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落听风
这人虽然不似外人口中那般冷漠残戾,却也真真有几分少爷脾性,说话做事都是说一不二,容不得别人半分忤逆。而且还有些喜怒无常,常常上一刻还在勾唇浅笑,下一刻却敛颜不语。自己虽然自小看惯冷脸,也懂得不跟人正面冲突,却还是几次三番被这人搅得又羞又恼,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到自己从家里出逃的缘故,乔初熏不由得弯起唇角,露出一抹苦笑。罢了罢了,已经是那样的身份,这辈子还想着什么得遇良人百年好合?景逸对她可以说是活命之恩,这会儿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个香囊,做给他便是了,作甚想那许多。
小时候独自一人坐在阁楼,翻阅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诵念那些明月落花的诗词曲赋,也曾幻想过长大了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看来,却不过是些小儿女情怀的无病呻吟。她现在,只要能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每日做些美味吃食让大伙儿高兴,就已经满足了。这份宁静满足,是景逸给她的。而知恩图报的道理,她从小就懂得。
小心将香囊收好,拿过两块布巾垫着将小锅端下来,夹出芋艿在案板晾着。又将锅里的水倒掉,倒入一大碗早上新买的牛初乳,几勺白糖,蜂蜜以及少许猪油,将锅子重新放在炉火上,一边用勺子轻轻搅着。
过了一会儿,待之前煮熟的芋艿凉了,将外面的皮子剥掉,用刀切成一指厚的片子,倒入小锅里,又用铁勺轻轻摁压。甜甜的牛与芋艿的清香融在一处,渐渐锅子里的牛乳熬干,芋艿的颜色则显得愈发玉雪可爱。
乔初熏将做好的芋艿糕盛进两只盘子,最后几块盛入一只小碟,又将煮好的茶汤倒入大碗,这才走出去招呼众影卫过来端。
奇怪的是,这会儿院子里人不多。 超速首发不仅小桃儿,高翎也不在,十七个影卫只剩六七个人。乔初熏也没多问,将盘子递过去,让众人趁热吃。因为芋艿糕是用牛初乳熬煮出来的,若是凉了便会生出一股子甜腻略腥的味儿,只有趁热吃才香甜。
将小碟上扣了一只碗,又将煮好的茶汤倒入茶壶,拿了两只茶杯,扣在托盘上。乔初熏让小晚帮忙看着火,端着甜点以及茶汤送去景逸房间。
芋艿原就香甜绵软,又用牛初乳熬煮,里面加了蜂蜜白糖,口感更显细腻绵甜。看上去晶莹白润,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咬一口,入口即化的软嫩,浓浓的奶香充溢口中,咽下去一路软绵绵的甜,直抵胃腹,极是熨帖。
景逸一连吃了两块,又抿了口清香微苦的茶汤,眯了眯狭长凤眸,缓缓吐出一口气。午后深秋的阳光很是明亮,带着一种干燥爽快的温暖,倾斜照映在身旁榻上。乔初熏拉过一只圆凳坐在榻边,侧面对着他,小口小口的吃着,粉嫩的唇轻轻蠕动,偶尔还伸出小舌头舔舔唇瓣,看样子也是极喜欢芋艿糕的味道。
半眯凤眸飞快闪过一抹暗色,轻抿的唇瓣喷吐出的气息瞬间变得炙热。景逸端起茶杯又饮了口热茶,强自压下胸间涌起那抹悸动。修长食指无声滑过细腻润泽的青瓷,仿佛轻抚过俏人儿细瓷一般娇嫩的脸,景逸勾起唇角,缓声道:“剩下那块你也吃了罢。”
乔初熏咽下口中芋艿,转脸看向景逸:“公子不喜欢牛乳的味道?”
景逸似笑非笑看着她:“还好。不过午膳吃得多,这会儿不太饿。这东西若是冷了也就失了味道,可别浪费了。”
乔初熏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不自在的端起搁在小桌上的茶杯,喝了两口茶汤,又夹起最后一块芋艿糕。
景逸端着茶杯,另一手翻开搁在腿上的卷宗,慢慢看着,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了句:“香囊做得了么?”好像有半月了吧,倒不见她主动提起,当他只是说说玩么?
乔初熏搁在裙边的手微微攥紧,纤长眼睫轻轻颤着:“还没。”抬起眼眸飞快看了景逸一眼,又低下头看着手上的芋艿糕,轻声道,“我从前没做过针黹活计,可能做出来也不太好看……”
景逸勾唇睨了她一眼,又看向手中书册,嗓音也淡淡的:“无妨。只要不是忘了便好。”
乔初熏点了点头,起身收拾过东西,便离开了。
晚上的主菜是玫瑰扣肉,是将五花肉过油煎炸之后取出,两面刷上一层玫瑰腐乳,再上锅蒸,将肉里的肥油熬出,最后再用煮熟的芋艿切片做夹层,一片肉片一片芋艿的摆满整只盘子,再过一遍油,这会儿再加些猪排骨炖出的高汤,以及少许黄酒。
炖出来的肉肥而不腻,香甜可口,没有半点油渣儿,且蕴藉浓浓玫瑰花香。芋艿则蕴藉浓浓肉香,绵软香浓,简直比吃肉还过瘾。还有一道新菜是虾油豆腐。顾名思义,是用当年初秋新熬制出来的虾酱炒豆腐,先是大火翻炒,待豆腐两面焦黄后,再往里倒些泡着虾米的热汤水,再放入数枚新鲜蕈子,盖上锅盖咕嘟着。
待蕈子将汁水吸去大半,将菜盛出。豆腐外皮微焦酥,内里却嫩汪汪一兜儿汁水,尽是虾酱的鲜咸滋味以及蕈子的山野清香。蕈子则融进了豆腐香以及高汤的浓醇。
景逸一口气吃了多半盘子豆腐,扣肉也吃了多半碗,连带消灭了两碗米饭,两只素菜馅儿的包子,末了又缓缓啜着清甜的鲫鱼汤。
乔初熏想起端晚膳过来时,这人是突然在自己身后出现的,之前一点声响都没有,突然就出声说话,好像就贴着自己耳朵似的清晰,当时吓了她一大跳,差点没把手里的托盘扔出去,却被他当即从后面扶稳托盘。
这会儿再看这人面色,虽然依旧白皙如玉,却不似往常那般苍白,漆黑眼眸也熠熠闪光,眉宇间透出一股子原先没有的勃勃英气。乔初熏垂下眼帘,看这样子,应该是去后院练功来着罢。
景逸一阵风卷残云般的进食过后,这会儿餍足了,拿过帕子拭了拭唇角,勾起红润唇瓣,看向对面垂首喝粥的乔初熏。抿了口温热清醇的米酒,景逸语带笑意缓声开口道:“每日做那么多活儿,怎么吃的比小鸟还少?”怪不得这几天看着她总觉得哪有些别扭,景逸一边品酒一边琢磨着,蓦然间恍然,原来是太瘦了!
乔初熏抬眸迅速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轻声抗议道:“我没有。”是他今日吃的比往常多,才显得自己吃的特别少。晚膳时候的主食一般都是给景逸预备的,乔初熏习惯晚上只吃些素菜汤粥,顶多再吃块甜糕或者豆沙包,吃太多她会觉得不舒服。
景逸似是心情极好,执起小勺舀了勺豆腐送到她旁边的空碗里:“这豆腐炒的很好吃,你一口都没尝。”
乔初熏轻声道过谢,执起小勺含入那口块豆腐,又匆忙喝了口粥水。景逸见状微微眯起狭长眼眸:“你吃不惯虾酱的味道?”这道菜里面其他东西都不陌生,唯独虾酱是她头一回用,而且虾酱味道虽然鲜香,口味却偏咸重,尽管已经被蕈子的清甜冲淡不少,但若是吃不惯的人,还是会觉得味道太过浓烈。
乔初熏咽下口中豆腐,温顺的弯起唇角:“还好。”
景逸眉尖一蹙,慵懒嗓音略带了一丝冷意:“吃不惯就别勉强自己。”谁也没逼迫她必须吃自己夹的东西,既然不喜欢,直说便是,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做什么搞得好像自己很霸道一样!
乔初熏觉察到对面人情绪有些冷凝,忙伸手去取酒壶为他斟酒,却不想探出的指尖正好碰到他搁在壶上的手背。乔初熏赶紧缩回手,下意识的轻咬下唇,面上也露出些许无措。
景逸却因为这无意的巧合心情稍霁,手背上尚且残留着滑腻微凉的触感,就连新斟的一杯酒都显得格外清甜:“今晚上有什么特别的炖品么?”
乔初熏这次答的很快,唇角也漾出浅浅笑意:“昨天公子说想吃浮元子,材料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做得了就给公子端来。”
景逸缓缓勾起唇角,漆黑眼眸也闪过一抹笑意。看来自己讲过的话,她都放在心上的……
正文 第九章 菊花肉片
转眼已是初冬。
晌午。
乔初熏端着托盘进了屋。
景逸正靠坐在榻上看书。身上穿的仍和刚到这里时差不太多,颈间的狐裘围脖也没戴,气色却是好了不少。
乔初熏后来才慢慢发觉,这人肤色本就比一般男子白皙,再加上先时受了内伤又失血过多,才显得脸色特别不好。偏这人眉色如墨目如点漆,唇瓣却没有半点血色,而且先那会儿衣裳也穿的格外厚实,旁人乍一见,就觉得这人一定是痼疾缠身,体弱多病。
这些日子乔初熏一直注意帮他调养。膳食上格外注意,白日里饮用的茶水也都是费了不少心思的,每晚用过晚膳一个时辰后,还有温补的炖品以及糖果茶点。再加上屋后那汪温泉水的功用,这人这几天气色愈发见抖擞。
面色白皙如同羊脂玉,唇色嫣然若春日娇花,这人五官本就俊美,如此倒愈发像从前旁人口中的样子。当朝三王爷家的赵祁赵小侯爷,模样长得比女子还美,眉眼间那股子冷淡和与生俱来的邪气,却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正视。
乔初熏将门掩好,又将托盘中的碗碟一一摆放妥当,才转过身看向仍靠在榻上的人:“公子,用膳罢。天冷了,饭食凉得快。”
景逸放下书卷,凤眸里淡淡愠怒一闪而过。这人果真是个倔强性子,若不是等了半晌还不见自己有动静,怕饭菜凉了不好入口,她还真就在旁边傻傻候着了么!
乔初熏却没察觉对方微妙神色,将筷子以及汤匙摆好,就站在桌边静静候着。
景逸也没挪窝,靠在榻上将这人上下一通打量。浅橘色的小褂,同色的绣石榴花滚边儿长裙,样式简洁大方,领口还镶了一圈雪白兔毛,袖口应是考虑她平日里做活,并未镶嵌什么,只加厚了一圈绣着菊花样式的缎面。再看裙边露出的鞋子,明显也是新做的,同色的厚实缎面,看着挺暖和的。
景逸暗暗点头,交待高翎和那小丫头做的事,倒真办的不错。不过,好像是少了点什么……
乔初熏又等了片刻,见那人仍没动静,不禁抬眸往这边看来。正瞧见景逸伸手抚着膝盖,修长的眉微微蹙着。
乔初熏忙走上前,心中自责没早些发现公子身子不适,目中也透出些许忧虑:“公子,是膝盖受凉了么?”屋子里虽然烧着炭火,但他靠在那一半天也不动,身上也不盖张毯子,时候久了肯定会觉得冷。 超速首发
景逸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唇角不易觉察的微勾:“腿有些麻,你扶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