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狸
任遥略有些为难,但看着方雨蝉焦切的神色,又有些心软,捋了捋鬓角边的一绺发丝,试探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保守秘密。”
方雨蝉重重地点头。
任遥刚想说,又想起另一桩重要的事,她看了看侍立在侧的曾曦和冷香,让他们下去。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任遥才颇为担忧关切地问:“方祭酒当真病得这么厉害吗?”
方雨蝉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事来骗你?阿遥,你若是得空,多到我们家来吧,父亲虽然不说,可我看得出来,他很想见你。”
任遥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伤慨,怅然点了点头。
简略寒暄过后,方雨蝉便催着任遥快些跟她说关于赵延龄失踪的事。
任遥相信父亲与兄长绝不会去害赵延龄,特别他还是救过文旌的恩人,因此她将话说得坦坦荡荡,并无虚饰隐瞒。
直到她说完了,方雨蝉垂着眉目,缄然不语,也不说她是信还是不信。
任遥凝神细想,又加了一句:“这是方才陈稷来过告诉我的,南弦一直没有回来,我也无处去确认是真是假。但我想应当是真的,因为这些事太好求证,陈稷不会傻到说些能被轻易揭破的谎话。”
方雨蝉依旧沉默,双手交叠,视线沉落下去,像是极细的丝线落入深渊中,缕缕浸透,沉渊不见底。
任遥有些慌:“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你不会也觉得是我爹和我兄长害了延龄太子?”
方雨蝉恍然回神,秀眉微蹙,摇头:“不,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延龄失踪之前来找过我。”
任遥忙问:“他找你说了些什么?”
方雨蝉道:“他问我和你的关系怎么样,出入任府受不受防备——还有平常在任府里能不能跟南弦说上话。”
任遥一诧,心想赵延龄失踪之前对他们家可真是感兴趣得很呐。但……这个问法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方雨蝉继续说:“我当时回他,跟你关系不错,跟南弦也能说上话,他眼睛一亮,好像还挺高兴的,似乎想让我替他办什么事。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喃喃自语,说什么不应该把我牵扯进来,我想问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后来,他就走了……”方雨蝉不无悲伤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若是知道后来的事,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走。”
任遥拧着眉沉思,这些事一定都是有关联的,赵延龄的失踪,跟他失踪前种种不符合常理的诡异行径一定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是知道了什么而被灭口吗?
是呀,他好像真得知道很多事,他先是从刑部调阅走了母亲一案的案宗,又查出了父亲当年是影卫,或许还有更多……
但三年前赵延龄失踪之后文旌也暗中查访过,若赵延龄当真在失踪前有过这么多动作,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啊。
可即便是今天,也是阴差阳错几近曲折才查出了赵延龄失踪之前的活动轨迹,是被人为抹去,还是说……
对了!
一道灵光闪过,任遥突然想起来当时刑部曾说,延龄太子将母亲一案的案宗调走了,若是他把自己查到的每一件事的相关案宗都调走了,那后来人确实难以追溯。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案宗看过之后便罢,为什么还要调走?调走的意义何在?难道……是想给别人看吗?
任遥身体一僵,直觉自己好像触到了整件事情的关键所在。
仿佛那根时隐时现的长线终于透过重重迷雾清晰了起来,将散落在地的珠子一颗颗穿了起来……
—
方雨蝉从任府出来时正碰见文旌回来,两人各怀心事,又各有牵绊挂念,因此话也没有多说。
只是当文旌迈上任府前的最后一层石阶,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转过身望着方雨蝉离去的背影。
凤眸幽邃,隐隐透出疑虑。
他有一个关于方雨蝉的猜测在心里转过来转过去,越揣摩越觉得可疑,一时失了神,竟没注意任遥已走到了他的跟前。
“阿遥,你放心,父亲和兄长不会有事,刑部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我稍作安排,过几日他们就能出来了。”
任遥轻轻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添上一抹凝重,她拽住文旌的衣袖,避开众人,一直拽着他走到了水榭里。
周遭一片荡漾春池,环环包围着小亭阁,视野开阔,一览而尽,有什么人靠近他们会被立刻察觉。
任遥放缓了声音,极为认真地问:“南弦,你的身份延龄太子知道,而陈稷的身世你知道,那么我想问你,你有没有把陈稷的身世告诉延龄太子?”
文旌觉得莫名,很是疑惑地看向任遥,他刚想要问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可突然,神情一滞,彻底僵住了。
方才,思绪飞转,闪透出一丝清明,他好像明白任遥是什么意思了。
他将所有事飞快地理顺了一遍,渐渐摸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脸色灰败,像是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而站立不住,弯身颓然坐倒在亭中石凳上。
第46章
“我想那个时候延龄太子定是查出了父亲曾为影卫,怀疑他跟哥舒叔叔的死有关,所以想要告诉你。”
任遥蹲在文旌的面前,将手搁在他的膝上,缓声道:“在他失踪之前,并不是想来我们家,而应该只是想见你吧。”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好像正在休沐,整日把自己关在静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研究古籍。所以,他若是想见你,不是到家里来找你就是派人把你叫出去。”
“他拿着从刑部调出来的案宗来见你,就是因为证据指向多年来将你养育成人的义父,他怕空口白牙得说你会不相信,所以才带了完整的案宗出来给你看。”
说到这里,任遥噤了声,后面的话有些不忍说下去了。
文旌静默着坐了一会儿,蓦然握住任遥伏在自己膝上的手,继续着任遥未说完的话,道:“所以延龄太子才会秘密出宫,因为铁勒旧案始终是当时的仁祖皇帝心中的一根刺,延龄不想犯他父皇的忌讳,所以后来想要追查太子行踪才会变得那么艰难。”
河间清风骤起,吹动着波漪一圈圈荡开,迎面扑来,带着丝丝凉意。
周遭极静,只有风劲儿回旋声声在耳。
天高水阔,澄碧如洗。让人不禁一阵恍惚,似乎尘光翻转,不经意回到了三年前,那段混乱诡谲的岁月里。
他们好像站在了那年少的太子殿下身边,看着他秀眉紧皱,在阴谋的漩涡里艰难做出每一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