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直到感觉地势陡峭起来,才扭头望一眼身后,发现枣花把她带离了林子,往山上来了,她不知道自己离开猎场有多远了,但是她不能弃马,林子连着山脉,连绵数十里,没有马,靠她徒步,不知道要几时才能走出去?
枣花似乎累了,终于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白千帆翻身下马,发现一支箭射在马腿上,这才明白它为什么突然受惊发狂。
不管射箭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她是遇到麻烦了。
她是未雨绸缪的人,身上带着伤药膏,寻思着要帮枣花把伤口处理一下,不然一直带着箭,越跑越痛。
替马儿包扎,她没有经验,怕那家伙劲太大,她按不住,摸着它的头温言细语了好一阵,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枣花的眼睛里有泪光,似乎很痛苦,她把脸贴上去,温声道:“乖枣花,我要给你拔箭,有些疼,你忍一忍。”
说完趁它不备,抓着箭一拔,枣花受痛扬蹄,她堪堪避开,手仍搂在马脖子上,“已经拔掉了,不会再疼了,你别担心,涂上药膏子就会好了。”她抱着它的头,不停的安抚,终于再次让它平静下来。
接下来就好办了,上药膏子止血,从裙边扯下一条细布条给马儿扎上,伤口就处理好了。
白千帆松了一口气,四处张望了一番,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不过没关系,往山下走总是没错的。
“走吧,”她拍拍枣花的头,“咱们掉队了,得赶紧回去。”
怕给枣花增加负担,白千帆没有再骑,牵着它往山下走,枣花很温驯的跟着她,眼里闪着水光。
往下走并没有什么路,白千帆很奇怪枣花是怎么跑上来的,她只能捡宽一点的地方走,走了一程子路,她停住了脚步,身后的枣花又惊慌起来,用蹄子刨着地,不停的喷着鼻息,扬了扬脖子,想挣脱白千帆手里的缰绳。
白千帆本以为麻烦已经过去了,可是现在才知道,她的麻烦刚刚开始。
大约七八丈开外,一头斑额大虎拦住了她的去路,它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圆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无声的张开了血盆大嘴,露出冷森森锋利的尖牙。
第七百八十七章殊死博杀
白千帆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靠近枣花低语,“我放你走,你回去找人来救我,要快,我刚救了你,现在是你报答我的时侯的了。”她松了缰绳,“快走!”
枣花转身就跑,那边的老虎看着远去的马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凶狠的目光依旧盯着白千帆的脸上。
白千帆有和猛兽相处的经验,她站着不动,显示自己并无敌意,一人一虎长久的对峙着。老虎的耐心足够好,白千帆的也不差。她不让自己露出一丝怯意来,目光如炬,努力的挺直腰背。
兽类大多是强食弱肉的,遇到比自己强大的,会选择回避,她希望用自己气势吓倒老虎,但显然,她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老虎终于朝她过来了,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白千帆反手抽箭,快速的搭在弦上,她知道这么大的猛兽,一支箭伤不了根本,除非是数箭齐发或连发,可她没那样的本事。
见她搭箭在弦,老虎停住了步子,似乎被她震慑住了。
白千帆语气冷厉:“退回去,不然我就射死你,听到没有,再往前我就射了!”
老虎只驻足片刻,依旧往前走,白千帆顾不得许多,扯着弦用力一拉,箭翎射出去,可老虎很灵活,身子一晃,居然避了过去。
白千帆赶紧抽箭再射,老虎避过一箭,大概有了信心,不再缓慢前行,咆哮着扑过来。
白千帆大叫一声,也不管箭有没有射中,扭头就跑,她刚才看了一下,四周都是大树,她是爬树高手,只要爬到树上就没事了。
可是老虎来得太迅猛,她刚上树,老虎就到了树底下,跳起来想咬她的脚。
白千帆吓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可她不能慌,慌了就要坏事。她紧紧的趴在树干上,努力的想再往上爬一点,但树干笔直,靴子滑,踩不住,她用力蹬掉,凭借着脚掌脚背的摩擦力又往上爬了一点,树皮粗糙,很快就磨破她的袜子,磨烂了脚背,火辣辣的疼。
她抱紧树干,只能寄希望枣花可以找到队伍,带人来救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老虎在树下打着转转,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白千帆体力有些不支,稍一松懈,身子就往下边滑,老虎立刻跃起来咬,总堪堪差一点,老虎显然有些不耐烦,咬不到她就撞树,凶猛的撞击着,一下两下三下,枝叶晃动,发出哗哗的响声,白千帆连抱都抱不住了,眼见身子又往下掉,与其被它咬住,还不如自己跳下去。
一念及此,白千帆摸出腰间的匕首,大喝一声,撒开手跳了下去。
老虎被她那声大叫喝得愣了一下,并没有扑过去,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白千帆举着雪亮的匕首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摆出凶狠的模样,“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互不相干不好么?你想吃我,可我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老虎不听她废话,怒吼一声扑过去,白千帆身子一躲,举着匕首往前一刺,没有刺到,老虎腥臭的大嘴已经伸到她的头边,吓得她连连后退,一个不稳坐在地上,连匕首也掉了,倒底只是个姑娘家,这样的猛兽连两三个男人都应付不了,何况是她?
罢了罢了,老虎近在咫尺,已然逃不掉了,历经千辛万苦回来,好日子才开头,又要葬身虎口了,白千帆从不埋怨命运不公,可这会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妈了个巴子。”
就在老虎张着大嘴要上前咬她的时侯,伴随一声低吼,半空一道黑影狠狠的扑向老虎,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老虎吃痛,身子一扭,压翻了一片灌木丛,两只猛兽撕咬在一起,互不相让……
两兽相争,白千帆刚要趁机逃跑,可她定睛一看,眼泪瞬间流下来,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点点!”
那是一只金色的豹,身上布满铜钱大小的斑纹,有着矫健的身姿,尽管体型比老虎小了许多,却并不畏惧,凶狠的咬着老虎脖子上的一块皮肉不放。听到白千帆的叫声,它抬了一下头,老虎趁机摆脱它,翻身站了起来。两只猛兽咻咻的喘着气对持着。
白千帆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抹了一把眼泪,捡起地上的匕首插回腰间,又把散落的箭翎都拾起来,抖着手,把箭搭在弦上,一支两支三支,她一连搭了三支箭,瞄准了老虎,她并不会数箭并发,但眼下也顾不得了,距离这么近,她不信射不中那个庞然大物。
使出全身力气拉满弓,手松开的同时大声喊道:“点点!”
点点与她向来心意相通,急有默契,立刻扭着身子腾挪,老虎反应也不慢,跟着往边上跳开,三支箭躲了两支,还有一支射在它背上,老虎显然被激怒了,咆哮着朝她扑过来,豹仔腾跃而起,将身子拉成一道弧,拦在老虎前面,两只兽再一次撕咬在一起。
它们撕打得很激烈,接近发狂的边缘,吼叫咆哮,仿佛地动山摇,粗壮的树也被它们拦腰撞断,白千帆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并不知道最后会鹿死谁手,趁这个时侯逃走是最佳机会,但她显然不会那么做,在她心里,点点也是她的孩子,一个母亲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孩子?
她把匕首握在手里,不断的寻找机会,想上前给那只大老虎以致命一击,最好捅瞎它一只眼,这样或许还有胜算。
老虎背上中了一箭,血染红了它的毛皮,黏结在一起,显得十分可怖,可它并没有露出半点败迹,倒是点点有些体力不支,被它压在身下撕咬。
白千帆急得不得了,也顾得许多,举着匕首猛的刺向老虎的头顶,老虎灵敏的躲开,抬起爪子将白千帆打翻,欺身上去咬,豹仔奋不顾身的拦住它的血盆大口,被它一口咬中,一人一豹皆被老虎压在身下。
白千帆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感觉肺都要炸掉,她奋力的把手往回抽,低声叫豹仔,“点点,撑起来!”
豹仔被咬得发出呜咽声,却奋力的撑起身子,白千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将匕首狠狠插进老虎的肚子里,她捅得很用力,连自己的手也一起捅了进去,被热烫的内脏包裹住。
老虎受了重创,嗷嗷叫着倒地,豹仔被它咬得浑身是血,依旧奋力的博杀,反身压在老虎身上,白千帆抽出手来顺势一划,将老虎的肚划开一条大口子,淌出来一堆肠子。
第七百八十八章我的好姑娘
皇帝带人赶来的时侯,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场面,一片狼籍的坡地上,一头斑额大虎倒在血泊里,内脏流了一地,一头豹子奄奄一息的倒在另一边,他的皇后也倒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裳褴褛,浑身是血,但眼睛是睁着的。
“千帆!”皇帝惊叫一声,从马上直接飞跃过去,护卫们紧随而来,“皇上,小心,豹子还未咽气!”
有人立刻搭弓要射豹子,看到皇帝都没反应的白千帆见有人要射点点,立刻连滚带爬扑到豹仔身上,发出嘶哑的喊声,“别杀它!”
皇帝见状,立刻手一抬,不许任何人轻举妄动。他将白千帆抱在怀里,眼里泛了水光,嗓子堵得发疼:“千帆,好样的,我的好姑娘!”
白千帆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她只是累得虚脱了,倒在皇帝怀里,断断续续的道:“是点点救了我,你一定,要救活它。”
皇帝嗯了一声,“你别说话,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他让人给豹仔包扎伤口,用枝藤做了担架,把豹仔抬下山去。老虎掏掉了内脏,用枝条捆着扔在马上,也带下山,这是皇后的战利品,这次春围,大概没有人比皇后更厉害,捕杀了这样凶狠的猛兽。
皇帝给白千帆喂了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搂着她,一手扯着缰绳,朝山下急驰而去。
侯在行宫里的魏仲清得到消息,做好了准备,只等皇后一到,便给她仔细检查一番。
但是他没有等来皇后,皇帝把皇后抱回屋里,让人打了水,关起门来,他要自己检查。剥下那件血迹斑斑的衣裳时,他的心几乎都要停止了,可仔细检查下来,她身上只有一些血痕,并没有大的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他搓了帕子给她擦拭身子,小心的避开那些血痕,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白千帆闭着眼睛,任他去弄,精疲力尽后的她,连手指头都不愿再动一下,只想就这样睡过去。
皇帝把她从头到脚都擦得干干净净,换了干净的衣裳,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有后怕,也有欣慰,他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都能和猛兽博斗了,别的姑娘看到老虎,只怕一眼就吓晕了,但她没有,她奋力博杀,为自己和豹仔赢得了胜利。
虽然她说是豹仔救了她,但他看到老虎肚子上整齐边缘的伤口,可以确定,那是他的小姑娘用匕首划开的,他为她的勇敢,再一次红了眼眶。
魏仲清听说皇帝把皇后带回房间了,正想收拾东西过去,几个护卫抬进来一只豹:“魏医正,皇上让您替这只豹子疗伤。”
魏仲清被那只大家伙吓了一跳,离得远远的,结结巴巴,“……我又不是兽医,哪会给它疗伤?”
“医正,这是皇上的命令。”
魏仲清还是有些清高的,脸一凛:“本医正只给人瞧病,便是皇上来了也这么说。”
贾桐挑了帘子进来,“魏太医,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您不给治,万一让它死了,娘娘可就该伤心了,娘娘一伤心,皇上就不能让您有好过,您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再说,从前您还给兔仔瞧过病呢。”
魏仲清一听这只豹救了皇后,立刻转了态度,但该维持的傲气还得维持,“我可不是怕皇上,冲它救了娘娘,本医正自然应该救,将它放在台子上,本医正好好给它瞧瞧。”
护卫们依言把豹仔放在台子上,魏仲清还是有些怕,走两步停一步,见豹仔没什么动静,这才壮着胆子到了它面前,吩咐护卫们,“你们别走,我给它清理伤口,会有些疼,得有人在边上按着,免得它闹起来不好收拾。”
贾桐乐了,“魏大医,这只豹都奄奄一息了,您怕什么?”
魏仲清嘴硬,“我不怕它,是怕它疼起来闹腾,不好包扎。”说着,他把手在豹仔伤口边上压了压,豹仔果然动了一下,吓得他忙退了两步,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魏仲清红了脸,装模作样的喝斥豹仔,“不想死就老实点,一惊一乍做什么?”
他叫一个护卫过替豹仔清洗伤口,自己在一旁调制伤药,等血迹都清理掉,露出一个个的伤口来,他能想像那场撕杀有多惨烈,因为它伤得太重了,背上被撕裂了几块肉,脖子上的血洞深见白骨,他赶紧洒上止血的粉末,一处一处都给包扎好。能不能续命,他心里并没有底,毕竟流血过多,伤势太过严重。
贾桐在屋里看了一会子,见魏仲清不害怕了,便走了出去。他的职责是小太子,离开一会都不放心,扭着脖子四处找他,看到空地上围着一群人,正对着什么指手划脚的谈论着,他知道是那只死去的老虎。
走过去拔开人群一看,小太子墨容麟一脸兴奋的围着老虎转悠,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不时在老虎身上捅一捅。
贾桐嗬了一声,娘亲一身是胆,儿子也是个胆大包天,几岁的小娃娃看到猛兽不哭,还敢拿棍子去捅,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墨容麟看到他,非常骄傲的昂着头,棍子一指,“师父,我母后打回来的。”
贾桐立刻马屁送上,“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女中豪杰!”
小太子嘿嘿一笑,问,“师父,你先前说的话还算数么?”
“哪一句?”
“你说这次围猎,一定要拔个头筹,让父皇赏你金弓一张。”
“那自然是算数的,”贾桐这次来,有意要在太子面前挣些脸面,免得太子小瞧了他,以为他只在吃喝玩乐上在行,不拿出点真本事,他这个师父算白当了,他卯足了劲头,要猎一只最大的家伙让小太子开开眼界。
墨容麟等的就是这句,懒洋洋拿棍子一指,“你能猎一头比它还大的家伙么?”
贾桐傻眼,一心想挣脸面,结果被小太子啪啪打脸,老虎是山中之王,哪里还有比它更大的家伙嘛……
小太子看他吃瘪的样子,哈哈大笑,又说了一句风凉话,“猎不到更大的,猎一头这样的来也可以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贾桐:“……”我是你师父,是你师父啊,有这样尊师重道的么……
第七百八十九章疑点
夜深了,皇帝还没有睡,呆坐在床边,痴痴望着早已沉入梦乡的白千帆。良久,他把目光收回来,投向窗外,幽暗的眸子变得冷凝。
今天的事倒底是巧合还是人为?枣花腿上的箭是误射还是有意?还有那只叫点点的豹仔,它是怎么从南原来到东越,又怎么出现得那样及时?
他走出门口,外头燃着篝火,巡夜的护卫在屋前屋后穿梭,贾桐站在那只老虎跟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弯腰抱拳行礼:“皇上,您还没歇着?”
皇帝嗯了一声,“太子睡了么?”
“已经睡下了,四喜和长良守在边上了。”此刻的贾桐眉头紧锁,与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大不相同,“皇上,臣看过枣花腿上的伤,扎的并不深,说明力道不重,说是误射也不为过,奇怪的是它为何会发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