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清词
顾唯念立刻摇头:“我的脚才好,也不知能不能爬上那么高的山。薛大哥也累了,还是不要跟去吧。咱们不如去瞧瞧柳夫人?我看她病得很重,比她的父亲更危险。”
薛少河道:“也好,你既发了话,咱们便瞧瞧去。何况那柳夫人还欠我一匹良驹呢。而且我还有件事没弄明白,正想问她一问。”
……
薛少河与顾唯念赶到柳家客栈时,里面一片悲戚。一楼和后头并不见客人,显得空空荡荡很是萧条。二楼有几间屋子是柳家人自己住,薛少河与顾唯念便上了二楼。
柳夫人似乎已到了弥留之际,喜儿正将柳英杰抱给她看。一旁的掌柜和小伙计在抹眼泪。杨孝廉身体不济,有些站不住,却没人去扶他一把,他只能自己扶着案几,勉强立在当下。
柳夫人看着儿子,目中虽有柔情和不舍,更多的却是无奈和漠然。柳英杰似乎也知道母亲如今的情况非常不妙,在柳夫人床头哇哇大哭。
柳夫人对喜儿道:“待我去了,找个好心的山民收养英杰。至于这客栈……就……还给他吧……本来这里就……”话到此处,心口一阵突兀的疼,胸腔里也是一阵憋闷,剧烈的咳嗽几声后,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顾唯念心下顿生困惑。哪个他?柳夫人要将客栈还给谁?
喜儿连声急叫:“夫人,夫人!”
柳英杰见状,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喜儿也哭出声来:“夫人,你前些日子虽……虽病着,可也好好的,怎么忽然……便这样了……”
顾唯念站在房门外,瞧着这凄凄惨惨的情形,顿觉这家孤儿寡母实在可怜。
柳夫人惨笑一声,苍白的面容上,弥漫着无尽的悲戚和哀伤:“为什么突然这样……因为……因为我……我早不想活啦……”
顾唯念进入房中,问道:“夫人为何不想活了?阿萝大仇已报,你不必过多自责。若是夫人担心有人报官,早早离开这里安心养病便是……”说到这里,她也疑惑了。柳夫人为何不及早离开这里?难道只是为了查闹鬼的事么?若她早早走了,忘尘便是指使弟子装神弄鬼,也折腾不到她头上。
柳夫人却道:“我不走,我死也要……在这里……”
一旁的杨孝廉道:“染荷,你这是何苦?咱们原本在山外,不是过得好好的?”
喜儿似乎听不下去这话,转头怒视杨孝廉:“什么叫好好的?恐怕只有你好好的。夫人有哪一日痛快了?我是个丫头,原本不配质问主子。可事到如今,老爷居然还不知悔过,我也少不得要问一问你了。”
柳夫人道:“算了喜儿,有我这种女儿,他已经很惨了……”
杨孝廉忙道:“染荷,别这么说,是爹对不住你……若不是你,爹这辈子,还不知会落个什么惨况。”
柳夫人惨笑一声,眸中闪出一丝恨意来:“爹,你若是知道,我总将廖大夫给你的药换掉,还在里面加牛黄,这才将你的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不治……你……”话到此处,又咳出一口血来。
顾唯念一阵惊愕。这个女人杀死了丈夫,又要害死父亲,真是世所罕见!
杨孝廉又惊又怒:“你说什么?你这混账……唔……”杨孝廉也气得当场呕出一大口鲜血,萎顿在地大口喘气,再无力气起来。
顾唯念看着轻轻巧巧说出这种话的柳夫人,只觉得足底生凉,便不动声色后退几步,一直退到薛少河身前。还是在他身边比较安全。
喜儿见柳夫人情势不妙,忙对那小伙计道:“阿童哥,你快些去请廖大夫来。”
柳夫人虚弱开口:“不必了。他治不了我……”
薛少河上前搭了一把柳夫人的脉搏,蹙眉道:“夫人,你昨日吃过什么?”
柳夫人见是他来,轻轻一笑,苍白的面上眉眼弯弯,到临死都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薛公子,多谢你。若不是你来了,逼了他现身,我还不知道,他终于……回来了。可是他不肯来见我……他不肯来……”
喜儿忙问:“夫人,你说的他是谁?”
柳英杰只管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娘……娘……”
柳夫人又看了儿子一眼,闭目落下泪来:“阿童,你先将小少爷抱出去,有英杰在,只怕……他更不会来。”
阿童似乎已听出些什么,只得含泪将柳英杰抱了出去。
柳夫人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嗓子:“阿深,我就要死了,你还是不肯来见我么?我知道你在!”
☆、第23章 往事
柳夫人的呼声中,带着无尽的期盼和祈求,不甘和悲哀。
杨孝廉听女儿喊“阿深”,哆嗦着唇道:“你……你还想着张敬深……他……他早死啦……你莫不是为了他,这才要害死……自己的亲爹……你不怕天打雷劈,你不怕死后下地狱……咳咳……”杨孝廉开始大口呕血。
原来阿深的名字是张敬深。联想起这家客栈原来的老板姓张,顾唯念便明白柳夫人喊的到底是谁了。
柳夫人看着杨孝廉,这生命已要走到尽头的妇人,眸中全是恨意,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力气:“要不是为了你,阿深不会有后来的牢狱之灾。可你……你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将我另许他人……我病了……你明知柳年虐待阿萝,却瞒着我……还教阿萝也不告诉我……让阿萝以为,这是懂事,是孝顺……如果不是你,柳年那个畜生不会有机会……那样欺凌阿萝……你凭什么好好活着?”
这就是柳夫人要害死生父的真正原因。
杨孝廉怒道:“你是我的女儿……我生你养你,你……”
“呵呵”柳夫人一声凄厉的冷笑,“你生我养我,可也卖了我。我早还完了你的养育之恩……若我知道你那么对我的阿萝……我早不管你死活了……阿深,阿深还是不肯来,他一定是在恨我怨我。我没等到他回来,也没能保住我们的女儿……”
楼下忽然传来稳而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而凝重,仿佛踩在人心上。顾唯念和薛少河忙出去看,却见客栈楼下,缓缓走上来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
顾唯念对这人很有印象,可不就是想趁乱将她拉走的那人嘛。纵然他斗笠拉得很低,让人看不清容颜,但这身穿衣打扮却是错不了的。
男人缓步进入柳夫人的房间,摘去斗笠,露出刚毅英气的面孔来。
柳夫人看到他,原本毫无血色的面上,显出奇异的光彩来:“阿深。”
老掌柜看到男人,也是眼睛一亮:“老板!”继而开始哆哆嗦嗦抹泪,“老板,你终于回来了……小的一直没走,一直在这里做掌柜。”
张敬深并不理会掌柜,他坐到榻前,握住柳夫人的手:“染荷,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柳夫人含泪道:“我看到那几枚燕尾镖,便想到或许是你来了。你以前进山打猎,便喜欢扔石子猎鸟。我想你一定是听了外头人说的那些话,所以气我恨我,这才不来见我。我……我想我若是死了……你的气便该消了……你……你不生我气了吧?”
张敬深拿着她的手,抚在自己脸颊上,神色忧伤而痛苦:“我如果早知道那些都是胡说八道,早知道你已经做到这一步,我早来看你了。染荷,你怎么这么傻?”
柳夫人眸中泪水滑落,浅笑微微,问:“我想……若……若以死谢罪……你就不……不恨我了……”
“我不恨你,我回来了,我们还可以好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