,二姐护院守卫更加严谨,加之此事震动了皇上,想必隐藏在暗处的黑手一时不敢动弹,所以也就放心去了行宫。
这一路旅途甚是无聊,幸而后来走了水路上了船,贵夫人们便可以摒弃了自家老爷,齐聚在船头一起饮茶闲聊,
而白侯前几日刚刚新婚,于是众位贵妇们热议的话题自然是与这位白家新少夫人有关的了。
而玉珠其实并没有参与,只是默默闪身在一旁,带着环翠坐在了靠船头一侧的船舱里,看着两岸的风景。
是以有些贵妇并不知她在船舱内,聊得甚是奔放。
“这位袁熙小姐当年就是不是个一般的女子,而今也是独领风云啊,只是不知她这新婚夜可否用了鱼鳔?”
另一个闲聊的女子小声问到:“何为鱼鳔?”
这时另一个在聚会时身为八卦长舌的妇人道:“这你都不懂?就是装了鸽血的鱼鳔儿,专给那些婚前失节女子所用,到时候放在下处,倒是可以装成个样子,糊弄过关去!”
“啊,还有这等手段,不过袁小姐为何要用?难道……是她曾经与那尧……”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瑞国夫人重重咳嗽一声道:“这般背后非议,像什么样子?快聊些别的吧。”
第154章
听了外面瑞国夫人打断了谈话,玉珠本以为这等私隐的密谈应该是暂时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另一个人开口道:“若是太尉大人当年娶的是袁熙小姐倒也好了,毕竟皆是世家。何至于他现在娶了一个庶族,而性情大变,原本京城第一的世家却落得要与庶族们为伍……”
说到这,顿时又勾起了众位夫人们的热情:“最近太尉谏言,竟然在录选户部从缺的时候,开设了小堂测考,无论士庶皆可参加,录取的官员,一律按照测考的结果来定。这测考的都是什么春种夏长的农田里的事情,世家里的金贵子弟们哪里通晓这些粗鄙事情?结果竟然一个都没有录用上!”
另一个说到:“可不是吗?还好这不过是户部选录从缺,可若是以后各部的吏官都这般选录,那我们这几家的子弟们岂不都要闲置在了家中?”
说到底,之前的那些个无关痛痒的传闻并不重要,最让在这些贵妇们真切担心的却是尧暮野对待世家们态度上的转变。
一向不亲近庶族的尧太尉如今发生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怎说都跟他新娶的那个出身卑贱的小商妇有些关系。
玉珠慢慢地直起身子。因为尧暮野也不喜妇人过问政事的缘故,船舱外这些人议论的事情,她并不知情。原来那日她向尧暮野建议之言,到底还是被他听进去了。
只是现在听了外面贵妇们的抱怨,玉珠突然明白了尧暮野之前顽固不亲近庶族的原因。
魏朝当年能够留存下来,完全是凭借着几大世家的力量。
而现在任何姓氏挑战这几大家的朝政根本,都无异于是撼动一颗爬满了藤蔓的老树,那树与藤早就缠绕合为一体,在拔下藤蔓的时候,很难不伤及老树,可是若置之不管的话,老树也迟早被缠身贪得无厌的老树缠绕而死……
而玉珠能确定的是,无论是何人撼动,都难免落下“毁树”的骂名。
这一刻,玉珠突然发现其实并不是尧暮野听不得劝,而是自己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诸位倒是清闲得很啊,在下的国事家事皆要操心一番,既然这样,尧某倒是要将诸位夫人的老爷们请到一处来,好好聆听下诸位的谏言,免得在下做事不体统,叫诸位看不过眼!”一个清冷的男声突然响起。
原本甚是气氛浓烈的私人小聚,突然被人硬生生的打断。
诸位妇人一抬头,大惊失色,从船舱另一处楼梯慢慢上来的竟然就是她们热议的对象——太尉大人本人。
这下子原本闲适的贵妇们一下子慌了神儿,暗自气恼船舱下的仆役们为何不暗示着绊住太尉大人的脚步,竟然让他在楼梯下将众人的话听了遍!
其实这还真不怪仆役们,实在是此时正是在江上顺风而下,而这毕竟不是在隐蔽的茶室里,顺着风,她们的声音飘得老远,也难怪到此处来寻找夫人的尧暮野听得真真切切。
贵妇们在尧暮野的一双凤眼的登视下全都大惊失色,谁也不接话茬,只匆匆向他施礼后,呼啦一下作鸟兽散。
尧暮野立在船头片刻,便见玉珠从那甚是隐蔽的船舱里出来,表情又是一凝,因为他知道她也尽是将方才之言听了进去。
玉珠默默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半响无语。
“我并没有同袁熙她……”
“我不该向太尉谏言选录……”
二人突然同时开口,却都是想向对方解释一二。
尧暮野突然这小妇人在意的竟然是这些贵妇们说的后半段关于政事的话,心里顿时一翻竟然说不好是什么酸涩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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