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斐妩
这厢送走了程微景,云黛却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要完了。
难怪一路上他都不与她计较,她还傻乎乎地以为他真不会计较了。
云黛隐隐约约想起从前村里婶子们说的。
这世上有两种脾气的人。
一种是生气后,当时是气得很,可时日久了,气也能散了,人也还哄得好,日子一样能好好过下去了。
另一种便是生不生气都不动声色,只是不管过了多少光景,再见到对方的时候,他仍能将当初对方犯下的错一一列来,再微笑地问对方怎么惩罚才好。
云黛迟疑地抬眸望去,便瞧见叶清隽那一脸分外温和的模样,愈发觉得两股战战。
“你如今出门也知晓做伪装,俨然是极有长进了。”他先是开口赞了她一句。
云黛心虚应道:“您已经教训过了我一回,我自然该懂事不少……”
叶清隽却说:“路上那些刁难不过也是我心有余气,给你几分为难罢了,你这一路照顾我这般体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你说是不是?”
他摇身一变,仿佛顿时变成了一个极通情达理的人。
云黛疑惑地望着他,心里愈发不能确定。
家主这人坏么,坏的时候自然是极坏的,可他好的时候确实待她也不算差……
“你可知道我最介意的是哪一点?”叶清隽垂眸问她。
云黛迟疑道:“介意我不知好歹,吃里扒外?”
叶清隽面上不显,心里头直冷笑。
她还挺有自知之明——
“自然不是。”他挑起唇角,又缓缓说道:“我并不是不同意你走,只是我在暮州怎么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你就这样跑了,于我的名声着实有些不好。”
云黛怔了怔。
他在外面的名声一向都是极好的,他自然也是个怜惜脸面的人。
他望着她道:“你这般跑了出去,外面的人岂不是都要揣测我是不是平日里虐待了妾侍,亦或是家声不正,这才叫你跑了出去?”
云黛听他这话,愈是汗颜。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远的不说,便说后院里有个叫锦意的,她与旁的男子生出了纠葛,可惜行事不正,我不过略施惩戒便也成全了他们。”他一副循循善诱的口吻:“你还觉得我会为难于你?”
云黛果真按着他的思路去想。
是啊,锦意是他的妾侍,她也是他的妾侍,旁人都能有了心上人后得到家主的成全,岂不也等于她有了心上人,也能得到家主的成全?
云黛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便打量着家主的脸色,却没能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异色。
“要想解决这桩事情说难也不难。”叶清隽缓缓说道:“只是你需给我一个理由才行。”
云黛谨慎地想了想,唯恐自己贸贸然开口又说错了话。
“您果真是个大度的人呢……”
她先说句好话,见他果真没有旁的情绪,便又忍不住放松了警惕。
她迟疑了会儿,便小声说道:“我确实是有了其他喜欢的男子了……”
叶清隽脸上笑意更深:“哦?是哪个,说出来也好叫我打量打量。”
云黛心里掠过她认得的几个男子的名姓,张嘴正想随便指认个对方也知晓的名字,便听见轻微的“咔嚓”声。
叶清隽手中的杯子瞬间裂成了两半。
她的脸色顿时一僵,名字到了嗓子一眼里卡住,更是不上不下。
“怎么不继续说了。”叶清隽若无其事地又抬手重新拾起一只杯子,“你是跟谁好上了?”
可惜他笑得再怎么好看,脸上那抹阴沉怎么都藏不住了。
云黛咽了口口水,声音顿时无比微弱,脑子里谁也不敢想了。
她吞吞吐吐地诌了个人物出来,“是……是我家隔壁姓王的小哥哥呢……”
“可以。”叶清隽口吻甚是大方。
云黛又恍惚了。
“我从不强人所难,你想出府去自然可以。”
他捏着两根手指揉着手腕,轻轻转动。
“不过按着府里的规矩,必须要打断一双腿才行。”他的声音愈显温柔。
“若是腿打断了以后,你能凭自己本事从这里爬到大门之外,我不仅会成全你们,还会奉上一箱黄金。”
他这幅模样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的话是认真的。
可若不是他刚才捏碎了一个杯子,云黛差点也就相信了。
她这时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一张脸跟白纸似的,尽是茫然。
落在叶清隽的眼中,像是吓傻了的模样,又像是在认真考虑,究竟是不断腿留下来好些,还是拿一双断腿换来一份自由要好一些。
叶清隽心里头冷笑,心道等打断了她的腿之后,莫要说大门口了,就是这个房间的门他能叫她在他眼皮底下爬出去,他就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第42章
叶清隽这幅喜怒无常的嘴脸云黛是看不透了。
可她如今怎么着也知晓了他这些话全都是不可信的了。
有些事情她尚且还能理解, 可有些事情她却想破了脑袋也是弄不明白。
“为何您旁的妾侍离开府去就……就能得那些好东西……”
她眼里泛着水光,总觉得自己好似天生就要比旁人倒霉一些。
苏玉娘表面上是风光, 私下里云黛却瞧见家主待他的另一副态度, 即便如此, 哪怕他是个男人, 家主也仍给他送去了京城, 听闻还赠了他一套格局不小的宅子。
姜烟是去了江南,旁人羡慕她能得到家主的帮助寻回亲人,可云黛私下里也知晓家主将江南的一处分店交予了她,待她也算是仁至义尽。
锦意一心求死,去向如何云黛是不知晓了。
但云黛敢肯定对方即便是在得罪家主的情况下,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为何偏偏轮到她自己的时候, 就得了个这么个“殊荣”。
她没那胆子贪心宅子铺子和银子,可又何至于要断腿?
也难怪他那日嘲讽她是他最宠爱的妾侍,毕竟旁的妾也没她这般苦命。
她真真是越想越郁闷, 越想越委屈。
叶清隽心里幽幽地燃着一团火焰, 原也就只有那么一簇,他向来隐忍,却也抵不住她接二连三地火上浇油。
她不反省自己错在了何处,不感激他没要了她的狗命, 难不成还想与他讨价还价不成?
“你怎不想想旁的女子都比你要拿得出手?”他蓦地冷笑, 也不知是气她吹拉弹唱样样都不行,还是气自己明知道她一无是处,偏又一次又一次地纵着她。
他这话果真又戳中了云黛的痛脚。
是了, 她什么也不会,她还有脸问他这样的问题,她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云黛含着泪,心里头愈发是难过。
“你既那么想走,上回明槐序要带你走那般好的时机,你怎不走?”叶清隽问她。
云黛心口又是一虚。
她怎不想呢……可他那时候不也捏碎了一个杯子么,她再瞎了眼也不会觉得他在那种情况下会同意的。
“那……那我不走了……”
她不敢答他这话,却将自己的答案改过之后重新回答了一遍。
她本就是个又怂又没本事的人,自然也没那骨气和他顶撞,也没胆子眼睁睁地看着他来打断自己的腿了。
叶清隽瞧见她那副委委屈屈留下来的模样,心里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怎能说她一点本事都没有呢。
整个府里能把他气得头顶冒烟的可不就是她么,她可比旁人有本事得多了。
“你确定是不走了么?”他磨着牙,面上却仍是那副带着冷意的浅笑。
“嗯……”云黛垂着脑袋,一副恹恹的模样,像个斗败了的傻兔子。
虽然傻,但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是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不仅如此,她还被人揪着耳朵给踢了屁股,一点点颜面都没有了。
她以为这样已经够叫她难堪的了,岂料这还不算完。
“既然不走了,那咱们就该算一算另一笔账了。”叶清隽说道。
云黛疑心得很,心里却想不起来自己还欠了他什么账。
“你可知我在暮州时每一笔钱都是来之不易的……”他压起唇角,又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
云黛心虚地想到那日他把银子拿走的场景,低声道:“那些银子都交给您了呀。”
叶清隽却缓声道:“据叶管事合计,你拿的月银加上你变卖出去的东西,如今你的身上该至少有五张面值百两的银票……”
云黛愈发地慌了,嘴巴却比脑子更快,“那些钱也都丢了……呜……”
她的衣领蓦地被人揪住,叶清隽脸上最后一丝耐心也终于消磨殆尽。
这个满嘴谎话的东西,还敢当着他的面说谎,怕是真的不知死活。
“我瞧你不仅是钱袋子做得好,身上这抹胸也是十分精致……”他阴恻恻道。
云黛先是一怔,而后便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竟然知道!
她哪里能想到他之前并没有直接戳穿了她已经是给足了她脸面,岂料她一点也不珍惜,非叫他将她扒个干净,叫她连个遮羞布也没有了。
把银票藏在抹胸里面,她怕是把这辈子的智商都耗在这处了,亏得她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