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斐妩
她愈发睡不着,便摸黑起了身。
“姑娘,怎么了?”长粟见里面有动静,便忙点了灯问她。
云黛却低声道:“嬷嬷,我睡不着,想去找母亲说说话。”
长粟知晓她一向懂事,这么晚忽然提出这要求必然也是与她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有关。
她叹了口气道:“姑娘披件衣服去吧。”
云黛点了点头,便又摸去了母亲的院子里去。
只是她到门外的时候,正听见父亲极生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你骂我……你竟然骂我?那你天天抱着狗睡做什么!”
云黛听这话正是茫然。
长粟轻咳了一声,替她敲了敲门。
片刻牧虞知晓女儿过来,便也披上了衣服出来。
“黛黛。”她摸了摸云黛的手,发觉女儿小手冰冷。
“母亲……”云黛心里委屈,原想说不该这么晚打扰母亲的话,可是见到了母亲就忍不住酸涩地投到母亲的怀里去。
牧虞抚了抚她脑袋,让长粟前面打灯,亲自领着女儿回了寝屋里去。
“母亲,您晚上都抱着狗睡的吗?”云黛去路上想起爹爹的话,又颇是疑心。
牧虞面不改色道:“嗯,是以前养的一条小白狗。”
长粟在前头听了这话险些打跌。
“下次晚上害怕了,莫要自己跑出来了。”牧虞搓揉着女儿的手,温声道:“你叫长粟来叫我就行了。”
云黛微微颔首,待母亲领着她去了榻上,牧虞又将她揽到怀里来。
“你这几日心情不畅母亲都知道。”牧虞顿了顿又道:“旁人都说我为人强势霸道,可我却并不会这样对你,你若是愿意与母亲说,母亲再高兴不过,若是不愿意,母亲就等得你想说的时候再听。”
云黛心里愈发难过,闷闷地又唤了一声“母亲”。
牧虞耐心地抚着她的后背。
她一直都没有带过孩子,云黛长这么大,她也没怎么哄过。
可真等女儿委屈的时候,她却能无师自通了。
“母亲,若我不是您的女儿,若是……您弄错了,您与爹爹的女儿另有其人怎么办?”
这问题听起来极是矫情,可当下的云黛心里正是脆弱,愈发克制不住那些难过的念头。
太子那日疯癫的话,她原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却硬生生像是植入了心魔一般,逼着她去想。
那位三皇子殿下,曾经的叶家家主,选择将当日为妾的她放走,为了是得到一个霁国公府的千金?
这确实是一笔极好的买卖。
好到云黛今时今日才恍然大悟。
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后,他们曾经那样可怕的目光看她,也都是为了霁国公府的势力,而并非是她。
牧虞却从她这句话中窥出了她患失患得的心情。
“黛黛,我不愿骗你。”她缓声说道:“当日得知副锦鲤图被毁,我愤怒之极。”
“因为那幅图是你生下来时印下的一双足印,而后经你父亲之手,绘成了一双锦鲤。”
“那时我并不知你与云娇谁才是我的女儿,可我那时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倘若云娇是我的女儿,我纵然容不得她那些狠毒的性子,却也不会真真把她怎么样,可我定然会用比从前更严的手段勒令她去改正,这也是我做母亲应尽而未尽的义务。”
她说话间,目色微沉,“至于你,即便不是我的女儿,我亦是打心底怜惜。”
那时云黛提出要回杏村,便已让她诧异。
要知道,霁国公府有的不仅仅是绫罗绸缎,荣华富贵,更重要的是,成了她名下的女儿,便是一脚跨进了贵女的圈子当中。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她的女儿,又岂会比公主差上多少?
“母亲……”云黛听了这些话,脸颊稍热,顿时为自己私下诸多揣测而感到羞惭。
母亲并没有她所想的那般狭隘……
“你兴许不知,那日我赶到水牢时,其实并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牧虞望着她,目光温柔得很。
云黛更是惊讶。
她确实不知。
她一直都以为母亲是知道了她是她的女儿,才特意赶来救她。
“母亲,我……我竟一点都不知晓,您那时就已经待我很好了。”云黛低声说道。
牧虞误会她毁了锦鲤图,长粟将她关进水牢里去。
愤怒之下的牧虞提着刀去,不是来杀她的,而是来救她的。
牧虞笑道:“你如今该明白,我是多么庆幸你是我的女儿。”
云黛心口愈发酸胀,轻轻地点了点头。
“母亲,我明白了……”
母女俩将这话说开,终是让云黛心里的郁结纾解了不少。
翌日天明,云黛坐在家中又寻了针线为家人做了几个香囊。
丫鬟想到今日正是传话那人约定去繁星楼的日子,又打量着云黛,见她毫无异色,便默默松了口气。
黄昏时分,云黛推开了窗,望着天边燃烧的云霞,目色恬淡。
其实更早些时候,大家都在极委婉地暗示她,那人是个坏人。
可那时,她却一点都没有发觉。
白日转眼变暗,直到繁星满天,街上终是空荡无人。
叶清隽在繁星楼中,靠着窗子,半边身子也被凉风吹得失了温度。
青衣低声提醒道:“殿下,霁国公府没有任何动静,这时整个府上也都已经熄了灯……”
“下去——”
叶清隽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余下的话。
青衣闻言,只好离开。
叶清隽手里捏着小玉兔,黑眸深寂无光,却比夜色更是晦暗。
夜幕深沉。
夜珩景饮了些酒,仍为太子被废之事高兴。
他放下酒杯,朝娇娘招了招手。
娇娘走到他身旁坐下。
“娇娘,你可真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星。”他拈起她一缕发丝,放在鼻间轻嗅,“我那好哥哥做梦也想不到,如你这样的温柔女子,却有一副蛇蝎心肠。”
“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之,娇娘既然选择了二皇子殿下,对付太子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娇娘说道。
那日兄弟俩相争一个女人的场景,不过都是她与二皇子布下的一个圈套,为了便是给太子设下这局。
“把你的面纱摘下来吧,这里没有外人。”夜珩景道。
娇娘闻言眉头微拢,但片刻却又缓缓抬手,将面纱摘下。
面纱后的那张脸,半边光滑白皙,而另外半边……却被一朵艳丽绽放的海棠花所覆盖。
夜珩景望着她,挑起唇角,“今日就到此吧,娇娘,我该回去了。”
他说着便起身来,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
云娇脸上的神情蓦地僵住。
夜珩景往门外走去,却又蓦地被云娇叫住。
“殿下,娇娘能帮去除去太子,自然也能帮你摆平另一个威胁。”云娇说道。
夜珩景缓下脚步,道:“娇娘,你不过是一个女子,太子那个废物我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至于另一个……你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
云娇知晓,这次若不能令他信服,日后再想要他信自己就更是难上加难。
“殿下,你忘记了,我告诉过你,我是个重生之人,我知道日后会发生的一切。”
夜珩景又听到她这说法,不免扯了扯唇角,正要嘲弄她两句,却又听她冷不防道:“那位三皇子殿下根本就不是天子的骨血。”
夜珩景脸色微微一滞。
“我之所以知道太子的弱点,也是因为我曾看到过太子的未来。”
云娇缓缓走到他身后,道:“上一世的太子,也是败在了五石散上,只不过没有这次这般凑巧,叫他气死了皇后。
不然,您觉得我一个民间女子,凭什么知晓连您都不知道的事情?”
夜珩景打量着她,却缓缓收敛了笑容。
“你果真是转世之人?”
云娇却慢慢依偎进他怀里,意味深长说:“待我帮到您时,您就知道了。”
她当然知晓一些日后会发生的事情,却只限于她活着的时候。
上一世她攀附的是三皇子,却落得凄惨下场。
她死得太早,临死的时候也不过是听到传闻说三皇子不是天子亲生骨肉。
直到她断了气也没能等到他的报应。
如今她却不介意推波助澜,让这件事情早些发生。
云娇的眼底掠过一抹冷意。
被毁容的脸,即便被纹画上去的海棠盖住,却也改变不了她破相的事实。
她的命是她母亲用命换来的,焦氏已经枉死,她这辈子绝不能再如上辈子那般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