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皇帝锐厉的目光盯在他脸上,“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否则朕会让尉迟一族都给你陪葬。”
尉迟文宇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有本事你杀了我,杀我就是杀你的皇后,不信你试试。”
皇帝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只能愤懑的拍桌子,如今他脾气算好了,唯独尉迟文宇能让他一点就着。
不过皇帝的忍耐功夫也算不错,很快平复下来,知道他越气极败坏,尉迟文宇越高兴,就跟小时侯一个样。
“城北的宅子,朕已经让人着手在修僐了,荒废太久,还需要一点时间,朕也向天下颁发了诏书,召尉迟一门的族人回京,大概没人相信,迟迟没有回音。这事,得靠你自己,你不现身,你的族人不会相信。”
尉迟文宇沉吟了一会,“我知道怎么做,宅子的事请皇上加紧些,若是修僐好了,我趁早搬过去,省得你瞧见我就闹心。”
“朕答应你的事都在进行当中,你答应朕的事什么时侯办?”
“我搬进宅子的那天,便还囡囡自由。”
“朕警告你,不要再那样叫她。”
尉迟文宇抛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小心眼。”转身走了。
皇帝有气发不出来,天底下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大概也只有这位尉迟文宇了。
第二日,散了朝的文武百官出宫的时侯,看到金水桥上站着一个人,相貌俊美,气度不凡,身姿卓然,堆着满脸笑,跟相熟的官员打招呼。
“黄叔,您头发怎么全白了。”
“吴世伯,您老还是这么老当益壮。”
“张大人,看授带您这是又高升了?”
“杨呈山,你不在军中呆着,怎么回京了?”
“陈大人,好久不见。”
“……”
大家都吓了一跳,虽然皇帝颁发了召尉迟一门回京的消息,可一个尉迟家的人都没见回来,怎么突然间,尉迟文宇就站在金水桥上了呢?况且,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次争斗已经是前朝的事了,过去这么久,是非曲折,自在人心。虽然当时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尉迟家说话,但尉迟老将军的人缘和口碑都是极好的,这次皇帝下诏书召尉迟一门的族人回京,大家都感到欣慰,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回来的是已经死去多年的尉迟文宇。
一时间大家把他围住了,和尉迟老将军交好的老臣看到他便想起他爹,不由得双眼发红,喉头哽咽,也有当初与他交好的同僚,惊喜的在他肩上捶了几拳。
“好家伙,原来你没死,这几年跑哪去了?”
尉迟文宇搪塞过去,“没去哪,躲着呗。”要是让这些大臣们知道他去了南原,改了姓,还配合那个疯狂的女帝执行了刺杀皇帝的计划,说不定立马就能叫他血溅当场。
尉迟文宇伴着他们一起往宫外走,“难得碰着面,走走走,喝酒去,今儿个我请客。”
众人皆笑,“要的要的,当是为尉迟将军接风啊。”
“快别这么叫,如今在下可是闲人一个,无权无职,到时侯少不得要各位赏口饭吃。”
“尉迟公子说笑了,就凭您和皇上的交情,封将军还不是迟早的事。”
“就是,凭尉迟公子这一身好本事,皇上定要封你当大将军,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尉迟公子回来得正是时侯。”
尉迟文宇听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奉承,开心得哈哈大笑,其实他心里明白,他们奉承他,不是因为他们尉迟家马上要恢复门楣,而是怜悯他这些年受的苦。
尉迟文宇出手阔绰,在临安城最豪华的金元大酒楼包下一间雅间,请大家吃饭,又叫了唱戏的,玩杂耍的,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皇帝听到消息,摸着下巴笑了,“这个尉迟文宇,倒是不笨,这回他的族人该进京了。”
白千帆说,“看这样子,他是打算不回南原了,皇上准备如何安置他?”
皇帝瞟她一眼,“朕与他的交易一结束,自然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各过各的。”
“他也算是个人才,皇上不打算给他一官半职,让他为朝廷效力么?”
皇帝哼了一声,“他这次回来,倒底心怀何目的,朕还没有完全摸清楚,万一他是回来做奸细的,假意归顺朝廷,却为南原效力,岂不是引狼入室?”
白千帆睁大了眼睛,她倒没有想到这个,始终觉得尉迟文宇不是什么坏人,她那时侯在南原虽然过得浑浑噩噩的,但记忆都在,尉迟文宇伴在她身边,却相当君子,没有任何越逾的地方,就冲这点,他也不象坏人。
她打趣道,“倒底是皇上,想的就是比常人深虑,可太深虑了也不好,日子长了再看,我敢打赌,他本性并不坏。”
皇帝沉了脸,“这有什么好赌的?你认得他多久,朕认得他多久,尉迟文宇这个人……不地道。朕和他当初也算得上兄弟,兄弟的媳妇都敢觊觎,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白千帆知道他计较这个,趴在他背上软软的叫他,“檀奴,别生气,生气要长皱纹的,你头发都白了,再长皱纹,真就成老头了。”
皇帝被她说得又气又笑,大手从后面搂过来,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我为谁白了头,你心里不清楚?竟拿这个说事,看为夫晚上怎么收拾你。”
第八百零四章永记我的恩泽才是
尉迟文宇高调的在临安城露了个脸,最负盛名的酒楼传出了他的消息,当红的戏子目睹了他的风采,一传十,十传百,当年的尉迟小将军又回来了,有好事者专门跑到尉迟家的老宅子去看,果然已经去了封条,工匠们正在里头大兴土木。前门树底下的茶摊子,卖茶的老汉逢人就说尉迟小将军是真的回来了,还给了他一锭银元宝。
没几天,终于有尉迟家的族人露了脸,到宅子的祠堂痛哭了一场,有一个就有两个,慢慢的,尉迟文宇的那些堂伯父兄弟们都回来了,他们在京城原先都有宅子,锁了七八年的宅子通通开了门,稍加修僐就往里头住人,个个都怀着激动的心情,就等着皇帝下诏书为尉迟家平反。
尉迟文宇这些天很忙,早出晚归,忙着与族人们见面,有时侯夜了懒得回宫里去,就歇在外头。他爹有三兄弟,尉迟老将军排行老二,当年那场争斗死了两个,还剩下一个最小的叔叔尉迟宗华,伯父的几个儿子也都活着,当年半大的小子全都成了人,另外还有一些隔得远的堂叔父和兄弟,全都聚在一块,如今尉迟家的门庭也不算冷清了。
看着泱泱济济的一大家子,尉迟文宇心里五味杂陈,伯父与叔父家皆是人丁兴旺,唯独他家就剩下自己一颗独苗。
尉迟宗华成了大家长,最是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与他商量,“文宇啊,如今你与皇上亲厚,不如让皇上替你指一门亲事,早些开枝散叶,把你们这一脉撑起来。叔叔老了,早已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这一辈里头,就指望你了,等皇上给咱们尉迟家平了反,你再官复原职,咱们尉迟家的门楣才算重新撑起来。”
尉迟文宇神情淡淡的,“年纪一大把了,不想那个事了,在族里挑个伶俐的孩子过继给我就行了。”
尉迟宗华一愣:“什么年纪一大把,明明正当年,不娶媳妇了么?”
“不娶了,过继的事您看着办,抓紧点,等皇上诏书一发,我带着孩子回老宅子住。叔叔一家也搬回来,人多热闹。”
尉迟宗华想不通,眼瞅着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好了起来,以尉迟家的门楣,娶个一品大员家的千金,不是难事,有了外家帮衬,前面的路才能越走越顺啊,这小子不肯娶亲,只愿意过继孩子,是不是被谁伤了心啊?
他还想再劝,尉迟文宇手一摆,“叔叔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尉迟宗华素来知道这个小侄儿的脾气,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又见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眉宇间有倦意,便问,“是不是这几日两头跑太累了,宅子的事有叔叔和你兄弟们,你在宫里好生休养着,等到好日子再正式迁回来。”
尉迟文宇点头,“如此甚好,只是有劳叔叔,侄儿过意不去。”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尉迟宗华送他上轿:“到了宫里,代叔叔向皇上请安,就说皇恩浩荡,尉迟一门永世铭记在心。”
尉迟文宇却有些不以为然,嗤了一声,“墨容澉当是永记我的恩泽才是。”
“文宇!”尉迟宗华低喝,“皇上与你私交再好,也不能如此放肆,这个节骨眼上,让旁人听了去如何是好?”
尉迟文宇散慢的笑了笑,弯腰进了轿子。
尉迟宗华目送他远去,半响,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是心气儿太高,小时侯处处和三皇子比,如今三皇子成了皇帝,他还是老样子,不知道伴君如伴虎么?他知道这次尉迟一门能够平反,全是尉迟文宇的功劳,他也将是尉迟一门的顶梁柱,可老这么跟皇上较劲,也不是个事啊。
尉迟文宇回到宫里,刚下轿,有个小身影站在廊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个子不高,气势却很足,待他走近,小太子面无表情对他说,“我见过你。”
尉迟文宇乐了,伸手想抱他,小太子灵敏的躲开,“别碰我。”
“怎么了?”尉迟文宇笑道:“当初,你还管我叫爹呢,忘了?”
小太子脸一板,“放肆,我爹就在前面的殿里,让他听到,立刻斩了你的头!”
尉迟文宇进宫后,远远见过小太子几次,他一直很喜欢墨容麟,每次想近距离接触,小太子立刻跑远了,似乎刻意在躲他,今天倒主动到他跟前来,大概是有话要说。
“你找我有事?”
小太子傲气的抬抬下巴,“听说你曾经跟我父皇是朋友?”
尉迟文宇懒懒打个呵欠,“算是吧,怎么了?”
“我知道你是从那个邪恶的地方来的,”小太子恶狠狠的说,“要是敢对我父皇不利,我就叫人斩了你的头!”
尉迟文宇有些意外,“你记得我么?记得在南原的事?”按理说,墨容麟当时才一岁多,不会记得当时的事吧。
“是你把我交给了老妖婆。”小太子指着他,“我当然会记得。”他有一个不能与人说的梦魇,梦魇里曾经出现过这张脸,那天早上,他在馄饨摊上看到尉迟文宇的时侯,就知道他是谁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勇敢,尉迟文宇进宫后,他却总是躲着,但心里又不服气,这是他的家,凭什么躲着一个外人,所以他今天来了,慎重的警告尉迟文宇,不要做坏事,他会盯着他的。
对于当初的事,尉迟文宇确实有些愧疚,他没想到女帝会送一个假孩子回去,要做个假的,真的就要受罪,这孩子经历了那一切,没被吓出毛病,内心强大到令他惊讶。好在墨容澉不笨,认出了假的,不然墨容麟的小命就真的要丢在南原了。
他伸手想摸小太子的头,墨容麟仍是躲开,他无奈的笑,“我和你一样,受了老妖婆的蒙敝,不然我不会把你交给她。我很喜欢你,从没想过要害你,以后你长大些就明白了。”他掩着唇咳了几声,“以后看到我,不要再躲了,过几天我就走了。”
小太子打量着他,仍是板着脸,“你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尉迟文宇笑起来,“不用,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玩去吧,我刚回来有点累,要进去躺会了。”
第八百零五章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白千帆从南原回来,仍保留了早上采摘鲜花的习惯。这天早上,她剪了一篮子花枝,带着月桂往回走,看到尉迟文宇站在路边,一袭月白的袍子,头上束着青白玉冠,腰间坠着玉佩,白晰的一张脸,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她想起了尉迟文宇在南原的绰号:玉面笑虎。
他本是东越人,穿回自己的衣裳,倒更显出他玉树临风的气质。
为了避嫌,白千帆一般不与他太过接触,点点头打个招呼就想过去,没想到尉迟文宇叫她,“囡囡,请留步。”
白千帆有些不高兴,“你若再叫我囡囡,我就对你客气。”
尉迟文宇耸耸肩:“好吧,千帆。”
一旁的月桂横眉竖眼,“休得对皇后无礼。”
尉迟文宇漂亮的凤眼瞟过来,“哟,小姑娘人长得漂亮,气性也挺大,我和你家皇后是老交情了,她差一点就……”
“你找我有什么事?”白千帆及时打断他,在南原的那段经历,她并不愿意再提起。
“我快要出宫了,你陪我去看看点点吧,”尉迟文宇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整个禁宫,大概只有它是最欢迎我的。”
“我没空,你自己去吧。”
“别介,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是知道的,我明明可以做点什么让墨容澉闹心,但我这段时间循规蹈矩,什么都没做,你应该可以看到我的诚意。”说完,他有意无意的撩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凸起来。
明明在威胁人家,却偏偏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天底再没有比他更不要脸的了吧。
白千帆站着没动,突然感觉自己胳膊上的小疙瘩在缓慢的蠕动,她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尉迟文宇很无辜的看着她,似乎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这个无赖!白千帆在心里暗自气恼,偏又拿他没有办法。
“好吧,我陪你去。”
月桂叫起来,“娘娘,不能去。”要是让皇上知道还得了?
“无妨,我去去就回。”白千帆用眼神示意她先回去。
关于香蛊的事,月桂知道一点,也知道尉迟文宇有持无恐,连皇上都耐何不了他,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个厚颜无耻之人。
“娘娘自已小心,奴才先回去了。”月桂打定主意要回去叫人。
她这点小心思哪逃得过尉迟文宇的眼睛,弯唇一笑,“不要叫任何人来,不然,我让你们的皇后娘娘当众跳一曲孔雀舞。”
月桂当真是气得要吐血,嘴唇都咬破了:“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把人惹怒了,尉迟文宇倒哈哈大笑起来,对白千帆做了个手势:“请吧,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