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墨容澉脸微红,好在天黑瞧不清,他舌尖在那根指头上打了个绕,方才松开,故意粗声粗气,“荷包绣了那么多,以为你有长进,看看,又扎到手了吧,算了,你也不是那心灵手巧的人,别穿了。”说着拿了手指在月光下仔细看,见白晰的指尖上有点淡淡的红,已经止了血,想必是没事了。
修元霜的心突突直跳,这是把白千帆当妹子吗?哪有做哥子的对妹子这样?岂不贻笑大方!
顾青蝶看了看墨容澉,又看了一眼修元霜,垂下眼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横竖跟她不相干,最好王爷再做得出格些,惹得修元霜动了手,她好坐享其成,反正嫡王妃的位置她不眼红,就想捞个侧王妃当当。
这当儿,绿荷已经一口气穿了七根彩线,绮红和修元霜各穿了六根,顾青蝶穿了五根,白千帆还是个零,她不服气,想着无论如何,穿进去一根也成。
墨容澉见她又去捏针,拦住她,“不听话,说了别穿了,你不是那块料。”
白千帆有些沮丧,“王爷,我也想乞个巧,以后做个伶俐人呢。”
她说话总令他好笑,“谁说你不是伶俐人?在本王眼里,王妃是一等一的伶俐人儿!”
白千帆却不领情:“王爷说的不算,我得自己个穿才行,不说多了,好歹穿一根也成。”
这时大伙儿都穿完了,因着墨容澉在,也不敢多言语,静静的站着,等王爷和王妃议个高下。
墨容澉拗不过白千帆,想了一下说,“本王替你穿怎么样?”
白千帆瞟他一眼,“王爷能代我吃饭吗?”
墨容澉被她怼得老脸一红,不免愤然,一门心思为她好,小丫头忒不领情了,他也不拦了,垂着手看她,“行,你穿,再扎着就是活该。”
白千帆咬着牙,两道秀气拧着,眯着眼看那小小的针孔,红色的丝线一点点靠近,在洞口徘徊了几下,慢悠悠的穿过去。她仍不敢松手,换了手到那头去接,扯着搭下来,憋着的气才一口呼了出来,满心欢喜,拿给墨容澉看:“王爷,我穿过来了。”
她一笑,楚王爷方才的一丝怨气便消得无影无踪,笑眯眯的看着她,“嗯,不错,本王有赏,你要什么?”
白千帆似乎愣了一下:“王爷错了,应该赏绿荷姐姐,她拔了头筹啊。”
墨容澉笑着说,“两个都赏,一个头名,一个末名,你虽然只穿了一根线,但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值得赞赏,说吧,想要什么?”
白千帆歪着头想了半天,“我暂时想不到,要不先记着吧,回头我想到了再告诉王爷。”
墨容澉好笑的揉了一下她的头,“成,先记着,有这么多人替你做证,横竖本王也赖不掉。”顿了一下,又道:“至于绿荷,赏银十两。”
听得一众丫环倒抽一口冷气,饶是绿荷这样的大丫环,月例银子也才一两,如今王爷一张口就是十两,差不多抵她一年的月例了。
喜得绿荷赶紧跪下来谢恩,心里却知道这是傍了白千帆的福,当着王妃的面,楚王爷有意充阔气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爷儿们的忌讳
穿针乞巧过后,便是喜蛛应巧。这是白千帆最中意的一个项目,往年在府里,那些姐妹都畏惧蜘蛛,基本都是丫环代劳,自个远远观旁,待到第二日早上,打开盒子看一眼就算了事。她不同,她不怕虫子,钻山打洞的寻喜蛛,可惜大伙儿都不待见她,不然,凭她的眼力,一准能给她们寻上好喜蛛来。
如今轮到自己,断没有叫丫环代劳的,一早就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月桂道:“王妃,您擎等着,奴婢替您寻上一只好的。”
她喛喛的摆手,“不用你,我自己去,等我回来瞧好吧。”
蜘蛛不难觅,长得密的树梢子里,低矮的灌木丛里多是的,白千帆袖筒里装了五个小盒,别人逮到一只就算,她不,她要五只,逮一只好喜蛛是凑巧,五只都好,那才是真本事。
五个人里头,只有白千帆和绿荷自己抓喜蛛,其余的都是丫环代劳。墨容澉见小小的身影转到树后边去,心里一思量,悄悄跟了过去。
他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过去,修元霜咬了一下唇,不用再怀疑什么,瞧得真真的了,说什么当妹子,都是白千帆糊弄她,这样一看,她这个嫡王妃能不能当上,还真不一定了。堂堂大学士府的嫡长女给人做妾,虽然这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王爷,说出去也是不好听,她几个嫡妹都指了人,嫁过去都是当家主母,唯有她,爹娘悉心栽培的,事事儿都周全,最后得了个妾,叫她脸面往哪搁?
白千帆猫着身子,在树丛里钻,手里提着防风灯,幽幽一点光亮,照见身边三寸远的地方。她运气不错,刚钻进林子就看到一只小喜蛛,吐的丝细细儿一条,把自己吊在一片叶子上,她用竹片儿把它划到小盒子里关住,往袖筒里一塞,喜滋滋的又寻下一只。
走着走着,脚底下老树根盘在路面上,她没留神,被绊了一跤,哎哟一声往前趴,一只手里有竹片儿,一只手提着防风灯,哪个都搁不下,竟是直直的往地上惯去。她一点也不在乎,横竖摔打惯了,不碍事,东西没弄坏才是要紧。
谁知她并没有跌地上,倒是撞进一个厚实的怀抱,楚王爷接住了她,似乎被她扑得踉跄了一下,身子斜斜朝后,半天都立不直,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幽幽的灯光里,四目相视。
墨容澉满心欢喜,眼里带笑,“王妃这是要跟本王磕头么?”
白千帆用手撑着他的胸膛,想站直身子,腰上的大手却用力搂着,她试了两次竟是站不起来。
这么一来,她倒奇了怪,重新又倒下去,歪着头往墨容澉身后看,看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名堂,咂舌道,“王爷是怎么立住的?这么斜着怎么不倒?”
墨容澉把自己这么斜斜定住也颇费了功夫,喘了一口气道:“你别乱动,再动两个人都摔下去了。”
白千帆真就不敢动了,乖乖的趴在他怀里,夏衫单薄,她渐渐觉得墨容澉的身子烫得厉害,自己这么靠着他也觉得烫得不行。
“王爷你发热了吗?”她抬手去摸他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吓了一跳,“王爷,您哪里不舒服,得想个法子赶紧立起来,要不干脆摔下去得了,您老这么抻着不费力啊?”
心爱的人儿就在怀里,楚王爷心肝儿都在颠,巴不得一直这么下去才好,他轻轻喘着,“你别乱动就成,我慢慢儿起来。”
白千帆哦了一声,不再动弹,小手还绕过去环住他的腰,小心翼翼的说,“要不要我也使把劲,往回捞您怎么样?”
墨容澉道:“不用,你别动就成。”
他这会子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心里一把火烧得他无所适从,想松开,又舍不得,可不松开,迟早叫她看了笑话。真真是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这么狼狈!
白千帆安静了一会子,突然咦了一声,一把抓住根粗硬的棒子,“王爷身上藏了什么?”
墨容澉只觉得头顶破了个洞,一腔子五脏六腑全跟着挪了位,身体象个正在鼓气的皮囊,胀到要爆掉!眼前金星乱冒,嗓音哑得不象话,“别,碰!”
白千帆见他这无比难受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扔开,“王爷怎么了?当真是哪里不舒服了?”
她一松开,墨容澉又怅然若失,一口气再也憋不住,身子一软,带着她一块倒地,还好,有他垫底,她毫发无损。
白千帆赶紧把手上的东西都撂开,转身扶起墨容澉,“王爷您没事吧?”
墨容澉扯着袖子擦脑门上的汗,当真是七魂惊走了六魂,若不是念她身量小,方才他真想就地把她给办了!
“我没事,”一开口,声音还是哑的,他清了清嗓子,想着方才她的鲁莽,又有些好笑,她还真是个没开窍的,没人教,什么都不懂。
偏偏白千帆又问:“王爷,您身上藏着什么?棍子吗?”
他含糊的嗯了一声。
她好奇起来,“我知道爷儿们随身带佩刀佩剑,还没见谁随身带着棍子的,是爷儿们都带,还是只有武将才带?”
墨容澉简直失笑,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一本正经的答,“爷儿们都带。”
白千帆哦了一声,嘀咕着道,“我好象没见师傅带过,赶明儿问问他。”
墨容澉脸都绿了,声音一沉,“不行,这事问不得,是爷儿们的忌讳。”
白千帆不解,昂着头问:“怎么的呢?怎么就忌讳了?”
墨容澉跟她说不清,老脸红得不行,不能解释,只能唬着脸吓她:“爷儿们的事,姑娘家别问那么多,反正你记住我的话,不管是你师傅还是别的男人,都不能问,有什么不明白的,来问我就是,要是不听话,挚等着挨板子吧。”
白千帆歪着头,眨巴着眼,“问您,您不忌讳?要不您拿出来给我瞧瞧?”
墨容澉:“……”一口老血冲到了喉咙口,天底下就没见过这么不害臊的丫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弯着唇笑得不怀好意,“现在不能看,等过些日子给你看。”
白千帆喜滋滋的道:“成,您说话可得算话,我等着。”
墨容澉越想越乐,实在忍不住,把人揽过来一顿揉搓,喜欢上这么个缺心眼的丫头,合着他也跟着缺心眼了。
白千帆被他揉得花枝乱颤,一边笑一边求饶,“王爷别胳肢我,我怕痒的呀……”
第一百七十二章鸳鸯谁得了?
听着树林里隐约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外头站着的几个人表情各不相同。绮红是掩嘴轻笑,顾青蝶有些鄙夷,修元霜面色平静,只有熟悉她的秋纹才能看到她眼底的怨恨。
倒底在说什么?两个人都没有避人的样子,欢声笑语不时从里头传出来,还伴着奇怪的声响,闷卟一声,象是谁摔在了地上,是他还是她?又或者是一起,真是不要脸的,到处都是屋子,要干什么关起门来办就是,何苦这样偷偷摸摸,让她们站在外头听墙角?他们不嫌丢脸,她还觉得臊得慌。
手心里传来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留了许久的尾指甲被她生生的的折断了。
夏夜里的风吹起来带着一股闷热,直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背上不知什么时侯湿濡了一大片。其实脸面不脸面的,也就那么回事,横竖她躲在这楚王府里装聋作哑,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传不到她耳朵里来,她只怨自己没出息,不知道什么丢了心。
他每日都过来,挽着袖子在院子里捣鼓着,和她说上几句话,到了点,一块闷头吃饭,真让她觉着有点平常夫妻的模样。那样金芝玉树般的男人,能文能武,模样儿齐整,到哪儿都是招人爱的。真的怪不得她,铁骨铮铮的爷儿们,温声对她说上几句话,她就一头裁进去了。
哪怕他不扶正她,只要能见天对她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那些个都是虚的,他实实在在对她好,体察人意儿,比什么都强。
如今,他的心思到了别处,能不能再回来都难说了,可怜她进府还不到一个月,就成了凉嗖嗖的黄花菜。
树林里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是白千帆在埋怨:“都怪你,差一点就捉到了的。”
外头这些人心里都是一紧,敢用这样的语气跟王爷说话,小王妃真是胆大包天,可惜楚王爷就吃她这套,一点也不恼,还笑嘻嘻同她调侃:“自个没本事,倒怪到本王头上来了。”
白千帆的声音低下去,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就听墨容澉道:“我赔你一只总成了吧,瞧好吧,一准比你那几只都好。”
说话声渐渐清晰,想来是离她们近了,过了一会子,白千帆惊喜的叫:“成了,捉住了,快,放到盒子里来。”
修元霜扭头望过去,一高一矮从树林子里钻出来,白千帆两只手上都拿着喜蛛盒,低着头左看右看,墨容澉手里提着防风灯,堂堂王爷替个小丫头掌灯,真是够有出息的。她微扯了嘴唇,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白千帆把自己的五个盒子放在桌上,在上头打上记号,嘴里嘟噜着,“可别弄错了,我明早可是要拔头筹的,你们几个一定要替我争口气。”
墨容澉站在她边上,弯腰看她摆弄着,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气,他问,“是用我买的桂花油洗的头?”
白千帆摇摇头,“不是,王爷买的那份在庶王妃那里,我这份是侧王妃给的。”
墨容澉微皱了眉,“本王买的东西怎么到庶王妃那里去了?”
他一点都不避讳,直愣愣的嚷出来,顾青蝶心里一紧,赶紧过来解释:“王爷别生气,那份桂花油我原先说不要,是王妃硬塞给妾身的,说王爷特意买了来叫咱们分的,所以妾身才……”
墨容澉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花了心思给白千帆买的,她倒好,拿去同她们分,根本没把他当事,怪不得随身带了包袱皮,她一早就没想自个独吞。
楚王爷一腔热情打了水漂,心里不得意,偏又不能这时侯掉脸子,不紧不慢的道:“本就是叫你们分的,谁得了都一样。”他往顾青蝶近了两步,吸了一口气,“还是我买的这味道纯正,王妃那个太重了,闻着让人不得劲。”
没有谁愿意说自己不好的,今日过节,墨容澉又是一副很随意的样子,白千帆也不怕他,嘟噜着道,“我的也好闻,你问月桂就知道,洗的时侯多香啊!”
墨容澉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个鸳鸯谁得了?”
修元霜忙蹲了身子,“王爷,鸳鸯在妾身这里。”
墨容澉嘴角抽了抽,特意买了鸳鸯,不指望小丫头明白他的心意,至少把物什留在身边,也能算是一个信物,这下倒好,他的信物到侧王妃手里去了。
要说不伤心是假的,楚王爷没经历过这档子事,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他难得耐着性子给姑娘买点东西,结果马屁拍到马腿上,一点没落好。压了半天的气没压下去,哼哼两声,转身就走了。
白千帆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有些奇怪,问绮红,“王爷怎么了?瞧着象有脾气呢?”
绮红从头听到尾。但凡聪明点的都知道怎么回事,王妃把王爷买的东西送了人,折了爷儿们的面子,气走了呗!
但王爷自己没明说,她也不好挑明,含糊的道:“王爷大概有事走了,没生气吧。”
“我看他就是生气了,”白千帆一脸笃定,随后又摇摇头,“王爷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怒无常,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先前在林子里还帮我捉喜蛛呢,你瞧,转眼他就掉脸子,难道是觉得我使唤他了?”
修元霜看着她这样子,心里直来气,就这么喜欢揣着明白当糊涂?现在她是明白了,昨儿分的那些东西原来全是给白千帆的,她就说嘛,怎么王爷赏东西都不重样的?真要公平,应该一式三份才对,害她们挑了老半天,怕挑了好的被人背后说闲话,中意的挑走了,自己心里也不痛快。顾青蝶也是个人精,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白千帆在一旁装傻,手里拿了个磨喝乐远远走开,等她们挑完了才过来把剩下的拿走。
也不是没给白千帆留好的,哪想到王爷偏偏问起的都在她们手上,回头王爷心里还不定怎么想她们呢?
她越想越气,压都压不住,本想讽刺白千帆两句,又碍着绮红绿荷,怕话传到王爷耳朵里,窝在心里憋屈死了,倒底没说出来。
只是再没了好兴致,一场乞巧就这么草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