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狸
两人像牵线木偶一般,老老实实再饮尽。
文旌又给他们斟了第三杯。
任遥低头看着那轻泛琥珀微光的酒水,悄悄地在桌下拽了拽任瑾的衣角。
任瑾立马说:“南弦,你要是把我们都灌醉了,那可真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文旌面色冷冽,“好,大哥可以不喝,阿遥喝。”
任遥猛地抬头,抗议:“为什么?”
文旌冷声道:“你若是不想喝,直接对我说便是,在桌子底下做什么小动作,以为我看不见吗?”他面容紧绷,额角青筋隐隐突起,眼见是动了怒了。
任遥自小就最怕文旌生气,被他冷斥了几句,连头都不敢抬,老老实实摸向盛满了酒的瓷瓯。
触到瓷骨的温凉,她胡乱想着,依照文旌话里的意思,她若是不想喝,从第一杯起就直接对他说,是不是就不用喝了……
他生气,就是因为她对他不坦诚,什么话都不跟他说。
正闷头想着,慢吞吞把瓷瓯端起来,却被任瑾伸手夺去了。
他语气温和地打着圆场:“阿遥不胜酒力,这最后一杯我替……”
话未说完,瓷瓯便被文旌又夺了回去。
他将瓷瓯重重地掷到任遥跟前,酒水飞溅,有几滴还溅到了手背上,眸中暗含阴戾:“让她自己喝。”他抬眼见任遥愣愣地坐着,厉声道:“喝不喝?是想让我喂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丞相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评论在哪里,我要评论!
第23章 亲吻
任遥被他吼得哆嗦了一下,手打着颤去把瓷瓯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呛到了,放下瓷瓯时还用另一只手轻轻掩住唇,咳嗽了几声。
任瑾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着任遥的背给她顺气,冲文旌道:“我们瞒着你是我们不对……”他视线垂落,凝着石亭里随风飘摆的枯叶,继续说:“可这样做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你。”
文旌脊背挺直,雪白如瓷的脸庞上一双瞳眸黑如曜石,直勾勾地盯着任瑾,仿佛倾尽了心神在等着他来自圆其说。
任遥正平掌抚在自己的襟前,刚才饮酒饮得急了,那股又辣又涩的滋味梗在了胸前,怎么也下不去,隐隐约约升腾起一股热气,顺着喉线往上涌,不多时,便觉两颊滚烫滚烫的。
这是酒气上头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任遥只觉脑子晕转转的,脑筋也不太清醒,再看文旌那副薄唇紧抿、冷冽如霜的模样,不禁来气,直接打断了任瑾将要出口的话,质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信我们还是怎么着?”
好了,此言一出成功地把文旌的注意力从任瑾身上吸引到了她这里。
文旌轻挑了挑眉,神情颇为讥诮。
“我问你,你想不想重查当年哥舒可汗的旧案?想不想给你……”任遥还没糊涂到底,‘想不想给你父汗伸冤’将要出口,猛地看见侍立在文旌身后的江怜,‘啪’的一声把张开的嘴巴闭上,幽幽转转地看向文旌。
文旌会意,转头冲江怜道:“你带着人走远一些,守住这里不要让人靠近。”
江怜合拳应下,神情复杂地看了看任家兄妹,转身退出了石亭。
任遥一直看着他走远了,才继续说:“想不想给你父汗伸冤?想吧……可是,仅凭舒家的一桩陈年旧案牵扯到了哥舒可汗身边的谋士秦文通,你就想重新彻查审理一桩十三年前的旧案,你就不怕别人怀疑你的身世吗?”
“到时候大家都会猜测,你文旌是什么人啊……怎么对当年铁勒部落的旧案这么上心?你要是真经得住查,那咱们不怕,可问题你经不住啊,你就是如假包换的铁勒王子哥舒毓,是哥舒耶奇的亲生儿子,万一……”任遥伸出一根手指,在文旌的眼前晃了晃,盯着他问:“万一被有心人查出了你的身世,到时候你怎么办?”
她加重了语气,凝重道:“当年仁祖皇帝可是下过旨的,凡铁勒旧部三代之内不得入仕,到你这儿可才第二代,如有人拿这个来做文章,你这丞相还能安生当下去吗?当今皇帝再袒护你,他能公然违背他父皇下过的旨意吗?”
这些道理文旌当然知道。
当年任广贤逼着他弃姓‘哥舒’,改姓‘文’,就此隐没自己的真实身份,日以继夜地寒窗苦读,就是为了他日后的仕途。
三代之内不得入仕……这可是悬在哥舒毓头上的一柄剑,只要他还以哥舒毓的身份示人,那么这天家明堂,锦绣仕途,就注定与他再无关系了。
文旌自内心深处感到了难以言说的哀戚,甚至胜过了他发现他最敬重的兄长和最心爱的女人合谋骗他的那一瞬。
他垂眸压抑了一番心中涌动的情绪,重新抬头,看向他们:“这么说,你们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
任瑾点头:“我和父亲商量过了,若是从一开始就把哥舒可汗的案子掀出来,一来没有证据,师出无名;二来太招眼,恐在朝中掀起波澜对你不利。不如先从母亲的案子开始,当年母亲死于非命,此案仍旧悬在京兆府,久久未破。借由舒檀姑娘的口重提,自有人会在朝堂上向陛下恳求重新彻查此案,到时你只管置身事外,不必插手。”
“你们想让谁去提……”文旌的声音渐渐息了下去,沉吟片刻,不自觉地咬了咬牙,沉声道:“阿史那因。”
任瑾道:“阿史那氏与殷氏交好,又定有姻亲在,由他提出再好不过。且阿史那因是外邦之臣,又是乌勒王子,不管是陛下还是朝臣都会给他几分薄面,不会拒绝。”
“定有姻亲?”文旌轻挑唇角,冷冷一笑,眸光雪亮地看向任遥:“他这么一提,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和阿遥有婚约了,哪怕这门婚约再牵强,再做不得数,所有人也都会认定了。”
任遥此时已微醺,目光涣散,脸颊红彤彤的,娇面若敷了厚重的胭脂,听文旌提她的名字,腾得坐直了,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颇为大义凛然道:“没事!为了我母亲,为了哥舒叔叔,我愿意牺牲小我,成全大家……”
说罢,她很是骄傲地看向文旌,下颌微抬,目光中流露出隐隐的期待,好像在等着文旌夸她一样。
文旌面无表情地定定看着她,良久,冷哼了一声,站起身。
他招呼小厮把两辆马车驱赶过来,眼见任瑾搀扶着摇摇晃晃的任遥要上后边那一辆,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大哥。”文旌雪颜清透,眸光深邃,幽幽地将任瑾看住,慢慢地问:“既然义母的案子是悬案,至今未明,那么你和父亲又为什么那么肯定,从她的案子查下去就可以牵扯出当年的铁勒旧案。莫非,你们知道义母是被谁所害?或者说,你们也知道我的父亲是被谁所害……”
任瑾望着文旌那双精光内蕴的眼睛,蓦得,一个激灵,只觉脊背发寒,迅速冒出冷汗来。
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又怕贸然解释会再被精明的文旌看出破绽。便只好硬着头皮躲避开他探寻的视线,扶着任遥径直往马车那边走。
刚走了几步,只觉怀中柔缎一滑,再抬头,见任遥已被文旌箍住手腕拖进了他的怀里。
文旌从后面环过任遥,将手扣在她的肩胛处,道:“既然是我灌醉的,那么理当由我来照顾。”
说罢,他弯身将昏昏沉沉、半醉半醒的任遥打横抱起,一路抱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任瑾看着他们的背影,生怕任遥醉得迷糊会被文旌套出话来,刚抬了手张了口想制止,可又不知该以何种理由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