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原先是浣衣局的管事,叫杨八,背后人称王八,为人霸道,贪婪,好打人,娘娘刚进宫的时侯,大概是被他欺负了,所以联合浣衣局的宫女们一起告状,良妃娘娘主持了公道,降了杨八的职,但他在宫里根基不浅,有个干哥哥叫杨备元,在内务府当差,是个执腰牌的管事,俩人合计把娘娘的妹子抓走,但娘娘是不是落在他们手里,臣还没查到。”
皇帝头一次对他发了脾气,“蠢货!为什么查不到,把人抓到天牢逼供,还怕他不开口?”
挨了骂,宁九也是面无表情,“杨八和他的干哥哥也一同失踪了。”
皇帝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知情人死的死了,失踪的失踪了,朕的媳妇还是找不到?”说着又发了怒,抓起桌上的雕龙的镇纸狠狠摔在地上,厉声道,“你是怎么同朕保证的,五天内一定把千帆找出来,现在可好,你上哪去找?这可不成了笑话么,在朕的宫里把朕的媳妇儿丢了!”
龙颜震怒,奴才们跪了一地,没人敢吭声。
皇帝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侯,人还得接着找,他再不要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了,找到了就把人拴在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再也不把她丢下了。
想想真是后悔,那些日子,她逃他追,几乎要无限接近了,只要他使个计,必能让她现身,可惜他那会没胆子,不敢茂然行事,想着,总归她愿意见的时侯再见吧,模竖到了跟前,不在乎这三五天。
哪成想,一念之差,事情却进了死胡同。
半响,他说,“那名宫女的尸体在哪,朕要去瞧一眼。”她认的妹子,定是爱护的,后事定要办得妥当才行。
宁九跪在地上说,“皇上,臣去的时侯,那宫女还没有死透,臣斗胆把人安置在后面的围房里,请了魏太医来瞧,但魏太医说,要想救活很难。”
“传朕的旨,让魏仲清务必把她救活了,救不活,拿他的命来抵。”
“是,臣这就去传旨。”
“不用你,”皇帝说,“你去查杨八和杨备元的下落,同时封闭宫门,任何人等不得进出了,只留午门,门上盘查要做到滴水不漏,去吧,现在就去布置。”
“是,臣遵旨,”宁九行了礼,退了出去。
皇帝带着一行人去了后边的围房,围房本是承德殿宫女太监们住的地方,皇帝从不过来,不当值的宫女太监们见到万岁爷,都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迎驾,有呆在屋子里的,干脆就躲在里边不出来了。
前边有小太监探路,知道人在哪间,早早打起帘子侯在那里。
宫女住的屋子不甚宽敞,而且在大殿后头,背光,屋里显得很幽暗,皇帝弯了腰才钻进去,看到不大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若不是露出头来,被子底下就跟没躺人似的。脸上大概是清理过了,青红紫绿,还有数道血痕,一看就是受过大刑的。
皇帝看着这个宫女,心里有些感慨,白千帆是最见不得弱小的,明明自己也不强,却总是扮演保护者,现在可好,为了这个半路认的妹子,把自己搞丢了。
魏仲清掀帘子进来,见皇帝在屋里,吓得忙行礼,“皇上怎么到这里来……”
皇帝摆摆手,问他,“能救活么?”
魏仲清摇了摇头,“很难,恐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皇帝瞟他一眼,“朕亲自来给你传旨意,救不活她,你拿自己的命来抵。”
魏仲清吓了一跳,又要往地上跪,被皇帝拉住,“有这功夫,多想想办法,不论花什么代价,你替朕把人救活。”他是最了解白千帆的,她的妹子要死在宫里,心里肯定恨死他了,谁让他是这禁宫的主人呢。
第七百三十九章太子换狸猫
当修元霜把计划合盘托出时,白千帆愣了半响,仍是搭耷着眉眼,嗫嗫的道,“娘娘觉得我长得象那位公主?”
“当然,还需要再装扮一下,”修元霜打量她,“身形和眉眼象,脸不象,你黑,她白,抹上粉就好了。”
白千帆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墨容澉娶了一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公主么?说起来,她对那位公主也有些好奇,现在听修元霜这样说,就更好奇了。
“万一让皇上看出来怎么办?”
“你放心,皇上轻易不会去西华宫的,那就是个冷宫,除了一个宫女,也没有别的奴才,不会穿帮的。”
“那名宫女……”
“她主子在本宫手上,她自然不会乱说话。”
白千帆舔了舔嘴唇,“娘娘会杀了那位公主么?”
“自然不会,本宫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只是这里边的缘故,你不需要知道,没有人会因此丧命,除非你不能保守秘密,本宫虽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杨八和杨备元,本宫已经替你杀了,以告慰你妹子在天之灵,本宫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如今就看你的了。”
白千帆觉得自己应该去见见那位公主,她需要去寻求一个答案。
可是见到如珠和舞阳公主的时侯,她震惊了,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珠和如玉也目瞪口呆,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
修元霜很满意双方的表情,也不说话,只抬抬下巴,一个亲信侍卫便上前捉住如玉,黑布罩子往头上一罩。
如玉大叫:“你们要做什么?”
“闭嘴,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乖乖的,到时侯再放你回来。”
如珠始终表情愣怔,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如玉带走,一声不吭。在白千帆面前,她还能说什么呢?
修元霜威胁她,“想保你主子的命,就别多嘴,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如珠不明白修元霜想干什么,但她不多嘴,为了如玉,更是为了白千帆,她听出来,修元霜并不知道白千帆的真实身份。
修元霜在这里不能呆得太久,给了白千帆一个暗示的眼神,很快带人走了。
白千帆在见到如珠如玉的时侯,脑子轰的一炸,过去所有的画面纷至沓来,凌乱的,漫天飞舞,她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可她知道,真相就在里面。
“说吧,”良久,她终于开口,“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如珠踌躇了一下,低下头。
“快说,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
白千帆气势如虹的低喝,惊得如珠身子一抖,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说便说吧,公主是当事人,她有权知道所有的事。
于是,她把整件事从头到尾,都说了出来,说出来,她就轻松了。
白千帆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因为太过震惊,她总觉得有点不真实,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她终于知道自己受尽磨难,饱含相思之苦和失子之痛是拜谁所赐,她也为女皇异想天开,匪夷所思的计划而感到可笑。
是的,很可笑,一个抛弃女儿的母亲,在多年之后含泪拥抱她,唤她做囡囡,说亏欠她,要补偿她,事实上却是拆散他们夫妻,造成东越大乱的罪魁祸首。
所以,她会忘记墨容澉和麟儿,会愿意嫁给蓝文宇,是因为她被控制了心神。
还好,墨容澉的到来,唤醒了她封住的记忆,她终于逃回来了。然而,局面已经变得不好收拾,墨容澉纳了后宫,还娶了别国的主公,她心灰意冷,只想带着墨容麟离开,可万万没想到,墨容澉娶的是南原的舞阳公主。
她,就是南原的舞阳公主。
他费尽周折把她娶回来了,可惜,娶了个假的。
她捂着脸痛哭流涕,哭造化弄人,叹自己曲折的命运。
如珠站在一旁脸色惊慌,却是束手无策,半响才低声劝她,“殿下,您别哭了,也别怨陛下,她是为了南原的百姓,想打破诅咒,不想南原终有一日自取灭国。”
白千帆把头从手心里抬起来,若她是深明大义的人,确实不能怪女帝,为了国家,牺牲一个女儿无可厚非,这大概就是女帝常挂在嘴边的苦衷吧。
如珠说了,女帝把她留在南原,确实是为了她好,蓝将军也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墨容澉会死在千面人的刀下,东越会被女帝不着痕迹的接管,而她,会在女帝为她编造的美好世界里幸福的生活下去。
她不敢相信,如果女帝设置的这一切真的成了事实,她的人生该有多么可悲。
好在她及时醒过来,好在墨容澉比女帝想像的更聪明,好在夫君儿子都好生生的活着,不然,她这个最惜命的人,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她胡乱的抹着眼泪,听到如珠诧异的声音,“殿下,您的脸……”
白千帆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索性吩咐她,“去打水来,我就是舞阳公主,不必再扮谁了。”
如珠应了声是,转身出去,白千帆久久的凝视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很有些唏嘘,若是修元霜知道,她原本想狸猫换太子,结果却用太子换掉了狸猫,会是什么表情?
对于修元霜这个人,她已经无法简单的定义是好人还是坏人了。修元霜的口碑在宫里不错,底下人敬她,也怕她,她尽心操持宫务,处事公平,赏罚分明,悉心教导墨容麟,爱护有加,她一度很感恩,可修元霜把自己弄到西华宫,是为了要代替舞阳公主,据如珠说,除了皇帝和几个亲信,没有人知道西华宫的舞阳公主是假的,所以修元霜打算用一个假的,换了真的公主,只是她误打误撞,把真公主换回来了。
如珠端水进来,白千帆把脸上涂得厚厚的一层白粉洗掉,恢复了本来面目,现在她谁也不扮了,就是她自己。
她吩咐如珠,“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更不能在皇上面前露陷。”
如珠点点头,“只是殿下,良妃用您换走假的公主,用意何在?”
白千帆托着腮想,是啊,修元霜用意何在呢?
第七百四十章爹去找娘亲
说来也怪,明明封锁了宫门,可就是找不到白千帆,也找不到杨八和杨备元。
三天后,宁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皇帝的脸色更难看,小太子脸上没了笑容,沉默得象一颗小石子。整个承德殿上空乌云笼罩,眼看就要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宫里的人对这次稽查都有些莫名其妙,秋纹很是担心,对修元霜道:“主子,怎么皇上管起内务来了,是不是……”
修元霜在抄经文,自从墨容麟走后,她又开始整天抄写经文以求内心的平静。
她不以为然,“听说内务府要重新拟定宫人内册,大概是因为这个吧,皇上仁慈,在税收上做了减免,如今国库不甚充盈,原先就有吃空饷的,如今查实了人数,倒是可以省出一笔来。”
秋纹听她这样说,心落了地,“奴才还以为那事……”
修元霜一个眼锋钉过来,秋纹打了个颤,低头不敢再吭声了。
到慈安宫问安的时侯,淑妃也提起稽查的事,颇有些愤懑的说,“老佛爷,您说说,查就查呗,那位宁大人板着个脸,就跟臣妾宫里藏着什么人犯似的,好歹我是主子,他是臣,一点规矩都没有。”
瑞太后呵呵呵,宁九眼里连她这个太后都没有,你淑妃又算得个什么,谁让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呢,惹不起就躲吧,别自找没趣。当然,话不能直说,安定团结最重要。
“宁大人就是那么个脾气,你多担待些,他奉旨意稽查,你给人家行个方便,两相无事,岂不是好。”
淑妃勉强笑了笑,“老佛爷说的是,臣妾自然是配合的,宁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臣妾万万不敢得罪他的。”
修元霜瞟了她一眼,在心里默然叹气,抻不住事的人,迟早坏事,就这种脑子还想坐稳四妃之位,恐怕是难了。
平日寡言少语的贤妃难得开口,“臣妾倒是挺欣赏宁大人的耿直,不阿谀奉承,干脆利索,比起那些谗言献媚的好多了。”
贤妃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也没旁的意思,但淑妃听着有心,觉得她话里有话,太后她不敢怼,对贤妃,她倒没看在眼里。
当即冷笑一声,“哟,贤妃娘娘欣赏宁大人啊,不如求了皇上,把宁大人拔到昭华宫去当差可好?”
贤妃被怼得脸一红,正要开口,修元霜咳了一声,“行了,都少说两句吧,皇上派宁大人稽查内宫,虽然没明说是什么事,但臣妾以为,大概和库银的短缺有关系,所以臣妾特意来同老佛爷讨懿旨,看能不能把宫妃的月例都减一减……”
她话没说完,周围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关乎到自身利益,没人能做到置身度外。
瑞太妃对修元霜的话倒是不意外,她原本就是个识大体的,赞许的点点头,“皇上没明说,是不想咱们跟着忧心,不过哀家从宁大人嘴里倒是听出一点意思,确实是库银短缺,咱们都是一家人,皇帝有困难,你们就该心往一处使,多替他想想,不过想来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良妃,”她看向修元霜,“皇帝既然让你掌管后宫,你就自个拿主意,不必来讨哀家的懿旨,横竖哀家和皇帝都信得过你。当然,等困难过去,国库充盈了,再把欠大伙的都补上。”
“是,臣妾知道了。”修元霜微微颔首,抬头的时侯眼风一扫,四周的议论声便消失了。她是端庄温婉的,但她也是杀戮果断的,除了瑞太后,这里没有人敢同她正面冲突。
回到宫里,她叫秋纹笔墨伺侯,拟了个单子,后宫的人不多,脾气凛性她也都了解,只要做到公平公正,谁也无话可说,只是写到西华宫的时侯,有些迟疑下来。
西华宫那位是正主子,她一个二品妃没有资格减免皇后的月例,更不能让皇帝抓了她的把柄,笔尖顿了顿,还是照原来的数目写上去。虽然瑞太后说她可以自个拿主意,但这份名单必须送到皇帝面前,落了他的御笔才算数。
写完搁了笔,她吩咐秋纹,“派人把昨日南边刚送来的特等白玉瓜给西华宫送一个去。”
秋纹应是应了,嘴里却是嘟噜着,“拢共就三个特等瓜,老佛爷那里送一个,皇上那里送一个,剩下一个该主子自己吃,怎么还往外送啊。”
修元霜斜她一眼,“三个特等给宫里最尊贵的三个人,不是应该的么。”
秋纹不服气,“都知道西华宫那位失了宠,皇上拢共只去过一次,还是为太子殿下去的,废后是迟早的事,皇上都不管了,您还管什么?”
“你懂什么?”修元霜把单子折起来,放进烫金描红的信封里,“正是本宫照应了,皇上却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必多言,送到承德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