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秋尺
话一出口便即后悔……这妮子如今是王妃娘娘,御膳房的东西吃得还少了?
果然,婧怡神色不动,停了半晌方道:“我有些乏了,先回访歇息。至于那点心,既然是姑母的心意,大家就一道分了罢。”
陈庭峰见她神情冷漠疏离,也知道女儿还记恨自己,心中暗骂忘恩负义的贱蹄子,没有他将她嫁入高门,能有她的今天?
面上却笑容满面、谦卑有礼……罢罢罢,谁叫情势不由人!
他干笑着:“也好、也好,让你母亲陪你回屋去,你原先的闺房也都重新布置过了的。”
婧怡这才不轻不重地“嗯”一声,扶着王氏不疾不徐地走了,留下心思各异的一众人面面相觑。
……
如陈庭峰所说,婧怡的闺房是被精心布置过,不仅窗明几净,床帐、窗纱等都换了新的,案上用高脚碟供着佛手,窗台上还摆着个青瓷梅瓶,错落插了几支开得正好的红梅。
王氏被婧怡扶到炕上坐下,神情依然有些懵懂,手脚都有些僵硬。
直到婧怡跪到她面前,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她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手忙脚乱地去扶婧怡,语无伦次道:“王妃,这、这怎么使得……”
婧怡略略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母亲!”
王氏讷讷应了一声,眼中忽地流下泪来,她颤抖着手捧住婧怡的脸:“怡姐儿,是我的怡姐儿……”
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
婧怡眼中热热的,她将头靠在母亲怀里,喃喃道:“是我,是我。”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才渐渐平静下来,又让绿袖和管妈妈各自服侍着梳洗过,才重新坐定说话。
王氏有些感慨地望着女儿,道:“方才一眼见你,我几乎都不敢认,到底是入了高门大户,这通身的气派与我们这些人是大不相同了。”
婧怡微笑:“您说什么呢,方才我就是故意摆一摆架势,好唬住父亲和姑母,免得他们又拿长幼有序那一套出来说事。”
王氏闻言也呵呵地笑了:“都是做王妃娘娘的人了,还这样鬼灵精,可别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才好。”
众人眼中,沈青云和婧怡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与王妃,但他们小夫妻之间却仍如往常,并未因彼此身份的改变而换了相处方式。
不过这些也没有必要同感情生活一团糟的王氏细说,她只要知道女儿过得好也就是了。
想着,婧怡笑着点头:“女儿省得的。”
又问王氏如今过得如何。
提起这个,王氏表情很平静:“毛姨娘前阵子便已临盆,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你父亲喜得什么似的,亲自起名叫弘,如今看得眼珠子一样。”顿了顿,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不过,他对我也还算敬重,毕竟有你的面子在。”
自打婧怡成为摄政王妃开始,陈庭峰就一直歇在正屋,不过王氏也明白丈夫的用意,并不像从前那样,被一点点虚假的温情冲昏头脑。
到了她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清楚呢?
婧怡点点头:“毛氏和那孩子,您是如何打算的?”
王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沉吟着道:“新帝登基,听说今年就要开恩科的,你大哥若能一举得中,我的心愿也了了,弘哥儿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影响不到你大哥。至于毛氏,”她神色微黯,“我也看得透了,就这么着罢。”
婧怡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道:“女儿为您选了两条路,去母留子,弘哥儿如今不知事,您抱过来养着,和亲生子是一样的;或者去子留母,给毛氏灌一碗绝子汤,留着她伺候父亲,旁的莺莺燕燕就不必再入府了,也是个清静。”
王氏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女儿口中说出来的。
“母亲好好想想,要怎么办。”婧怡眼中带着一点点笑意,柔声道。
王氏露出了挣扎的表情,她痛恨毛氏,自然也不会喜欢陈彦弘,可真要她一句话决定他们的生死……
她绞着手中帕子,犹豫了良久方道:“要不,把弘哥儿抱到我这里来罢,至于毛氏,给她找个人家,嫁出去就行了。”
婧怡望着自己的母亲,一时有点走神。
王氏心软又纯良,是个好女人,只可惜陈庭峰不懂得珍惜。
而婧怡也终于确定,她的确不像母亲,可能更像父亲。
婧怡忽然笑了起来,她重新偎入母亲怀中,娇声道:“女儿就是和您开个玩笑,弘哥儿这么小,又是我弟弟,我怎会忍心对他下手?至于毛氏,我虽然讨厌她,那毕竟也是一条人命,”闭上眼睛,轻声道,“您放心,我早想好了怎样安置他们。只要毛氏自己不作妖,他们两个都能过得好好的。”
这话倒不是在骗王氏,婧怡的确早就想好如何安置陈彦弘……她曾派人挑唆婧绮,让婧绮萌生过继刘氏孩子的打算。
刘氏如果生下一个男孩,就是陈家的嫡长孙,王氏的第一个孙子。婧绮若以陈庭松无后为名,要将这孩子过继到大房名下,对王氏和刘氏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说来可笑,婧怡苦心安排这一切,只为激懦弱的母亲刚强起来,毕竟当时的她应付蒋氏、袁氏等人已有些自顾不暇,未必就能不错眼珠地顾着娘家。
造化弄人,她如今成了摄政王妃,有着滔天权势,即便什么都不做,别人也再不敢对王氏有半分不敬。
不过过继这一段已经有了准备,倒还可以接着用……她挑唆婧绮,自然不会真让大房将刘氏的孩子过继了去。
刘氏的孩子过继给陈庭松,就是孙子,对婧绮而言则是侄子,是晚辈,但如果过继毛氏的儿子,陈彦弘就变成了婧绮的亲兄弟。
虽然只是一个婴儿,但陈彦弘总会长大……陈婧绮是想多一个娘家侄子还是兄弟,这笔账她应该算得过来。
至于毛氏,灌一碗绝子汤,留着她和陈庭峰双宿双飞也就是了。
婧怡打算去见一见柳氏。
自从婧绮出嫁,柳氏就一直病者,身子时好时坏,也不出院子,成日就呆在自己屋里,若非有王氏偶尔看顾一下,只怕早已没了。
婧怡去的时候,见那院子里静悄悄地,半个人影也不见,只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碧瑶皱着眉,高声道:“都在哪里躲懒呢,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