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小福妻 第55章

作者:闲乔 标签: 古代言情

妙言饶有兴致的盯他:“华侬神医有不医士族的规矩, 你是他徒弟, 既然得知了我们的身份, 为何还相救?”

青木咋舌, 一双清亮的眸子闪闪烁烁, 低声嘟囔:“卫汉侯跟其他贵族不一样,他杀的都是坏人,他也救过胡人百姓, 他是个特别的人……”

眨眼间,妙言靠近他, 凝着少年脸上因钦佩激动得发红的脸颊,笑道:“原来你这么喜欢卫汉侯,那等你师父来了, 不帮我们求求情?”

青木眼底闪过纠结,对上对方一双狡黠的瞳眸,他忙后退:“我才不!你别得寸进尺了,师父是不会答应你们的。”

妙言耸肩:“拭目以待咯。”

在青木的告知里,他们昨晚寅时初昏倒在山道上, 离半山腰的药庐不到十里,恰逢青木进城里买药归来, 还带上了两个药铺的学徒搬药材, 三个人合力将昏迷的他们抬回了药庐。青木医术没达到华侬出神入化的地步,碰上毒箭木这种剧毒,一没有医治的方法,二也不能破坏师门规矩。便简单施针, 压制住毒性蔓延。剩下的话青木没有说,妙言也猜到了,青木嘴硬心软,还是希望华侬能改变心意,治好谢墨。

栖霞山的半山腰、药庐的地底,盘旋有一口天然的温泉。这泉水使得这一带四季如春,在妙言初醒是看到那方桃溪柳陌的景色,还当是看见了海市蜃楼,实际整圈山腰都是这般。

妙言忧心忡忡的坐在床沿边,给男人用特殊药水擦拭手心,她不知被盯了多久,直到手被人反握上,她望过去,看谢墨眸子分明,醒来多时的样子。她双手回握住他,笑弯眉眼。

“你还好吗,没事吧。”谢墨轻启唇片,目不转睛的盯她。

妙言以为他指她肩上的勒伤,叹了口气:“傻表哥,我那点伤过几天连印痕都不会留下,没事的。你就…华药师还没回呢,他今晚再不回,我就去山顶找他。”

谢墨抿唇不语,抬手覆她肩,将她轻轻往下带。妙言顺势往下,靠上他的胸膛,听头顶传来一阵迟来的、交错的,她听了半天才弄懂的关怀,“慕容熙将你捉去,我怕你会做傻事,再也见不到你了。谢虞怪我自乱阵脚,准备不周,我骗他说准备好了,其实,真的乱了,每天只想着多攻下几座矿地,把所有人从岐山逼出来,找到你。”

妙言吸鼻蹭他,突然撑坐起来,拘谨的,双手交叠搁放在腿上。谢墨看她,哑声道:“怎么不说话。”

妙言轻哼翻旧账,“人家在你眼中已经是个坏女子了,又被慕容熙抓去,你心底更瞧不起了,我哪敢再做自荐枕席、败坏风德的事。等你伤好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谢墨眼底神色复杂。她为了救他,两次行为出格,于情于义,他哪里还舍得下她?窑洞之中,如果她是无奈之举,那么他不管控自己的眼睛,将她瞧了个遍……他更加过分。

“我不准。”谢墨铿锵吐字。

妙言瞪直眼睛,没好气的轻捶他一拳:“你说不准就不准,你要贬低我就贬低我,你怎么那么霸道呀!”

谢墨捏住她的手腕,别扭解释:“你该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当时我便想到,你是来营救我的,但我自认命不久矣,想将你喝走……我错了。”

妙言抿笑,重新靠回他胸膛之上,轻轻地蹭动他:“话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以后真的假的都不许再言语侮辱我了,不然我再不原谅你。”

谢墨在她头发上来回抚娑,听到后一句,加重了力道安抚般。他不愿揪着自己的过错老不放,另谈道:“妙言,能多出一天时间、多出这一刻,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心满意足。你不要再不可为而为之,到最后,付出得越多,失望越大。我会写一封信给谢虞,他会擢升白泽在军中的职位,安顿好你娘,让你后半生无虞。”

妙言:“我偏要不可为而为之。”

谢墨残忍而耐心的跟她解释:“华侬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曾有一士族老母,背着自己的三岁孩儿上山求医……他们一直跪死饿死在药庐门口,华侬也不肯医治。何况,你知道他医治的代价是什么吗,他以前拒绝了所有士族的求医,如果救了我,自坏门规,就等于和以前被他拒绝的人结仇,那是自寻死路。”

她赌气不说话,虽然嘴上没有认输,谢墨却能感到,胸膛上的重量加重了。

他轻轻摸着她耳际的头发,静静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庭外有嘈杂声,有人喊师父。妙言精神的坐起来,要往外走,被谢墨拉住,见她还不死心,十分的无奈,“人各有命。妙言,不要为难华神医了。”

妙言解开他的手,信心笃然:“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清净的药庭,因华侬师徒几人的归来,变得热闹起来。学徒们把摘来的新鲜药草晾晒的晾晒、研磨的研磨,笸箩捣臼齐齐出动,砰砰嘣嘣的,院子里溢满苦涩的药味儿。妙言住了药庭许久,对浓烈的药味也还适应得来,在几位白袍弟子奇怪的注视下,从容的穿庭过,走进堂屋。

华侬年至不惑,按说他这样的神医,应有一套驻颜之术,但他的真实样貌跟他年龄是对得上的,甚至更显苍老,头发白多黑少,脸肌下垂。望向她一个陌生人的眼神有点凶,因为青木在他旁边,可能已经交代了什么。

青木殷勤的端水倒茶,被华侬拦住,“青山,你来泡茶,今天有人不听话,他泡的茶是苦的,我不喝。”

青山应是,看了小师弟一眼,接过他手里的茶壶,给师父泡茶。青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谏言:“师父,卫汉侯跟别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多个鼻子还是少只眼睛,还不是拿着刀剑上阵砍砍杀杀的粗俗人!你,去后山跟小五一块面壁去,别来烦我。”华侬道。

妙言身旁经过气鼓鼓的小青年,点头朝他笑了下。青木微顿,继续往外走了。

“华伯伯……”

“等等等,”华侬乜眼,“谁是你伯伯,别乱攀关系,我华某孤身一人,除了我收的徒弟,五服之内一根旁支都没有,可没有你这个侄女。”

妙言软下声音:“我知道,三十年前,居住在栖霞山脚的乌桓部落被汉军屠杀,你是幸存者之一。你虽是汉人,却是被胡人养大,所以一直憎恨汉人。”

华侬心头一震,被勾起腥风血雨的过去,呼吸蓦的不稳,颓然倒坐在椅子上。

“师父!”青山担忧的看着他。

华侬脸上显现出一抹狼狈,挥退首徒:“你先下去,把你的师兄弟都带下去,别靠近这里。”

有些现在的秘密,过了很多年之后,就不是秘密了。妙言也不清楚,是十年后的华侬弥留之际,想将心底埋藏多年的怨诉都倾泻出来,或是知情的人说漏了嘴,当妙言知道华侬的事迹时,这件事已经风风雨雨,追究不出是谁传出来的,但很深刻的引起了当时胡、汉两邦的深思。

或者,那时候南周朝和北梁朝正被萧家逐渐统一,需要一个噱头消除汉、胡两家百年来的歧视分化,所以华侬的例子被大肆渲染,警示汉不一定善,胡不一定恶,反之亦然。

华侬从小是孤儿,被胡人乌桓一族收养在栖霞山,认胡人为父母,娶了胡人女子做妻子。华侬二十岁那年,南周朝廷的兵马误入这片与世无争的桃花源,带兵的是早死了二十多年的黄将军,那时他领二十万兵马于胡人在荆州交战,败北而归,带了只余两万人马仓皇逃离,进到栖霞山,看胡人同族在这里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就大开杀戒。

栖霞山的民众世代耕种,居民不到八千,黄将军的残兵败将也有两万,人数倍之,又是沙场老将。下场可想而知……据说栖霞山的河流变成血,流了三个月都不见清澈。还有另一说法,栖霞山原来归为岐山一带,不叫作栖霞山,因为那场战役,这片山头天空倒映着血色,灿若红霞,故得此名。

现在的人们只当华侬脾气古怪。后来人们才知这番缘故。一代神医吝啬于给士族看病,是贵族中多大的损失!中也不乏常布棚施粥的好人家,也无辜不治而亡,令人唏嘘。

华侬陷入一系列惨痛的回忆,他怀孕惨死的妻子,他的养父养母……

华侬额上沁湿了一层汗,良久才回神,“丫头,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些旧事的!”

妙言昂首抬胸:“当初,幸存的不止你一个,不过么,有些人触景生情,不愿呆在栖霞山。我认识几位胡人,跟他们是朋友。”她说得似是而非。

华侬冷静了下来,反驳道:“你说错了,我不是憎恨汉人,我也医治过汉人。我只是痛恨战争,恨那些看似威风凛凛,动辄流血百万的士族军阀!”

第55章

“说得好!”妙言拍手, 由衷流露出钦佩之色, 像雀儿一样拥上前, “华药师, 像你这么通透的人呀, 世间真是少见了。您憎恶分明,没有为仇恨冲昏头脑,波及到所有汉人, 那您应该知道,有的将领, 是为了战争而战争,追名逐利。有的人呢,是为了以暴制暴, 这”

“诶,说对了,谢墨就是为名而战的人。”华侬阻断她的话,悠哉下定论。

妙言瞪圆眼睛,“他才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