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多禾
一个人从侧面冲了过过来,阿泠想着男人曾经教过她的一招一式,举起有些微重的长刀,劈了过去。
飞溅的血落在阿泠的脸上,有一瞬间模糊了阿泠的视线,不过很快,她的目光渐渐清醒起来。
抬手击倒最前的那人,初三低头瞥了眼少女,阿泠收到他的眼神,她背靠在他的怀里,望着攻击他们的武士,咬牙道:“我是阿泠。”
一个有人疼有人保护的阿泠。
她怕吗?她当然怕血怕黑怕杀人,而且中终其一生,恐怕都要畏惧下去,不过更重要的是,比起她畏惧后退,她还有保护她的人。
他保护她,她也想护着他。
初三听见阿泠的声音,紧绷的心情顿时松了下来,他拿起长剑,挥退最近的两个人,这个时候,他耳朵微动,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密。
初三挽过一个剑花,弄倒两人,低声冲阿泠道:“我们走。”
阿泠嗯了声,紧紧攥着初三的衣角,两人的背影急速消失在密林之中,同时,阿泠听到不远处有声音响起:“快追,他们朝着那个方向跑了。”
阿泠咬了咬唇,这时却见初三的脚步一摇晃,差点跌落下去,阿泠一急:“初三,你怎么了?”
初三将口里的鲜血咽了下去,摇了摇头:“还好。”
话毕,初三带着阿泠在密林逃窜半柱香后,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到了最后,他终于施展不开轻功了,落在地上。
“初三。”阿泠见他蹲在地上,扭过头去看他,只见初三嘴唇发乌,阿泠脸色一白:“你中毒了。”她打量初三的伤口,其实初三的伤口比她身上还少,除了左臂之外,就是刚才划伤的腰腹,可腰腹这口子不深,未及关键。
“我看看你的胳膊。”阿泠解开胳膊少的布条,只见左臂刀伤处,本该鲜红的颜色如今暗沉发污。
“初三,你……”阿泠的手顿住了。
“没事,等甩开这群人,你一定能治好小人,不是吗?”长剑插入草地,初三借力站了起来,对阿泠不在乎地笑了笑。
阿泠鼻头酸涩,扶起初三,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会治好你。”
一定会的。
阿泠拄长刀,扶住他手,初三拄利剑,揽紧她腰,彼此依靠,日光下,山林中,风声里,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泠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看着数米外的悬崖,眼睛一酸,一滴泪就落了下来。
她明明那么用力地想要活下来,为什么还是这样。
“别哭,我们还有别的路。”初三抬手擦掉那滴泪。
“嗯,我去看看别的地方,你等我。”阿泠话罢,松开初三的手,初三却摇了摇头,“一起去。”
“可是……”阿泠望进他的眼里,“好。”
初三喘了几口气,重新站了起来,两人换了方向,朝着侧面走过去,恰此时,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阿泠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初三握紧她的手:“别急。”
几乎是话落,初三看见了一道身影在侧方闪过。
此时的他,受了伤中了毒浑身无力,可却没有当初在兽场上的绝望感,他侧眸看了阿泠一眼:“要不要赌一赌。”
阿泠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退是敌兵,前进是悬崖,她看了眼初三,其实已经生出了一个主意,那群人的追击目标是她,若是现在让初三自己离开,或许他还能活下去。
正想着,就听见初三这样说,她眼睫微颤,望向他。
初三带着阿泠后退,万丈悬崖边,冷风猎猎,刮得两人衣裳作响:“小人说过,会一直陪女郎的身边,所以跳吗?”
跳?阿泠回头看了眼,心顿时跑到了嗓子眼,悬崖高深,浓厚云层遮住了山下光景,他们一无所知。
可阿泠看着前方的刀戈,一步步靠近他们的官兵,他们人多势众,初三受了伤,她虽然没中毒,但全身上下都是伤,即使是她出现,也不可能在他们手下平安逃脱。
“赵泠,你已无处可逃,还不束手就擒。”领头的大人站在最前面,一脸沉毅。
阿泠反手握紧初三的手:“我数一二三。”
“好。”
武士一点又一点逼近,他们就像是捉翁中的鳖一样,眼看刀刃即将够上阿泠的裙摆,只见两人飞快转身,朝着深渊猛地跳下。
武士们一惊,冲到崖边朝下看去,高大的男子紧紧抱住怀中娇弱的少女,只是瞬间,便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烈风,刮得阿泠的耳膜生疼,她艰难地睁开眼,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怕就抱紧我。”
一滴泪在阿泠的面颊上滑过。
她伸手抱紧了初三。
坠落至底时,无穷无尽的水伴着疼痛朝阿泠袭来,她有些失去意识了,紧紧握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于是那只手将她握的更紧了些,她松一分,他便紧一分,总是要紧紧握在一起的。
不能分开。
他说过,他会竭尽所能守在她身边,直到有一天耗尽全力也无能为力才结束。
可是,似乎只要在她的身边,他的力气怎么可能用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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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微拂,灿灿的光直照水面,靠着水面的悬崖上有摇动的水光,不时有几只翠鸟停在江边,闲适悠远。
阿泠全身都在疼,她睁开眼,刺目的日光直射到她的眼里,阿泠猛地坐起身,她还活着,她眨了眨眼,她竟然没有死。
可是初三呢?
几乎是一下子,阿泠翻身坐了起来,刚动一下,左手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阿泠偏过头:“初三!”
她蹲在他的身边,想要检查他的身体,这个时候,左手的禁锢束缚着她的动作,阿泠低下头,想要抽出她的手,奈何她往外抽一分,他就握紧一分。
“初三,初三,你醒醒。”她松了一口气,若是有力气握紧她,那说明初三一定还活着。
阿泠继续抽手,初三的力气大,她咬牙奋斗,用了半晌,还是无功而返。
阿泠皱了皱眉,就着左手被他紧握的姿势,右手挪正初三的脑袋,刚一碰到他的额头,阿泠冰冷的右手一烫,只见初三面颊泛红,但呼吸却弱得很。
阿泠横过他的身体,他左臂上的布条已被水冲走,露出肿胀青黑的伤口,阿泠探了探他的脉搏,又掰开他的嘴唇,观察他的舌尖。
有些武士的刀刃涂了毒,那毒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因为分量不多,发作也慢,可也足够让人受伤几个时辰后,全身酸软无力,若是不能及时解毒,恐怕还有性命之忧,阿泠不难从他的伤口不难判断,他这毒已经中了快两天。
一想到山洞醒后初三带着她逃窜,阿泠抹了把眼泪,到底要有多么强大的自制力,才能在这样的毒伤下,不漏半分。
阿泠哭着,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得给初三找药。
她低下头,再次试着掰开初三的手,可是初三的力气太大,她于他而言,不吝于蚍蜉撼树,阿泠越发焦急起来:“初三,你松开我,松开我呀。”
陷入昏迷的人像是察觉了什么,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阿泠努力提醒自己,初三还等她找药呢,她理了理思绪混乱的大脑,靠在初三旁边轻声说:“初三,你握疼我了,能不能松一下手。”
他没反应,阿泠深吸一口气,一边尝试叫醒初三,一边试图抽出手,直到她对初三说了好多次我疼后,初三终于有了些反应,微微松开了手。
阿泠趁着这个机会,往前抽了抽,这时初三仿佛又觉察到了,即使闭着眼,还是下意识抓紧阿泠的手。
阿泠继续在他耳边说手疼,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到了最后,初三终于松开了握着阿泠的手,右手空荡时,初三双眼紧闭,人没有任何反应,但是这只手却不由得在空气中虚晃着。
阿泠赶紧将初三的衣摆放进他手里,初三手里有了东西,没继续动了。
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阿泠起身朝着四周望去,这当是她们掉下来的谷底,谷底有深而缓的河流,正是因为山低的河流,他们两人才幸免于难。
河流对面,则是幽深谷地,四周有山,阿泠望见呼吸微缓,山里多草药,就算她暂时不能彻底清除初三体内的毒素,但是也可以让他醒过来,压制住毒性。
阿泠低下头,看着下半边身体还在浅水里泡着的初三,双手勒住他的咯吱窝,将人朝着后面移动。
刚动一下,膝盖手腕足底传来各种各样的刺痛,阿泠低头看了眼,她身上也很有些伤口,伤口被水泡过,呈现出红肿的痕迹,只是幸好她这些年用的药多,对那刀刃上的毒有了抗体,除了轻微有些无力外,没有别的症状。
阿泠喘着粗气,忍着疼,将初三拖到水拍不上的地方,她轻轻放下他,在附近找了找,没找到山洞或者猎户暂居的屋子。她倒退着将初三往草地上拖过去,走了两步,阿泠不小心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子,一时不察,往后跌倒。
她来不及顾及自己摔倒的姿势,只尽可能稳住初三,用最轻的力道放下他。
脚踝传来一阵刺痛,阿泠嘶了一声,但顾不得揉两下,重新咬着牙站起来,伤痕累累的双手拖住初三的胳膊,一点一点,往后拖去。
直到远离河边,到了一处树木蓊郁处,阿泠轻手轻脚地放下初三,然后拖起长刀,砍了些宽大无刺的枝叶,搁在初三身上,尽可能地遮盖住他。到了遮脸庞的树叶时,她还特意在叶上挖出了两个小洞,露出鼻子和嘴唇,直到正常情况下看不这儿有人,阿泠拖着长刀,朝山上走去。
用草药很难彻底解掉初三的毒。不过她知道一种八九月长在山里的葛黄藤,能清除部分毒素,压制毒性。
而覃阳附近的山林恰好产这种草药。
她走一步,脚上的水泡就疼一分,阿泠用长刀刨掉幽深的杂草,仔细地搜索她走过的每一块地方。
金乌渐渐向西偏去,阿泠走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随着时间流逝,她的信心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怎么会找不到?
葛黄藤喜凉爱阴,八九月覃阳附近的山林正好适合生长这种草药,怎么会没有?
天色渐渐晚了,冷风开始吹了起来,阿泠不死心地继续找着,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阿泠跌坐在地上,树梢上传来雀鸟鸣叫的声音,阿泠心里涌出一股暴戾感,她瞪着回巢的雀鸟,举起长刀胡乱地挥了几下。
这动作惊扰了树梢归巢的雀鸟,吓得它们振起了翅膀。
阿泠闭了闭眼,对着在她们道了声抱歉,她不该迁怒它们的,他们只是一群雀鸟而已,可是,阿泠望着停在树梢的几只雀鸟,忽然生出了一种羡慕。
他们都是有家有亲人的。
可是阿泠什么都没有,就连小奴隶都被她牵连了,想到这儿,阿泠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哭,天要黑了,她得回去了,她还有初三等着她呢。
今日找不到没关系,明日她一定能找到的。
她答应过初三,她会治好她的,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阿泠拖着几乎丧失知觉的身体,回到了初三身边,天边还剩下最后一抹余晖,冷月已经迫不及待地升了起来,阿泠茫然四顾,刚才寻药的时候,她也在找暂居的山洞,可也一无所获。
她低下头,将初三身上落叶拿开,初三浑身滚烫,呼吸紊乱,她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绪又升了起来,一股无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那种她用尽全力,上天也吝啬给予她一点的无力感。
她盯着初三,啪嗒一声,眼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初三,初三,你一定要坚持。“
就在她绝望时,他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昏暗中,睁开一点眼皮:“别难过。”
声音微不可闻,阿泠一下子愣住了,她低下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初三:“初三,你说话了,你醒了?”
初三动了动唇,想冲她笑一笑,再不济说出一个字,可耗尽全力,也只能以目光给她力量,再然后,疼痛感袭来,他唇边漫出几丝血渍。
“初三,初三,你没事吧!”阿泠急慌了,她手忙脚乱去擦拭初三唇角的血渍,这时却见初三慢慢闭上眼,阿泠声音带着哭腔,“初三,是我没用,没能给你找到药,我救不了你。”
话音刚落,她余光瞥见初三耳畔的那一株草,那株被压扁的草,颤抖地伸出手。
最后一抹余晖从地平线落下,冷月高悬,铺满一地的银辉,阿泠的心,就在这一刻炙热起来。
葛黄藤,她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本来很难过,但是写到阿泠在树叶上挖洞露出初三的鼻和嘴,脑补了下纯天然绿树面膜,明明很可怜的画面,我猝不及防地笑了。
本章留言还是有小红包啦,然后今晚上如果回去得早,就还有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