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秋尺
婧怡淡淡道:“姐姐还是收收泪罢,若叫太医看见了,不知要怎么想呢。”
婧绮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她虽只是个配角儿,到底牵扯在里面,唯恐江家人寻她晦气,这才以泪洗面,做出副受害者模样来。又兼脚上伤口火辣辣地疼,原先的假哭变真嚎,不小心更成了就滴泪横流。
听了婧怡的话,也晓得不妥,虽仍抽噎着,到底取了帕子拭泪,又用手抿了鬓角,理了衣裳,才算完了。
少时,陈锦如领太医进来,请了脉看了伤,那太医捻着山羊须道:“本是无大碍的,只姑娘上月刚受过伤,尚未好得全,如今是伤上加伤,除用药静养外,伤处不得沾水、不得挪动,否则,怕要留根儿。”
陈锦如闻言便问:“留什么根?”
太医道:“姑娘的腿骨有一条裂缝,若是将养得不好,往后行走上只怕看得出来。”
陈锦如道:“有劳太医。”转头吩咐李妈妈,“我已表了份谢礼,你去取了,好好地送太医出去。”
那太医便拱手称谢,随着李妈妈出去了。
陈锦如回过头来,望了眼面色惨白的婧绮,对婧怡:“太医说了,你大姐挪动不得,就让她留在这里养伤。你父亲处我会派人去说,你一会子自己回去罢。”
“是。”婧怡低眉敛目,恭声应道。
却见婧绮挣扎着坐起来,含着泪道:“姑母,您听我说,我没有和二表姐一起,是蒋家姐姐推了我,我才会摔倒的,我真的没有……”
“好了,好了,”陈锦如打断她的话,扶着她肩头示意她躺回去,“你不用说,姑母明白,你就是想瞧个新鲜。”
“不是的,我……”婧绮急了……她分明走得好好的,是蒋雪雁滑了一跤,最后摔倒的却是她。江淑芳落得那么个下场,她也被连累,凭什么蒋雪雁却能全身而退?
凭什么!
可陈锦如涂了蔻丹的手指却点在她的唇上,长长的指甲嵌入人中,尖锐的疼痛直传入脑仁。只听她缓声道:“绮姐儿,听我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以后再不许提,也不要说别人的浑话,”那双长长的凤眼中含着警告,“想想芳姐儿的下场。”
婧绮心中一跳,想起江淑芳死灰般的脸,不禁打了个哆嗦,满腔满腹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
……
婧怡没有再回宴席,只同陈锦如道了别,便领碧玉直接出了府。
临上马车时,她对碧玉道:“你也上车来,我有些累了,要靠一靠。”
碧玉低声应一声是,先扶婧怡上去,自己也随后上了马车。
马车便往府外行去,直出了四巷胡同,上了东大街,婧怡才轻声开口道:“怎样?”
碧玉回道:“回姑娘,那江家仆妇是后花园侍弄花草的,事发时就在附近,是最先赶过去的那几个,奴婢给了他五两银子,她便将知道的全说了。”说着,神色复杂地望了婧怡一眼,“还好您没去,今儿去的那些姑娘,个个都受了惊……江大姑娘领了众人在荷花池上的沁芳亭玩,不知怎地,江二姑娘竟跑去站在了水中一块大青石上,咱们家大姑娘和蒋二姑娘也跟了上去。据那仆妇说,那块大青石原是有些名目的,江大老爷以前最爱坐在那石上看书,可近年来已许久不去了。下人们懒怠,那石上早长满了青苔,又被池水长年累月冲刷,最是滑脚不过,且水中还有暗石,摔下去可不是玩儿的。”
听到此处,婧怡已明白了大半,道:“江二姑娘想必是摔下水去了。”
碧玉垂下头,声如蚊蚋:“正是,众人只见她脚下一滑,一头便栽了下去,想是正撞在暗石上,当下便有血冒出来,水面登时红了一片……那时大姑娘和蒋二姑娘方走出亭子,大姑娘在前,将姑娘在后,二人手挽着手。见状俱吓了一跳,蒋二姑娘更是一声惊呼往水中摔去,”顿了顿,见婧怡并未插话,才接着道,“顾家姑娘,就是与您说话的那一位,当时正站在亭边。她竟是会武的,见将姑娘要摔下去,一手扶着栏杆,便探出半个身子拉住了蒋二姑娘。”
婧怡见碧玉停住了口,不禁皱眉道:“然后呢,既拉住了,大姐怎么又摔断了腿?”
“那仆妇桩桩件件都说得清清楚楚、有头有尾的,偏这段说不明白。只说也不知是怎回事,大姑娘本挽着蒋二姑娘的手,众人只见顾姑娘飞身拉住了蒋姑娘,皆看得呆了。等回过神来,大姑娘早已摔在地上,痛得起不得身了……好在并没有摔入水中,也算万幸。”
“那江二姑娘呢,可救上来了,谁救得人?”
“救上来了,是长宁伯救得人……这边一闹出动静,对岸月洞门里便跑出了一群男子,见有人落水,当下便有一个跳下水来相救。众人先前还瞧不清面目,等他将江二姑娘抱上岸来,才见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头顶却秃了一片,正是长宁伯。再看江二姑娘,早已气息奄奄,头上破一个大洞,正汩汩冒着血水,且衣衫尽湿、曲线毕露,那长宁伯却只管抱着不撒手。”
婧怡吃了一惊:“这样说来,江二姑娘不是要嫁给这长宁伯?可那样年纪,想是早有妻室了。”
碧玉点点头:“那仆妇还与奴婢讲了一段长宁伯的逸闻,说这位伯爷乃是个色中饿鬼,家中妾室纳了有一二十房,早年有过两位正室,皆殁了。如今娶得这位却是个悍的,伯爷一个一个往府里抬妾室,伯爷夫人一个一个的收拾,没有不服帖的。如今长宁伯府中,除了前头夫人留下的两位姑娘,只如今的夫人有位嫡子,其他妾室要么没有生养,要么都已夭了。”
听得婧怡良久无言,半晌方低声道:“都是别人府里的事,这些话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却万不可再对旁人提起,只当自己没听说过便罢了。”
碧玉面色凝重,点头道:“是,”望了婧怡一眼,小心翼翼问道,“您可是料到会出事,才不肯一道去的?”
婧怡失笑,摇头道:“我又不是先知,哪里会知道?不过是稀罕那杂耍戏,说来也是运气好。”
碧玉点点头,笑道:“这正是老天爷保佑姑娘您平平安安、大富大贵呢……”
第30章 阴谋 下
正说着,马车帘子一挑,赶车的大柱探进半个头来,道:“姑娘,有辆马车一直尾随在咱们后面,从江府出来,已跟了一路。”
碧玉吃了一惊:“鬼鬼祟祟地,只怕不是什么好人。”
婧怡摆手道:“光华天日,还怕有人在东大街行凶不成?”吩咐大柱。“兴许只是同路,你将马车赶得慢些,若有什么我再叫你。”
大柱应了是,回身出去,只听他一声吆喝,马车速度便慢了下来。
碧玉便道:“咱们行得慢了,后面的车必会赶到咱们头里去,那也罢了……若也放慢速度,只怕便是来者不善。”
话音刚落,便听马蹄得得、车轮滚滚,有马车从后面赶了上来。婧怡示意碧玉不要说话,撩起车帘往外瞧去。
只见一辆黑漆平头马车正与她并驾齐驱,一块蓝色织锦缎挡住车窗,将车内情形掩得密密实实。
这种黑棋平头马车在京城是最常见款式,那些个公侯伯府自然用得起更华丽宽绰的,但越是富贵之家,越要讲个内敛不张扬,金山银山都藏在库里,是绝不会秀到大街上来的。
因此,婧怡并不能从这马车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正要放下车联,那边车中之人却似有所觉,竟也挑开了一角帘子,往这里望了一眼。
婧怡放下帘子,吩咐碧玉道:“我记得前面有家多味斋,大嫂最爱吃他家的莲蓉糖酥糕。让大柱把马车停到那边巷子里,你去买一包来。”
……
婧怡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碧玉已下去买糕点,大柱也被她支去了巷口。
有马车驶进了巷子,她没有动,也未去撩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