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秋尺
婧怡听着有些心动,笑道:“去做一对山野夫妻,听着倒也不错。”
沈青云神情一顿,半晌柔声道:“我每日都要上朝,乖,你自己去。”
不知为什么,婧怡没来由地心下一咯噔,总觉得沈青云这会子说话的神情语气,怎么和陈庭峰哄骗王氏时有些像,笑容不由自主就收了回去。
沈青云注意到她神情变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怎么,不高兴了?”
婧怡摇摇头,暗道自己多心,一时却对去保定失了兴趣,道:“此番四爷晕倒不过盏茶功夫,三嫂那里就得了消息,别处虽然没什么动静,保不定正暗暗看我们的笑话。说到底,都是从咱们这里传出去的消息。攮外必先安内,妾身决定要好好清一清梧桐院的内务,至于保定,等得了闲再说罢。”
沈青云注视妻子半晌,想说什么,终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嗯”。
……
一夜无话,至次日清晨,天尚未明,婧怡难得早早起了身,亲自为丈夫安排早膳。
沈青云见她这样,嘴角就禁不住往上翘。
而碧玉今日就将被送去城外家庙,昨夜里闹腾了一宿,说要再见沈青云一面,负责守夜的婆子听见,跑来报给绿袖。
绿袖却只是冷着脸,狠狠瞪了传话的人一眼,那婆子见状一缩脖子,仍旧悄悄溜了回去,之后不论碧玉怎样哭叫,只顾自己打鼾流哈喇子睡得香。
到早上,来送人的也只是尤嬷嬷。
碧玉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脸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只眼睛,正呆滞地望着前方。
尤嬷嬷将一个小包袱放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碧玉姑娘,去了庙里就要梯度出家,从前那些漂亮衣裳也就不必带了。夫人开恩,要将为你准备的陪嫁都给了你,可惜你自己当了首饰换钱,去做那没脸没皮的腌臜事儿,才落得如今这身无分文的下场,须怪不得别人。”顿了顿,语声一扬,“包袱里是小厨房昨儿剩下的点心,姑娘留着路上吃……这就走罢。”
碧玉抬起脸,喃喃道:“我要见四爷。”
尤嬷嬷扯了扯面皮:“碧玉姑娘,你还痴心妄想什么呢,四爷若肯见你,还能等到现在?”说着,神色微缓,“走罢,家庙里头干净,跟外头那些庵堂不一样,夫人到底还是念着旧请。”
“旧情?”碧玉低声重复着,呵呵呵地笑起来,忽然一伸手,抓起地上包袱狠狠砸在了尤嬷嬷头上!
尤嬷嬷到底年纪大了,哪里躲闪得过?被散开的糕点砸了一头一脸,好容易回过神来,眼前哪里还有碧玉的人影?
这也是个在宫里跟着沈贵妃叱咤过风云的人,活到这岁数上,竟吃了个下贱丫头的亏,登时气得浑身发抖,哆嗦着嘴唇命令手下婆子:“还不把她给抓回来!”
……
碧瑶一个人站在正屋廊下发呆。
夫人起了大早亲自为四爷布早膳,四爷眼角眉梢里就带着笑,再不要她们这些碍眼的在跟前伺候,统统打发了出来。
虽然如此,她却不敢走远,立在门口待命。
屋里隐隐约约传出女子轻柔的说话声,男子爽朗的笑语声。
不苟言笑的四爷只要和夫人在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沉稳持重的夫人只要看见四爷,嘴角也总会挂着笑意。
哪里又有别人什么事!
偏有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闷了头直往上撞。
她的鼻子有些酸,眼睛里却露出了恨意,伸手从怀里掏出个藕荷色绣猫滚线球的荷包来,颜色已经旧了,却洗得干干净净。
这是她刚进陈府没多久碧玉给她做的。她那时候年纪小,贪嘴,常将婧怡赏的糕点蜜饯藏在怀里,弄得满手的油,走路时衣服袖子里还掉点心渣,为此不知挨过王氏多少罚。
碧玉打小就是个手巧的,见她这样,就做了这个荷包,专门给她放点心用,上头的猫滚绣球图样既活泼又灵动,她不知道有多喜欢,整天就在怀里揣着。
婧怡再好,到底是主子,尊卑有别,她和碧玉才该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正怔怔出着神,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身影飞奔而来,脚步虽踉跄,动作却极快,一下子就冲到了正屋前面,转眼就要往里去。
碧瑶眼疾手快,忙一把拉住,口中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听见她的声音,身体一僵,慢慢转过了头。
白色的纱布覆面,脸色却比纱布更白,眼中布满血丝,一眼望去直如厉鬼。
碧瑶脱口惊呼:“是你!”
碧玉喘着粗气,声音嘶哑,道:“你若还顾念往日旧情,就放我进去。”
碧瑶眼中露出挣扎之色,一时定在了原地。
碧玉就趁着这时机冲进了屋子。
沈青云正在里间更衣,只有婧怡坐在临窗大炕上喝茶。
碧玉看了婧怡一眼:“我要见四爷。”
碧瑶这时候已经从外面跟进来,一把拉住碧玉,低声道:你快出去罢,四爷不想见你。”
碧玉闻言,面容一阵扭曲,忽然猛地甩开碧瑶,尖着嗓子道:“我要见四爷!”
婧怡放下茶盏:“四爷不会见你的。”
碧玉盯着婧怡冷笑,一字一顿,“我如果今天见不到四爷,就撞死在这里,让别人看看你是怎么草菅人命的!”
碧瑶神色一变:“你疯了!”说着,不由分说要将她往外拉。
但碧玉已陷入半疯狂状态,力气大得惊人,两个人一时竟扭打在了一处。碧瑶到底心软,顾忌着对方脸上的伤,处处留手,身上倒被碧玉招呼了好几下,钻心的疼。
忽听婧怡冷冷道:“碧瑶,让开。”望着碧玉,“让她去,死一个奴才罢了,难道旁人还真会指摘我草菅人命不成?”
碧玉闻言,点着头道:“好、好,夫人,你总算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转脸望着碧瑶,大声道,“听见没有,我们就是奴才,不是人,是狗,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