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狸
小厮支吾了一阵,不敢隐瞒,全交代了。
“就算要送人出城,这二公子是老爷的心头宝,哪有不亲自来送的道理?这又是麻袋,又是深夜,八成不是老爷想送他出去避难,是家里的哥哥妹妹烦了他,想趁着这股劲儿将他赶走,恐怕老爷那边还瞒着呢。”
“可不是,小姐是老爷亲生的,大公子又管着家里的生意,他算什么?连太子都换人了,一个太子少师更不值钱了。他有什么能耐啊,被老爷捧在手心里,连小姐和大公子都怠慢了,也难怪大公子下了狠心非把他送出来,这哪是送,分明是撵。”
任瑾听着这些刀剐子一般锋利的话,第一次失了风度,冲着这些小厮厉吼:“你们胡说什么!你们都知道什么!”
可不论他吼得再声嘶力竭,小厮们再噤若寒蝉,文旌是走了,而且下落不明。
他鼓足勇气向义父坦白,义父并没有责骂他,只说这事不必让阿遥知道,多派些人去北疆找就是。
剩下的日子就是煎熬,他时常夜间惊梦,自魇中醒来,一身冷汗,只因梦见了文旌身陷险境……任瑾总是心想:这人啊,真是半点亏心事也不能干。
……
马车里寂静无声,三人都没说话。
沉默良久,任遥悄悄地挪动胳膊,握住了文旌的手。
车外陡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马声嘶鸣,紧接着惨叫连连,密匝匝的箭射进来,从他们耳边擦过去。
文旌反应最快,忙一手揽着任遥,一手抓着任瑾下车。
数不清的黑衣人涌入,冲散了神策军的布阵,江怜和扶风不顾一切地杀过来,挡在文旌身前,道:“我们掩护,大人快走,荒村驿馆去不得了,先回长安。”
文旌站着未动,手刚抚上腰间思寤,便听后面一阵鬼哭狼嚎。
阿史那因被人从马上掀了下来,擦着地连打了好几个滚,边躲边嚎:“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冲谁来的找谁去,本王子是外地人,这儿没仇家,啊!别划我脸!”
任遥:……
文旌:……
任瑾:……
三人格外一致地把头扭了过去,脸上写满了:这是谁?我并不认识……
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烈,神策军渐渐难以抵挡,任瑾咬了咬牙,将任遥塞进文旌怀里,挡在他们面前,道:“你们快走,我留下和江怜他们一起殿后。”
话音将落,思寤出鞘,文旌挥剑将扑上来的黑衣人削倒,自然而然地与任瑾换了位置,将他们二人护在身后。
剑光如雪,寒意凛然,他连杀了数人,忽听身后传来任遥清亮又充满嫌弃的声音。
“你可得了吧,你要是死了,咱家那一摊生意谁管?爹一准儿逼我招赘婿,啊啊啊!大哥,你躲着点箭,你可不能死!阿遥的终生幸福就全在你身上了。”
听到这话儿,文旌冷眸一瞪,一道寒剑流光,十分快狠准地将眼前几个黑衣人砍倒。
对!大哥不能死!
他不会经商,阿遥也不会。
万一大哥挂了,义父铁定要让阿遥招赘婿好继承家业。
不行!绝对不行!
谁也别想阻拦他娶媳妇!
第36章 母子
思寤凛着寒光,透破那黑云压顶、沉沉如霭的包围,竟杀出了一条生路。
文旌雪白的衣襟上沾满了血渍,粘稠的血顺着银亮的剑尖流下,落进土里,缓慢渗开。
江怜和扶风总是围在文旌左右,替他挡下流箭,但眼见神策军死伤严重,而黑衣人攻势凶猛,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江怜甩开攻上来的杀手,冲任瑾道:“大人,怎么办……神策军挡不住了……”
话音刚落,一阵尖啸自冷风中破开,裹挟着凌锐之意飕飕的飞了过来。
一阵箭雨从天而降,一群围在文旌身边虎视眈眈的黑衣人应声而倒。
远处旷野平坦,在满地黄沙的尽处,如星矢入野,人马密密集集涌出来,朝他们奔来……
马蹄飞扬,叫声嘶鸣,霍都从马背上跳下,一路狂奔到文旌面前,神色紧张:“少……丞相,你没事吧?”
身后厮杀愈加惨烈,霍都带来的人和残余的神策军汇集,朝黑衣人反攻,对方被逼得步步后退,终于支撑不住,夺路而逃。
文旌冲霍都道:“放心吧,我没事。”又留心着战局,见血气方刚的扶风领了人要去追,忙道:“穷寇莫追,先回来,照顾受伤的兄弟。”
扶风瞠目圆瞪,恶狠狠地盯着溃散逃跑的黑衣人,不甘心地将剑霍得插回剑鞘,领着剩余的人回来了。
任瑾展开臂膀将任遥紧护在怀里,慢慢踱到文旌身边,显然他心有余悸,生怕会再有危险袭来,哪怕黑衣人已跑得没了影,他还是颇为警惕地环顾四周。
文旌从他手里将任遥接过来,关切地问:“你们都还好吧?”一边问,一边仔细地上下打量他们,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受伤。
任瑾道:“放心吧,我们躲得快,都没事。”
身后猛地传来一阵哀嚎。
回头看去,见神策军将阿史那因身体放平抬起来,他掉了一只靴子,小腿上满是血渍,洇透了绸裤,血珠儿一滴滴地往下落。
文旌微微皱起了眉。
他将江怜叫到跟前,嘱咐:“让军医快给阿史那因治伤,治好了赶紧送回长安,他是乌勒王子,绝不能有半分差池。”
江怜应下,一路小跑开去找军医。
手头事暂且安排妥当,文旌将任遥紧紧拥入怀里,捏着她的手腕,低声道:“阿遥,你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