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 第11章

作者:时久 标签: 古代言情

偌大的院子除了两个稳婆,竟只有先前我看到陪着四堂嫂的木讷丫鬟在伺候,难怪一直生不下来。四堂嫂在澜园养胎待产,受的竟是这等冷遇,若叫四堂兄知道了,还不得多心疼。

那丫鬟笨手笨脚,话都说不利索,一催促更是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办好。我看得着急,索性自己卷起袖子到厨下干活。

烧火烧得我一脸灰,炉膛险些被我捅穿,好在火总算还是烧旺了。来来回回几十盆热水送进去,再变成铁腥深红的端出来。稳婆把脏水泼在花坛里,那片泥土都快被染红了。

四堂嫂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后面几乎听不见了。一直到傍晚时分,我正拿着空盆回厨房去,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啼惊破夕照。我心头大喜,把铜盆随手一扔,掉头折回去。

两个稳婆都在屋里厢,没人堵门。我掀开门口防风的布帘绕到床榻前,四堂嫂的长发尽被汗水淋透了,湿哒哒地凌乱覆在面上额前。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嗓子也喑哑发不出声,但仍挣扎着对我伸出手,用气声道:“孩子……快……”

孩子呢?是侄儿还是侄女?

婴儿不在四堂嫂身边,也听不到哭声。除了落地的第一声啼哭,好像就没再听见其他动静。

我左右一环顾,两个稳婆站在帷幄后头,手里好像抱着孩子。我绕过去喜孜孜道:“快让我看看,是男孩儿还是女……”

后半句话我就说不出来了,因为我看到其中一个稳婆抓住小娃娃扭动的手脚,那个年纪大的正拿一块布巾按住孩子口鼻,脸上皱纹因用力而扭曲狰狞。

我又魔怔了?为什么总是看到害人的幻象?

我甩了甩头,睁眼再去看,幻象并未消失。倒是那两个稳婆没料到我会突然回来,回头惊愕地看着我,手一松布巾落在地上。

小娃娃一阵呛咳,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这不是幻觉,是真的。

我没有细想,冲过去一把将孩子抢过来,退到她们一丈开外,怒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年纪大拿布巾下手的稳婆率先反应过来,堆起笑往前走了一步。我立刻后退,侧身把孩子护在怀里:“别过来!”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这两个稳婆看起来都是做惯了力气活的人,身强体壮,而我手里抱着孩子,四堂嫂有气无力自顾不暇,厨房那个丫头也指望不上;倘若她们当真起了歹意,我定然抵抗不住,但我离门近,拔腿就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逃出去喊人。

这院子太偏了,我也没有把握。

稳婆站在原地没动,菊花似的脸假笑着嗔怪道:“姑娘这是闹什么呢!”

我威胁她们:“你们两个都不许动!现在这园子外面铁桶似的围满了官兵,都是大理寺的人,我只要放声大喊,你们俩休想逃脱!”

稳婆马上赔笑道:“别喊别喊,我们绝不轻举妄动。”

另外那个抓娃娃手脚、四十多岁年轻些的稳婆埋怨道:“我就说嘛,进门的时候有官兵盘查,今日别做这事了,一百两银子不要也罢,你非不听!”

她们俩被我当面撞破对一个新出生的婴儿下毒手,居然一点悔意都没有;又是谁出了那一百两银子,买通她们干这等阴毒之事?

我继续威胁道:“你们说出谁是买|凶|杀|人的主谋,我就放你们一马,不向大理寺举报。”

两个稳婆互相对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动手的年老稳婆说:“你们家自己的腌臜事,你不知道?倒来问我!”

“你要是不说,我就只好让外头的大理寺卿亲自来问你了!”我心里也没底,但嘴上还是故作凶狠道,“大理寺你知道干什么的吗?专审重犯要犯的,十个进去九个横着出来!”

“算了算了,告诉你便是!”年轻稳婆挥手道,“你听好了,是你家当家的主母亲口允诺给我们一人一百两,吩咐若生的是个女娃,便立刻掐死,只说生下来就是死胎!我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好像倒成了十恶不赦了,现在又反悔摆这一副正经八百的嘴脸给谁看呢!”

年老稳婆也阴阳怪气地附和:“大户人家,要脸面!脏手的事情我们做,好人他们当!”

当家主母,小周娘子?她为什么要害四堂嫂的孩子?

四堂嫂确实是小周娘子安排到澜园来的,下人伺候不周,权算作小周娘子的过失,但何至于要害孩子性命?一个小娃娃能碍着她什么呢,还是个女孩儿?

我觉得这不合情理:“你们胡说八道,休要胡乱攀咬!”

年轻稳婆道:“不信你自己去问她,反正这事我不干了,白惹得一身骚!”

四堂嫂在榻上呻|吟,嘴里嘶哑地喊着“我的孩子”。我不信这两个恶婆子的话,又不敢离了门口,怕被她们堵在屋里。

正两相对峙着,屋外有男子声音喊道:“瑶瑶,你在里边吗?嫂嫂如何了?”

仲舒哥哥!是仲舒哥哥来了!有他在一切都好了!

我屏着的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扬声回答:“我在呢!嫂嫂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仲舒哥哥不能进产房,在外头应了一声。这下我不害怕了,把孩子抱到四堂嫂身边,她一下扑上来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发紫的嘴唇颤抖翕动,显然是后怕极了。

我安抚她道:“别怕,堂兄来了,她们不敢再为非作歹。还有我呢,我也会保护你们的。”

这是我的第一个侄女,软绵绵奶乎乎的小宝贝儿。我要爱她护她,就像姑姑曾经爱我护我一样。

这孩子今日出生,是否也是姑姑冥冥之中传递给我的念想?

四堂嫂却成了惊弓之鸟,连我碰她也直往后缩,抱着孩子一直发抖。我给她盖好被子,回头发现那两个稳婆趁我不注意偷偷跑了。

我追到门外,院子里只有仲舒哥哥和两个仆妇。我问他:“稳婆人呢?”

仲舒哥哥说:“已经走了,说是门口的官兵严令接生完了就要赶紧出去,连赏钱都没拿。”

我跺足道:“还给她们赏钱!这两个歹……”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仲舒哥哥稳婆咬出小周娘子的事,这件事太突然了,超乎我的意料想象之外。也许她们只是胡乱找个人推脱担责,连小周娘子的名号也不晓得,只模糊说是主母。

仲舒哥哥倒是很高兴,喜形于色:“嫂嫂生了女儿,我们有侄女了?家里总算还有件好事……你们俩,快进去好生照应着。”他指使带来的两个仆妇。

我心生警觉,拦住她们问:“这两人从哪儿来的?是小周娘子安排的吗?”

我到底还是对小周娘子生疑了。万一,万一稳婆说的是真的,这园子里的人说不定也被她收买笼络,都靠不住。

仲舒哥哥说:“澜园不剩得力的人手,我特地央人去刘夫人那边求借来的。这两人都在刘家做奶娘,照顾产妇婴儿经验足道,需要的物什也都带全了过来。”

原来是刘夫人家的,那我就放心了。我放她们进去照顾四堂嫂和小侄女,悬在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方觉得自己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太阳快落山了。这一天过得真是惊心动魄、峰回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