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秋尺
蒋氏呵呵笑了两声:“我成日呆在王府不出门,哪里认得什么年轻姑娘家?这是贵妃娘娘为你选的。不过,娘娘的眼光更不会错,看你媳妇这水灵劲儿,我瞧着都喜欢。”
沈青云微微一笑:“明日进宫,儿子亦会去春和宫向姑母谢恩。”
蒋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此转过话题,道:“如今你成了家,可就是大人,再不许同往日一样宿在西山大营,成年累月地不回家,更不许直愣愣往前线冲。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爱惜自己便是孝敬我与你父亲,何况往后还有你媳妇在家中等你。”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至于你的仕途,我会请你父亲向皇上讨一个恩典,封你个正四品的指挥佥事,既清闲又体面。指挥佥事可以袭承,我的孙儿往后也能子承父业,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从进门到现在,婧怡一直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听蒋氏说出这番话来,才忍不住用眼角瞥了一眼身侧的沈青云。
却见他正襟危坐,神色不动,便是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仍是恭敬有加:“是,儿子谢过母亲。”
蒋氏眼中满意之色更甚,笑道:“往常你鲜少回府,屋里的下人都未到定例。你是正经的王府嫡子,断不能失了体面,”看着婧怡,“老四媳妇,你明日过来,我为你挑几个得用的丫鬟媳妇子。”
闻言,婧怡下意识又瞥了沈青云一眼,却正好对上他沉沉的目光,吓了一跳,忙站起来结巴道:“母、母亲……”
却听沈青云突然开口道:“儿子常年住在军营,早不用什么下人伺候,至于婧怡,我看她陪嫁过来的哪几个丫鬟都还齐整,又是使惯了的,用着倒顺手,”看了婧怡一眼,“她年纪轻,屋里下人太多,怕是铺排不开。不如等她熟悉了王府诸事规矩,您再提点她不迟。”
蒋氏神色一顿,深深望了一眼低着头的四儿媳,见她年纪虽小,却身形娇柔、肤光胜雪,许是因为紧张,一双柔夷正紧张地攥紧衣角,耳根处还隐隐透出一丝粉红来。
再看沈青云,虽身姿笔挺、面沉如水,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总往一边扫。
“呵呵,”蒋氏忽然轻笑一声,“好,就依你,”示意管妈妈端过个红漆托盘来,“天色不早,母亲便不留你们了,领着你媳妇回去罢,今儿才是你俩正经的新婚夜。”
……
婧怡跟在沈青云身后走进里屋,见他直往净房去,忙吩咐身后端着托盘的碧玉:“去叫芝兰来服侍四爷更衣。”
沈青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
“是。”婧怡答应一声,见他已进了净房,才指着托盘里的东西轻声问碧玉:“你可知这是什么?”
这托盘便是方才自蒋氏处拿来,上头端端正正叠着一块白色绢绸。
她嫁到武英王府本是预备守节一生的,出阁前一日王氏并未教授她夫妻敦伦之道,其中各种规矩自也一并略过。因此,她虽知道蒋氏送的这方绢帕必定有所深意,却是不明就里。
想碧玉到底年长几岁,或知道些缘由,这才有此一问。
第51章 小计
碧玉低头看了看手中托盘,脸涨得飞红,嗫嚅道:“夫人,这……”
话犹未完,忽见沈青云站在净房门口,神色冷峻:“放下东西,出去。”
碧玉面色一白,忙将托盘搁在桌上,匆匆行过礼,急急退了下去。
碧玉的相貌,在陈府的丫鬟里算得拔尖儿的,比起芝兰、玉树等也是不妨多让,且性情温和、善解人意,一向很讨人喜欢。
被男主子这样疾言厉色,怕还是第一回。
婧怡心下便有些不悦,打狗还要看主人,他这是在下她的脸么?
却听沈青云道:“替我拿一套换洗衣裳进来,”顿了顿,补充道,“在立柜第三层。”预毕,自转回了净房。
婧怡一撇嘴,道:“是。”
等她捧着衣服进去,沈青云早脱了外裳,只着松江三梭布的里衣,正就着面盆洗脸。见她立在一边,忽然开口道:“那是元帕。”
婧怡一愣,心想元帕又是个什么东西。她生性一贯要强,虽仍不明就里,却不肯露怯,便敷衍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沈青云却没想这许多,只随意打量她两眼,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婧怡道:“回四爷的话,妾身到今年八月便十五岁了。”
“嗯,”沈青云神色稍霁,“尚未及笄,这元帕还用不上,明日母亲自会派人取回。”顿了顿,又道,“你虽年纪还小,但既嫁入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房中之事,不可再与他人提及。”
婧怡此时已隐隐猜到所谓元帕,究竟与何事有关,心中不免有些赧然。
只是他说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是叫她提防下人?可碧玉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不说如何聪明伶俐,忠心可靠总是有的。
又或者,他提醒她防备的,另有其人?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嫁入王府三日,看这繁华富贵场中,人人笑脸相迎,却不好说谁是敌、谁是友。
单蒋氏与沈青云两个,明明是嫡亲的母子,关系却仿佛十分微妙。尽管她一时无法想通其中关节,但这二人之中必有一个作妖。
也不排除狗咬狗的可能。
想到此处,婧怡不由抬起眼皮打量沈青云,忽然目光一凝,
他的里衣原本纯白无暇,此刻左肋之下却隐隐透出一片暗红色来。
沈青云受了伤!
她记得方才在松鹤堂、蒋氏面前,他分明说自己“些许小伤、早已大好”,如今看来竟是在扯谎。
婧怡迅速垂下眼睛,作出浑然不觉的样子来,微微福一福身,道:“四爷若无事,妾身便自去收拾洗漱了。”
沈青云并不看她,“嗯”一声算是做了回答。
婧怡如蒙大赦,连忙走出净房,召了今日当值的碧玉、碧瑶伺候。
碧玉的面色仍有些不好,却还是附在她耳边将元帕之事说了一遍,又低声道:“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奴婢去找对红烛来,应个好兆头。”
婧怡摇摇头,示意不必,道:“你两个自回去睡罢。”
这一夜,夫妻俩头一遭同床共枕,虽各用一条锦被,但躺了个不知深浅的陌生男子在身边,婧怡哪里还能睡得着?
偏夏日闷热,她既心绪烦乱,面上身上更是汗流不止,又觉似有蚊虫叮咬,一夜翻来夫妻竟是无法成眠,直到窗外天色微明,才朦胧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早已不见了沈青云,说是寅正时分便起身入宫去了,婧怡则另做收拾,等蒋氏处派人来取走了元帕,才往松鹤堂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