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嘉树
农村人还在为果腹而愁眉不展的时候,城里人已经谈起了浪漫主义和文学情怀。
初蔚想,城市和农村的贫富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她小声道:“这话不要乱说了,我们是下乡插队的,不是来搞对象的,而且我还小,才十七岁呢,谈情说爱的事情,至少要等成年了再说,祸从口出,你知道吗?”
作风问题,在这个年代,尤为关键,她要先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里,等合适的时候,她会说出来的。
黄晓捂住了嘴巴,然后点点头:“嗯,我不说了。”
初蔚和黄晓收拾好篱笆上的枯藤,环顾四周,真心觉得这屋子好。
前有篱笆后有栅栏,院子东南角有一株柿子树,不高,不会挡太阳,东边有大概不到一分地的自留地,可以种点蔬菜。
前有小河,后有小溪,再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啊……”突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嚎叫从巷子口传来。
“天杀的,欺负我这个大肚婆,还有没有人管管了……”
第75章 撒泼
于红霞一看到她那公婆和奶奶小叔子以及小姑子都在那瓦房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敢情这一大家子都合起伙儿来糊弄她。
还说什么上花溪得的也是土角房,好家伙,搬家跟土匪似的,那麻溜劲儿,还不是怕她察觉了闹起来吗?
她心里杵着一口气,一到他们家门口,就直接瘫在地上了。
“你们这一窝都是土匪,我嫁给你们贺家,给你们家生娃,得不到你们一点好,你们偷摸吃肉不给我也就算了,这会儿有砖房住了,也偷偷摸摸的,把我跟我家贺老大撇下,你们可真是鬼啊,真精啊,老东西,你们就这么对你们没出世的大孙啊,自己住这砖房住得安心啊?没天理,欺负人,欺负我这个大肚婆哦……”
初蔚挖了挖耳朵,她果然不太长记性。
黄晓小声道:“农村女人骂架可真有一套。”
张桂英一时手足无措,这刚落户,儿媳妇就上门闹,新邻居们这会儿都在院子外头张望着呢,这脸上太难看了。
她跑到于红霞身边,好声好气道:“红霞,你先起来,进屋说,进屋说。”
于红霞会跟她进屋说?
她一把推开张桂英,泼得更凶了:“你别假模假式的,装什么好人,大屋被你占了,你让我进屋说?我不进,你占你儿媳的大屋,你的良心呢?你就这么对你大孙啊?你住得安心吗?”
贺闻远脸色铁青,俯首对闻星说了两句,闻星走上前去。
他是男人,于红霞又是孕妇,他去理论,落人话柄,说他一个大男人欺负孕妇,让小丫头片子去解决,就够了。
闻星拉了她妈一把,对她嫂子道:“大嫂子,这瓦房,那不是我们的,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是大队支书为了奖励抗险救灾有功的蔚姐姐,分给她的,蔚姐姐让我们住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去找大队支书说道理,让支书给你做主。”
初蔚愣了一下,忍不住轻轻拍了两下手:“孺子可教啊。”
闻星学她学得有模有样,知道于红霞怵什么了。
那于红霞也愣了一下,继而拽着贺闻山的膀子跳了起来,一个大嘴巴子扇到了闻星的脸上,闻星直接被她扇到了地上去。
贺闻远一见,怒火中烧,箭步走来,把闻星从地上拉起来,反身,扬手就要抽于红霞。
说时迟那时快,贺闻山一把将于红霞护在了身后,恳求道:“闻远,你嫂子,怀着身子呢,你别上火,别上火。”
张桂英也打圆场:“闻远算了,算了,星星也没伤着,就算了。”
贺闻远咬牙看着眼前撒泼的女人,神色阴沉:“你指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吧,最好怀个十年八年的,不然总有收拾你的那一天。”
于红霞身子抖了抖,这小叔子的眼神好像要吃人。
闻星躲在贺闻远身子后面,捂着脸,小声抽泣着。
贺闻远压着心头怒火,转身捧着闻星的脸,小声道:“疼吗?”
闻星扁扁嘴,努力让泪水往肚里咽,怕二哥哥为了她打大嫂子,到时候家里又是鸡犬不宁。
“不疼。”
第76章 一个大耳光
黄晓小声道:“他妈的,这孕妇哪像孕妇?抡圆了膀子打人的时候,可半点没有孕妇的样子。”
初蔚咬了咬牙,走上前去,一扬手,直接给了她一个大耳光。
于红霞懵了一下,顿时泼起来:“你打我?我可怀着身子哪,亲娘咧,还有没有王法啊?”
初蔚冷声道:“你能打星星一个孩子,我就能打你这个孕妇,你再喊一声试试看。”
贺闻山有些不高兴:“这是我们家家事,你一个外人掺和啥?”
初蔚冷笑:“本来不关我的事,但你要抢我的房子,那就关我的事,你对支书的安排,有意见?”
在这个还集体种田,一心向公的年代,一个地方的村支书,那就是顶天的大官了,村支书都是吃公家粮,都是党员,都是知识分子,在上面是能说上话的,他们都对支书心服口服。
于红霞一激灵,赶紧道:“你咋冤枉人?”
初蔚冷笑,拔高了音量:“我冤枉你了?这是支书分给我的房子,我让谁住,那是我的自由,轮不到你在这撒泼打人,你要是有意见,我们现在就去支书那说理去。”
于红霞吊着贺闻山,梗着脖子:“这是家事,找支书说啥理,我不去。”
“家事?咱种的田都是公家的,你能分得清哪个是家事,哪个是公事?”
于红霞在心里骂娘了,这狐媚子,说起道理真是一套一套的,还都是文词儿,她哪说得过这狐媚东西。
等她卸货了,等这小叔子去部队了,她骂不过这狐媚子,她动手还能打不过这狐媚子?
早晚有一天,要好好收拾这牙尖嘴利的东西。
于红霞软了口气:“那……那人家哪家公婆跟儿子儿媳分家,不把好房子给儿子家?没道理他们住砖房,我跟我家老大却住土角房,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你还挺替你公婆名声着想的,你放心,没人会说闲话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房子是我初蔚的,我愿意让他们住,他们才住的,你少操这些闲心了。”
于红霞气得差点扬手打人,知道这狐媚子门道多,才硬生生按下了自己的手。
“我肚子里还有娃呢,你们咋能欺负怀身子的人?”
于红霞挺了挺肚子,是彻底不要脸了。
初蔚噗地一声笑了:“你肚子里有孩子,我寻思这孩子也不是我初蔚的啊,我为什么要念着你的孩子给你大屋住?”
情绪值+50,扩地五分。
围观的邻居们都哄笑出声。
于红霞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道:“你……你给我记着!”
初蔚笑笑,走近,压着声音道:“我记性好着呢,今天这一巴掌只是替星星还的,你做得孽可远不止这些,我看你这肚子里的货还能护你到几时?”
于红霞翻了个白眼,狐媚东西还挺猖狂,她可是农村干庄稼活儿的,手上那把力气,以后会让这城里娇娇女见识到的。
她一把推开初蔚,恶狠狠道:“贺闻山,我们回家。”
初蔚本来站得挺直,眼角余光瞟到一旁站着的是贺闻远,立刻晃了晃身子,黛玉附体,差点摔到地上。
贺闻远伸手护了她一把,大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第77章 送他走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们聚在一起吃了晚饭之后。
第二天,贺闻远就要去县城部队了。
秋收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大队里按照工分给各家各户分粮食,大队里再把收成上来的稻谷用船运到公社粮站。
也有些农民种的自留地,手上有余粮的,会自己卖给粮站。
这些都是小事了,用不着贺闻远了,他的探亲假也用完了。
是得回去了。
秋天的早晨,大雾茫茫的,农人们都穿上了两件衣服。
贺闻远穿的是军装,下身是土蓝色工裤,一家子人在大堤上送他。
闻星眼泪汪汪的揪着她哥的衣角,眼泪泡儿一串一串的:“二哥,你能多留两天吗?”
贺闻远摸了摸她的头:“部队里有事,你得懂事,哥哥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奶奶,不能让你嫂子欺负你们,听到了没有?”
闻星扁扁嘴:“我知道了。”
贺红生和张桂英嘱咐了两句,无非就是在部队上别亏待自己,该吃的要吃,不能总想着省给家里,还有就是要记得来信。
贺闻远一一应下,便让他们回去了。
闻星要上学,他爸妈还有自留地的活儿要忙,耽搁不得。
三人走了,这长长的大堤恢复了冷清,风吹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
还很早,是早晨六点钟,贺闻远朝远处张望着,心头竟然有些期冀,期冀着有些人能来送送他。
下花溪的知青宿舍,昨儿睡觉前,初蔚和自己说了,今天得早点起来,得去送贺闻远。
可大队长体恤他们忙秋收累着了,给他们休了一天,这会儿小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初蔚她……她睡过了。
猛然惊醒的时候,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初蔚心一沉,摸出手表一看。
完了,已经七点半了。
农村人本来就爱起早,她估摸着贺闻远大概三四点就往公社赶去了。
她什么都来不及做,套上夹克衫,胡乱理了下头发,就往上花溪大队跑去。
她一刻都没停歇,跑了半个小时,跑到上花溪六队的大堤上时,就看到白杨树下站着的高大男人。
浓雾尚未散去,初蔚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小跑着过去,他竟然还没走,她心中有些窃喜。
大约,也是舍不得家里人吧。
还是,专门在等她呢?
贺闻远小心翼翼藏着心中的情绪,只是含蓄地微笑了一下:“小初同志,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