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秋尺
王旭回过神来,见婧怡又是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气,心头不禁燃起了一把火,冷笑道:“贵府之人狗眼看人低,难道就是待客之道了?”
“小女子以为,不请自来的乃是贼,非客也。”
王旭已变了脸色,怒道:“陈家姑娘一个赛一个的牙尖嘴利,在下今日算是领教了,”顿一顿,又冷声道,“烦请转告令尊,令姐既瞧不上在下这等微末卑贱之人,婚约便就此作罢。不过尔等嫌贫爱富之辈焉知鸿鹄之志?只待他日各自前程,我总不会忘了贵府今日这番恩典!”说罢,拂袖便去。
“公子且慢,”婧怡叫住了他,“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想请公子指教。”
王旭面色依旧难看,却到底停住脚步,回转身来道:“什么事?”
婧怡嘴角微勾,露出一丝笑来:“小女子以为世人皆嫌贫爱富,此乃人之常情也,我且问公子……尔乃谦谦君子,相貌堂堂、功名加身,即使家境窘迫,难道还娶不到同乡的小家碧玉,而你为何至今仍未成婚?是缘分未至,还是公子也知道那句‘人往高处走’的俗语?岂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说得王旭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婧怡却并未停下话头,继续说道:“小女子还有一言,公子或可一听……尔乃举人,堪配小吏之女;尔乃进士,堪配世家之女;君子若得天颜垂青,妻王侯女又有何难?不过女子尔,公子何劳忧之深也?”
王旭并未回转身,脚步却早在不知觉间停了,顿了片刻方道:“姑娘大才,是在下目光短浅了。今日提点之恩,他日必当回报。”
婧怡微微一笑,并不推辞:“那小女子先在此谢过。”
王旭又静默半晌,忽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直视婧怡:“若在下他日有幸能得锦绣前程,愿三媒六礼相聘姑娘,姑娘是否……”
“住口,”婧怡厉声打断王旭话头,面上早已没有半分笑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子还请自重,不要平白污人名节!”
王旭神色一僵,再不多话,深深一揖,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王旭的身影走得完全不见,一直跟在婧怡身后的碧瑶才长长出了口气,嘟囔道:“姑娘和他文邹邹地说什么呢,奴婢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婧怡闻言,扑哧笑了出来,无奈地摇摇头,似王旭这等有野心、有才干、有心计的小人,既得罪不得,也靠近不得,只盼以后不要再见才好。
碧瑶却依旧在喋喋不休:“举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被姑娘三言两语说得哑口无言?虽然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肯定是妙语连珠、舌灿莲花……”
“好了,好了”婧怡打断她,“我们去一趟东院,到时候你守在外面,不要放人进来。”说着,当先往前面去了。
……
婧怡进屋时,婧绮正站在书案前写字,站姿如松,螓首微垂,素手握着狼毫,笔尖轻颤,正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见婧怡进来,她神色未动,笔下亦不停,只淡淡道:“妹妹怎么来我这里,不知我正被二婶禁足,见不得人么?”
婧怡瞪大了眼睛,语声焦急道:“我听说王公子来了,他人在哪里……你们是未婚夫妻,怎好现在见面,被父亲知道了,肯定要狠狠责罚你的!”
婧绮冷笑:“所以你准备来抓个现行好向二叔告状?可惜叫你白跑一趟,他已经走了,”顿一顿,又道,“还有,他已经答允退婚,我与他再无瓜葛,你以后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婧怡作大吃一惊状,呼道:“你说什么,这都已经定了亲,怎么还能退呢?这不叫外人耻笑么,父亲母亲还有大伯母可都知道了?”
婧绮已开始写第二张纸,对妹妹的大惊小怪丝毫不以为意,冷冷道:“你若怕人耻笑,就自己嫁给他,只别来拉扯我。”
婧怡捂住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婧绮见状,轻哼一声,并不理睬她。
婧怡眼角便渐渐露出一丝笑来,说出的话却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气:“父亲知道了肯定很生气,一怒之下说不准不让你去京城了呢,就留你在这乡下地方过一辈子,哼哼。”
见婧绮笔尖一顿,眼中笑意不由加深几分,嘴里只管大惊小怪地嚷:“哎呀,要是王家从此记恨上了姐姐,处处与你为难,那可怎么好?要是坏心眼故意传出些风声,吓得没人家敢娶姐姐,那你不成了老姑娘了!”
婧怡看见有一滴墨水落在了面前的宣纸上,婧绮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出着神,身体僵直、嘴角紧抿,握笔的手也因用力过度轻轻颤抖,显见得已紧张到了极致。
婧怡几乎禁不住要笑出来,索性也不忍了,拍着手嘻嘻笑道:“那爹爹可要气坏了,依我看啊,还不如让他带你进京,赶紧找个高门大户嫁了,你有了靠山,自然不必再怕什么劳什子的王家。”
婧绮闻言,先是一愣,随机眼前一亮,一时间喜动颜色。见小堂妹一副懵懂无知模样,心下不由暗暗嘲讽,面上却作不耐状,呵斥道:“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还要写字呢,你快走罢。”
婧怡知她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遂不再与她多说,做出副志得意满模样,呵呵笑了两声,利利落落便出了屋。
第19章 进京
婧怡一出东小院的门,迎面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王妈妈,只见她跑得气喘吁吁、面色酡红,靠得近了更是闻得身上好大一股子酒气,显然喝得不少。
看见婧怡,王妈妈有些讪讪地道:“二姑娘怎么来了?哎呀都怪老奴,家里来了客人,中午就多喝了两杯,不想竟发生了这种事!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老爷太太知道了可要打死老奴!”
婧怡便笑应道:“也不能全怪妈妈,您又不是铁打的人,不用吃饭睡觉的,哪能没日没夜盯在这里?再说了,那王公子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子,真要进门,多一个妈妈也拦他不住。依我看,还是快些给父亲母亲报个信才是。”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么,”王妈妈忙答应了,吩咐下头婆子赶紧去传话,又赔着笑对婧怡道,“老奴这几十年的老脸算是毁在大姑娘手里了,只怕太太更饶不了我,到时候还请姑娘为老奴说几句好话,救我一救。”
婧怡轻轻摇头:“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大清楚呢,怎么救得了您,妈妈还是得自救呀,”见王妈妈面露疑惑,便又接着道,“真是奇怪,那王公子从来没来过咱们府上,怎么就能大剌剌进了后院呢?”
“姑娘不知道,是原来厨房上的尤婆子领进来的,门房那起子兔崽子也不晓得拦一拦……”王妈妈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拍大腿道,“是了,定是那个尤婆子收了大房的好处,却平白拉我做垫背!不行,我这就找她去!”说着,撸起袖子便要朝外奔。
婧怡连忙叫住了她:“妈妈糊涂了,尤婆子如今不在府里当差,您又将东院看得这样紧,她怎么收的着大姐的好处呢?”
王妈妈一愣,随机目露深思,好半晌才笑起来,朝婧怡福了福身:“谢二姑娘的提点。”
婧怡眨了眨眼睛,狡黠道:“妈妈还是快些自救去罢。”
王妈妈会意,再不多言,行了个礼自顾退了下去。
婧怡径直回了自己院子,一进门便吩咐碧瑶:“一会儿母亲回来,你去禀一声,我今儿有些不舒服,便不过去吃晚饭了。”又叫关紧了大门,不论外面闹成什么样,只不去理会。
那一日,陈庭峰夫妇傍晚时分回府,晚饭都没有用,直接去了东院……倒也听不见什么动静,那灯却亮了大半宿。
第二日便传出消息来,尤婆子的丈夫、儿子均被罢了差事,连同尤婆子一道被赶了出去。尤婆子有个侄女叫小翠的,是王氏院中专职洒扫的粗实丫鬟,还有柳氏身边的彩枝,都被塞了嘴打了一顿,一大早便找人牙子卖了出去。
到了中午,全府上下都听到了风声,说是彩枝、小翠、尤婆子几个恶奴欺主,故意引王旭进府,再以私相授受为要挟,向柳氏母女谋求好处。不想婧绮性情刚烈,竟就此提出退婚,气走了不明就里的王公子……陈庭峰夫妇已亲自登门致歉去了,陈、王两家的婚约就此作罢。
本是一桩美满姻缘,到底结成了仇,至于王家人的态度,陈府中人便不得而知了。
一时间,府中流言蜚语四起,有传那几个奴仆如何勾结作祟的,但更多的却是婧绮与王旭的风流韵事。柳氏与婧绮待下一向苛刻,有那平日积怨的下人更平白造出些没影的事儿来,一时愈发不堪入耳。
碧瑶把那些私底下传的话说与婧怡听,哼哼冷笑道:“闹了半天,大姑娘倒成贞洁烈女了!拿我们下人背黑锅,当大家的眼睛都是瞎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