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多禾
兜玲得到了阿泠的赞同,正要再教训初三一番,阿泠先道:“兜玲,你一个小婢女,竟然敢吼主人,我真的是脾气太好了。”
兜玲要说的话卡住了:“女郎,婢子……”
阿泠捏了捏眉心:“你先出去。”
“我……”
“不听我的吗?”
兜玲跺了跺脚,气冲冲地看了眼初三,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
阿泠倒了杯水,热水通过漆杯发出温度,边捧着边问他:“初三,你愿意去吗?”
初三脚尖绷直,他看了眼阿泠,阿泠睁着清凌凌的眼,水润润的望着他。
初三深吸一口气,极快地吐出几个字:“小人不愿。”
阿泠一愣:“为什么?”如果是寻常人,她还能想是不是怕危险。可他是初三凭他的能力若遇战事,出人头地不在话下,他为什么不愿意去?
初三低下头,死死地看着脚尖。
要告诉她原因吗?
近年来,大覃战事频发,不仅有民乱起义,还有各国贵族纷纷立旧国而起,若是从军平乱,或许他真能建功立业,她似乎真的为了自己而想,毕竟摆脱奴隶这个身份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军功了。
他说了后可能就会失去她的温柔,让他厌恶自己,初三才刚刚得到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柔,他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失去。
一个念头从他心里爬了出去。
不如告诉骗骗她,告诉她他想留在她身边。
一个奴隶得到了温柔的主人,总是不想离开的。
初三仰起头,望着阿泠动了动唇,却看见她的眼睛,一双干净澄澈的眼。
她费尽心思救了一个濒死的奴隶,还苦心竭力地为他规划未来,可他却想着骗她。
初三为了活着,用过阴谋耍过诡计,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骗一个救了自己的人……
念至此,他一狠心,闭上眼:“天下苦覃□□,而民不聊生,百姓为何不反,旧国为何不立,小人为何从军,又为何要平乱?”
阿泠她凝着小奴隶坚定又苦涩的神色,目光陡然一变。
说话前,初三的心噗通噗跳,说完以后,他的心情平静了起来。
这下她该彻底的讨厌嫌弃自己。
初三缄默着,等着她的厌恶。
阿泠找了找自己的声音:“初三,你可知道我的身份。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该杀了你。”
初三当然知道,她的父亲是大覃的将军,她的母亲是大覃公主,当今天子是她的舅舅。
他没什么怨言:“小人的命是您救的,您若是想杀了小人,小人绝无二话。”
一番话落,空气中有片刻宁静。
阿泠望着又低下头不给脸看的初三,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说假话?”
“小人……不想欺骗你。”
即使是奴隶,他还是有些想要坚守的东西。他曾经深深厌恶过那种背信弃义满嘴谎言的人,现在他不想成为那种让自己都讨厌的人。
见小奴隶紧紧地咬着唇,唇瓣泛出血迹来,阿泠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不知变通的小奴隶,但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小奴隶。
她想了想,组织语言,初三猛地转过身疾步往外。
阿泠小追了两步:“初三,你做什么?”
初三脚步微微停顿:“小人前去自行了断。”
阿泠心里一惊,赶紧叫住他:“站住。”
初三前迈的脚步一收。
阿泠绕到初三前面去,初三还是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神色,翁主轻轻皱了皱眉,凑到他面前,微微弯下了腰。
先是浓密乌黑的睫,然后是黑的水润的眼,初三猛地后退了一步。
“女郎,你……”
阿泠直起腰,眼里波澜微闪:“初三,我没想让你去各州平叛,我想你去你西北驻守边境。”
大覃北有匈奴,西有羌人,可十来年前匈奴西羌被大覃将领打的元气大伤,现在匈奴西羌只敢小打小闹,和狼烟四起的大覃各地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当阿泠提出从军时,初三下意识想到的是去中原诸军。
何况黎黙安去的也是中原诸军。
可原来是边境吗?
若是去边境,初三拽紧手心,目光激动起来,但一想到刚刚他所言,初三又松开双手。
“这下你愿意去吗?”
初三目光愕然:“你不责罚小人?”
她笑了下,笑的干净又复杂:“你说的对,我才不要罚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三:我不会为大覃守天下,我只为阿泠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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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名字
“初三,你识字吗?”
她话转移的快,初三下反应道:“小人只识得几个字。”
“明日我教你识字,可好?”
初三回到卧房时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那像是一场幻觉。
他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居然还教她识字,她不是逗他玩了吧。
这是初三第一次碰到笔墨,笔墨书简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即使是普通百姓,轻易也不能接触这些东西,更何况他一个低微卑贱的奴隶。
“初三,你会写你的名字吗?”几案宽敞,阿泠便将放在正中的锦团往左侧挪了些,右侧重新放置了一锦团,初三坐在她的右侧,他虽高大,不过她人小小的一团,倒也不拥挤。
初三有些拘谨:“小人识得,但不曾写过。”
阿泠抽出一未写过的竹简:“那我先教你写你的名字。”
她说着,轻抬手腕,在竹简上落下初三二字。因是要教导人的,阿泠写的字尽可能工整清晰,一笔一划,干净利落。
两人离得有些近了,淡淡的草药香闯入初三鼻端,初三才发现阿泠的肤色很白,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贵人都白,白的几乎能看见她手上纤细青色的血管。
阿泠将写好初三二字竹简推到初三跟前去;“你试着写一下。”
初三猛地收回目光,不太敢接:“小人恐浪费笔墨。”
阿泠瞥了他一眼:“小奴隶,我说话你不听吗?”
初三猛震了下,赶紧拿起毫笔:“小人这就写。”
阿泠轻轻地笑了下:“真乖。”
初三的呼吸重了下,他学着阿泠持笔的样子拿起笔,照着工整清秀的初三二字描画,阿泠偏过头来看,初三的呼吸有些不稳,他尽可能的想将字迹写的漂亮些,但越是这样,写出的字迹越是丑陋,像是曲折蜿蜒的沟壑,难看极了。
“第一次写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阿泠点评道,“不过你拿笔的姿势太僵硬,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你太模仿我的持笔之姿,倒过于生硬,你将拇指微微往上些。”
初三闻言,大拇指微微往上了些,但很快他的大拇指又滑了下来。
阿泠不解地看着他。
初三又有些小结巴:“小人想,想,想和……女郎习同样的执笔之姿。”
阿泠偏头看去,见初三的脸颊微微有些红,她咳嗽了声:“你的手指略长于我,我的执笔方式于你过于紧凑了些,你会不舒服的。”
初三眼睛里的希冀渐归于暗淡,女郎这就是觉得不好的意思了,初三的大拇指渐渐往上。
阿泠看见初三失落的神色,下意识道:“不过你若是喜欢和我一样执笔,那便随你。”
初三的眼睛陡然一亮。
阿泠说出让初三学习自己执笔方式的时候,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既然决定教导初三,自然是想尽可能让初三取她精华,她执笔的姿势不太恰当,不利书写,只是这些年早就养成这种习惯,难以改之,也就顺其自然了。
不过望着初三带着欣喜的神色,阿泠又不觉得有什么了,一个小小的执笔姿势,有些不利书写,但影响终归不大,他既然喜欢,便随他去吧。
她收回心神,翻开最上方那卷竹简:“今日我先教你五十个字,你跟着我读。”她将卷轴放在两人的位置中央。
自斗兽场见识过后,阿泠清楚初三的武力强悍,少有人能敌,但人有所长必有所短,尤其根据阿泠多年的经验,一般武力高强的人脑子不会特别聪明,尤其初三虽长的俊俏刚毅,看着很聪明,但面对她时,却没有多机灵,所以阿泠没指望初三在学习文字一道也能天赋异禀。
可没料到的是,初三记忆力极佳,她本来想用半个多时辰教初三学完这首诗,识得五十余字。没成想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全认识了这些字,不仅如此,在她不解该诗含义的情况下,他已能背诵。
阿泠有些惊讶:“初三,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初三没被人这样夸过,听了这话,脸色微红。
阿泠确定他比想的聪明后,又多教他识了一些字,然后确定都认识以后,让他在竹简上誊写两遍,记住写法。
短短三日,初三突飞猛进,认识了两百个余字。阿泠也发现初三是极为省心和用功的学生,当日教给他的东西,第二日必不会忘,不仅如此,几日前写的字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短短几日,却也够的上工整的评价,这还是在他只用了一个竹简练习的结果下。
既然教初三识字,阿泠也没吝啬笔墨竹简,不过初三每次都是拿了树枝在草地上练的熟练后,才用竹简笔墨。
这日照旧,阿泠教初三识完新字,阿泠让他在旁边练字,她在旁边用看百草图鉴。看了一会儿,阿泠揉了揉眼睛,偏过头,就看见坐在数米处几案上旁的少年,脊背挺直,眉目硬朗,阿泠轻轻起身靠近了他。
“初三,你写的怎么样?”阿泠从他的肩头看下去。
几乎是初字刚响起,初三飞快转过身,用后背挡住竹简,神色慌乱:“女郎,你怎么过来了?”
阿泠眯了眯眼:“初三,你背着我干什么呢?”她伸长手要去看竹简。
初三虽然是背对着几案的,但他反应多块啊,手往后一伸,就抢先将竹简拿在了手里。
阿泠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干,一下子蒙住了,她慢慢拉直身子:“初三,不能告诉我你干了什么吗?”
初三呼吸微急,握着竹简的手微微发抖:“小人,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