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白贵妃眼睁睁看着那柄剑缓缓没入她的身体,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利剑在肉里穿行,慢慢的割着她,疼得她身子都缩了起来,再也坐不住,缓缓往后倒去,哀怨而痛苦的眼神一直看着皇帝。
皇帝也看着她,嘴角慢慢牵起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是真正的感到痛快。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多少次在半夜醒来,他都想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慢慢停住呼吸,可是很奇怪,这样一个让他憎恨的女人,偏偏又是他离不开的人,他迷恋她的身体无法自拔,迷恋她带给自己的*,可每一次欢爱过后留下的空虚又是那么让他懊恼沮丧,仿佛形成了恶性循环,周而复始,他似乎永远是这样,从一个怪圈跳到另一个怪圈里,但那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是与他的皇后携手走过今生。
他看着白贵妃倒在凌乱的账幔里,闭上了眼睛,一条鲜活的生活变得了无生机,他撇开眼,决然的转身走了出去,听到身后有宫女低呼,“啊,贵妃娘娘……”
每个人都逃不了自己的宿命,他曾经犯了错,是时侯该还了。他重新上马,直奔凤鸣宫,如果春儿的魂还在,希望她能等着他,阳世间做不成夫妻,到地府他们再续前缘。
相比瑞福宫的鸡飞狗跳,凤鸣宫里和往常一样安静,各人做着份内的事,好象宫门口传来的厮杀声丝毫不能影响他们。
刘福迎到门口,“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楚王要攻进来了,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刘福笑了笑,“奴才在宫里几十年,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无处可逃,还是留下吧,命不命的,早已经看淡了。”
皇帝看他一眼,也笑了,迈着大步往寝宫里走,“朕进去后,把门关上,谁也不要进来,朕想跟皇后说会话。”
刘福把他送到寝宫门口,呵着身子:“是,老奴定不会让人进来打挠皇上。”待皇帝进去,他把两扇门关上,神情详和的立在边上。
没有谁会进去,真正要进去的人,他也挡不住,看到楚王过来,他主动打开门,“王爷请进。”
楚王迈进去,屋里很暗,也很安静,走了几步才慢慢适应里头的光线,他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皇帝,回头看了一眼,刘福指了指屋里的大床。
那张床垂着账幔,象一艘沉默的船,楚王走到床边站定没动,刘福快快的上来打起账子,一层层撩起来,终于看到了皇帝。
他笔直的躺在床上,双手垂在两侧,脖子上被割开了一条大口子,血没凝住,缓慢的往外流淌,如此骇人的场面与他安详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透着无法形容的诡异。
楚王默默的看了一会,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沉声吩咐刘福,“给大行皇帝更衣。”
第五百七十六章他来报仇了
宫里的打斗仍在持续,楚王走在一片刀光剑影当中,神情淡然,仿佛那一切都与他无关,墨容瀚死了,关于他的一切将会慢慢倒退成历史,东越会开创另一个王朝,一个更加强大的,繁华的盛世。
皇帝在凤鸣宫自尽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去,和楚军奋力厮杀的锦军禁军听到消息都愣住了,脸上一片茫然之色,主子都没了,他们还拼个什么劲,不如保命要紧吧……一个两个纷纷扔下刀器投降,一场腥风血雨就这样消弥在一片哀嚎之中。
收尾的事不用他理会,自然有人接手,他抬头看天,太阳升到了头顶,正午时分,一切的阴暗丑陋都在阳光下无所循行。
楚王在心里默然叹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璋合殿,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信步走了过去。
门口没有人,这样一场腥风血雨的变故,人人吓掉了半条命,不会有谁还尽责的坚守岗位。
正殿里没有人,从后殿传来一些动静,是荣嬷嬷的声音:“太妃,您觉着好些了么?”
瑞太妃的声音很虚弱,伴着哭腔:“能好么,命都快没了,当初哀家想要楚王妃的命,如今他来报仇了。”
荣嬷嬷道:“您瞧您,怎么听不进劝呢,王爷这是在救您,要不是他先射中您,皇帝的剑就能割断您的喉咙,您怎么好赖不分呢。”
边上还有黄有道的声音:“是啊,太妃,王爷那是迫不得已,宫里乱成一锅粥,人人自危,到处逃命,谁还能顾上您啊,只有王爷惦记您,第一时间派了魏医官来给您医治。王爷有分寸,只伤及皮肉,未动筋骨,养些日子就好了。”
魏仲清在一旁接话,“太妃娘娘,黄公公说的对,王爷心有成算,绝对伤不了您的,还未破城之时,王爷就让宁大人将下官送进来了,不然下官哪能这么快进到宫里来。”
瑞太妃默了一会,“哀家想想还是寒心,皇上自幼养在哀家宫里,哀家自问对他不薄,可紧要关头,他拿哀家做人质……”
黄有道说,“娘娘,皇上已经去了,人死灯灭,您就别再想那么多了。”
瑞太妃愣了一下,“皇上去了?什么时侯的事?”
“不到一个时辰。”
“他是,是怎么……”
“皇上在凤鸣宫自刎,死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里。”
瑞太妃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墨容澉站在阴影里,远远的看着她茫然失措的脸,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倒底是她养过的,总归有几分感情,不象他,虽是亲生的,却总隔了一层。
他没有进去,默然的转身离去,正好一个小宫女匆匆往里走,差点撞到他,吓得直哆嗦:“给,给王,王爷,请,请安……”
墨容澉没理她,大步迈出了殿门。
他一路往前庭走,看到一个人披着大氅飞快的朝他跑来,紫翠色大氅被他跑得翻飞,象一只大蝶似的,跑到他面前,叉着腰喘了几口气才说话,“三哥,你终于,回来了。”
墨容澉淡然的点点头,“嗯,回来了。”
晋王原本是一脸兴奋之色,见他淡淡的,神情也黯了下来,“三哥,你……”
“我没事,”墨容澉把手负在后面,眯着眼打量他,“六弟别来无恙。”
“我很好,就是担心三哥,”晋王也打量他,越看,心越往下沉,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楚王,尽管脸上一派平和之相,但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乖戾之气,让人不寒而粟。
楚王和楚王妃的过往,他是一路看过来的,当楚王妃的恶耗传来的时侯,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果然没多久,楚王就挥师北上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楚王妃和小世子突然间不明不白的死去,定有蹊跷,所以这场仗,楚王是为楚王妃和小世子而打,是在渲泄他心里的愤懑!
过往不必要再提,提起来都是伤心泪,晋王在他肩上拍了拍,“三哥回来了就好,眼下一切成定局,三哥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墨容澉望着承德殿,整个禁宫,只有那里最热闹,不时有太监宫女进进出出,为大行皇帝的丧事做准备。
“给大哥风光大葬!”
墨容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神情中带了几分哀怜,“兄弟一场,三哥这么做是对的。”
墨容澉说,“他自己不动手,我不会杀他,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死了比活着好。”
墨容泽懂他这话的意思,一个登过顶峰的人突然从高台上掉下来,那是比生不如死还难受的感觉,不如安静的离去,成王败寇,方为英雄。
两个人都没说话,默然的站着,墨容泽余光一扫,低声说,“太子来了,我避避。”
墨容澉说,“有什么好避的,难道以后不见面了?”
墨容泽听他这样说,便站着没动,待太子到了跟前,拱手行礼:“见过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一向可好?”
太子见到他倒是很高兴,亲热的拍拍他的肩:“几年不见,六弟还是老样子,刚回来那会就想见见你,但是没办法见,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年,现在好了,以后咱们兄弟又可以象小时侯一样在一块聚聚了。”
墨容泽笑了笑,“那是自然的。”他抱歉的冲两位兄长拱手:“弟弟还有事,要先走一步,日后再聚吧。”
墨容澉没说话,太子却是嗔怪:“有什么事能比咱们兄弟相聚更重要的,今日旗开得胜,咱们少不得要喝一杯。”
墨容澉淡声道:“大行皇帝丧中,喝酒就免了吧,日后有的是机会。”
太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附合,“三弟说的对,大行皇帝丧中,不能饮酒,日后再聚吧。”
墨容泽又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说,“六弟是不是对我有成见,怎么我一来,他就走?”
墨容澉没答他。
太子又说,“咱们现在正缺人手,不如叫他入朝,身为墨容氏的子孙,这些事他责无旁贷。”
墨容澉摇摇头,“他对入朝没兴趣,做惯了闲散王爷,随他去吧。”
太子不过是试探,听他这样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第五百七十七章重回东宫
太子信步登上寿石阁,这是禁宫最高的地方,他以前最喜欢在黄昏的时侯来这里登高眺远,俯瞰整个临安城,看着繁华的街市上渐次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看夜幕一寸一寸漫上来,天高地远,星月在头顶闪烁,由然而生一种豪迈之情,这将是他的天下,从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其他皇子不同,他是储君,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
他特别羡慕先皇龙袍加身坐在龙椅上,接受文武百武朝拜的样子,“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喊声如此震耳欲聋,振奋人心,久久回荡在偌大的宫殿里。先皇安静的坐着,不怒自威,那份从容清贵,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神。
在他看来,那是一把神奇的椅子,平素先皇与他相处,与任何一位慈父无异,可一登上那把龙椅,立刻光芒万丈,那是龙椅赋予他的赫赫天威。他相信等自己坐上那把龙椅时,一定也和先皇一样。
只可惜,左防右防,还是棋差一着,被大皇子钻了空子,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天下,还让他象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藏,他心里那个恨啊,真是恨不得剥其皮啖其肉,哪怕他如今死了,也难以消他心头之恨。
还好,墨容澉没有让他失望,他押对了宝,诸葛先生说的没错,得楚王者得天下,但是要坐稳江山,还要能掌控他,大皇子得到了他,却忌讳他,终日惶然,害怕养虎为患,最终一败涂地。他不一样,他有胆有识,能抓住墨容澉的软肋,让他臣服。
他自幼在权力中心长大,耳濡目染,也成为玩弄权术的好手,驭人难,驭墨容澉这样的人更难,但他做到了,这才是一个君王应有的能力。
天色慢慢暗下来,空气里几乎已经闻不到血腥的味道了,风涌动衣袍,吹起他的大氅翻飞,他深吸了一口气,笑容在嘴角慢慢延伸,一切尘埃落定,他今天踏进了禁宫,就不会再出去,倾其一生,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禁宫里铸就自己的功德圆满,等大行皇帝发了丧,他就该择日登基,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成为东越真正的君王。在他死后,他也会有皇陵,他的牌位会和历代皇帝摆放在一起,成为后人追忆的圣人。
他本来想把住处安排在承德殿,那是历代皇帝的寝宫,但楚王说大行皇帝刚死,只怕还没走远,万一冲撞就不好了,等办完丧事,在承德殿和凤鸣宫做几场法事,彻底清除了魑魅魍魉再说。
他心里也有些忌讳,便让人把自己从前的宫殿整理打扫,暂时先住在那里,等登基大典过后,再搬到承德殿去。
大半天的功夫,打扫的打扫,收尾的收尾,宫里彻底安静下来了。
太子慢悠悠的往回走,碰到掌着灯来迎他的李小鲁,问道:“都安排好了么?”
“是,殿下,都安排好了,孙公公是宫里的老人,指挥调度一丝不乱,底下办事的也利索,长英殿已经收拾得焕然一新,就等着迎殿下回宫。”
太子满意的点点头,看着暮色中还有忙碌的各处身影,问,“诸葛先生的住处安排了么?”
“属下把他安排在偏殿,殿下觉得可好?”
“诸葛先生是孤的良师,应当离孤近些,如此安排甚好,”顿了一下,又问,“楚王呢?回府了么?”
“没有,韩将军和下面的几位将军都在侍卫营那边处理事务,楚王在璋合殿。”
太子想起楚王射向瑞太妃的那一箭,嘴角微扬:“大约还是担着心,所以在那里守着,瑞太妃的伤势怎么样?”
“听说伤得不重,楚王第一时间就派了医官过去,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无碍了。”
太子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承德殿,比起皇帝刚死那会,此刻的承德殿悄无声息,在夜暮中静静的趴伏着。
“大行皇帝的灵柩抬到长身殿了么?”
“已经抬过去了,那边正准备着。”
听起来事事都顺,太子放了心,走进长英殿,孙贵喜听到传报,一路小跑着迎出来,一个千儿栽下去,再起来时,老泪纵横,哽咽着道:“奴才给殿下请安,给殿下道喜,一别六年,殿下终于回来了!”
太子是打小是他伴着长大的,对主子的情谊自然非比寻常,六年前他舍命护主,差点没死在路上,后来大难不死,他便知道,终是会有这一天的,如今得偿所愿,怎么能不让他百感交集!
太子亲手扶起他:“好日子来了,哭什么,如今回来了,你还是东宫的大总管,等过些时侯,你就是承德殿的大总管了,当初孤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可算灵验了。”
孙贵喜抹着眼泪,“殿下洪福齐天,都是托殿下的福。”
太子在殿里四处走了走,孙贵喜有心,居然把已经改为皇子讲习所的长英殿恢复得跟从前的东宫一模一样,八开的紫檀木大屏风,镂银独铜鹤熏炉,连博古架上的瓷器都四处搜罗了来,原封不动的摆上。
但倒底还是有些不同了,书柜里没有他的书,书案上也没有他的笔墨,青花的箭筒里是光秃秃的。想来他所有的墨宝早被销毁掉了。
太子扫了一眼雪白的墙,叫人笔墨伺侯,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摊开雪白的开化纸,他提起狼毫,蘸了蘸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荣辱不惊。
这原是他书房墙上挂的字,现在挂画的地方变成了一幅山水画,孙贵喜忙叫人把刚写的字小心翼翼烘干墨汁,好拿去裱上挂起来。
这时,诸葛谦瑜走了进来,对他拱手笑道:“老夫给殿下道喜了。”
太子对他向来敬重,忙请他过来看自己的字,“先生觉得如何?”
诸葛谦瑜认真看了看,捋着胡子点头,“不错,殿下的字刚劲有力,磅礴大气,一看就是大家风范。”他把目光从字上移开,踌躇了一下,“老夫听说宫里的禁军由韩通接管了,眼下很多事情没有理顺,韩将军是这次攻城的副帅,由他接管殿下可以放心,老夫说过,得楚王者得天下,有楚王替殿下看着江山,殿下便没有后顾之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