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谨鸢
云家两位老爷心领神会,朝儿子和女婿也一抬手,大老爷们都避到书房去了。
云家平时家里人也不少,今日小辈女婿都在,把云老太爷书房都坐得满满当当的。
云老太爷平时没啥爱好,就喜欢下棋,儿子们自然是围着他转,于是开了棋局。
长辈们自顾玩乐,云嘉玉看着两位妹夫,索性也叫人拿棋来再开一局。
许鹤宁最讨厌这玩意,把闵向晨给推了出去,自己懒懒坐在一边磕瓜子花生。
云嘉祺也不太爱下棋这东西,索性跟着他这个二姐夫一块吃东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云嘉玉身上。
“嗳,二姐夫,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大哥下过狠手,前儿把他一个同窗直接算计得逼退学了。”
少年脑袋都快要蹭到他额头了,一脸佩服小声跟他说学院里都发生了什么。
许鹤宁听过后,眉头皱了皱,想起先前有人老是在学院挑拨他和云嘉玉的事。
遂问道:“你都说做得保密,你怎么知道的?”
“嘿,我和他是兄弟,即便分开几年,也知道他心里都在想什么。一有不对,仔细观察一下不就知道了。”
云嘉祺嘿嘿笑着,还厚着脸皮要夸奖。
“二姐夫我棒不棒?”
许鹤宁低头看了眼他正把花生壳捏得咔嚓作响的指关节:“嗯,棒槌的棒。”
“果然不是亲姐夫,夸一句都不行。”
少年不满哼一声,丢下花生,跑去他亲姐夫身边站着,开始指点江山。不过片刻,就被赶回来了,又不满地哼哼‘这就没亲人啊’,继续低头跟花生磕个你死我活。
“二弟,你今年科举吗?我记得,你已经是秀才了吧,只等秋闱中举?”
云嘉祺手一顿,马上又笑着道:“考啊,答应过我二姐姐的,当然考。”
“嗯,你最好记得你的话。”
许鹤宁狭长的双眸扫过他笑容灿烂的年轻面容,嗤笑一句。
那笑声莫名让人有压力,云嘉祺偷偷拿眼角瞥他,心里怎么琢磨都觉得他的话像是在警告。
难道被这姐夫看出什么来了?
云嘉祺捏着花生的手一用力,咔嚓一声,连花生仁都被他捻碎了。
**
出嫁的姑娘初二回娘家,都会留下住一晚。
云卿卿难得有机会和姐姐能说体己话,晚上想要和云婉婉睡一块的,但闵向晨不放心,许鹤宁也不放心两个怀着身孕的睡一块,于是还是各回各屋。
回到屋里,云卿卿就哼哼唧唧数落他,许鹤宁默默听着,心想闵向晨诚不欺他。
女子一怀孕就要性情大变,这就开始看他哪哪不顺眼了。
许鹤宁就想着怎么哄她开心,结果一抬头,才后知后觉没了说话声,再看过去,发现她已经累得靠着大迎枕就睡着了。
“怎么说睡就睡。”他无奈笑着起身,去轻轻抱起她。
她自动就把脑袋靠他胸膛上,像只小狗似的还动动鼻子,跟闻味儿一样,然后嘴角弯着笑继续睡,把她放到床榻上还抓着他袖子不放。
“以前也没见你那么黏人。”
许鹤宁望着被攥紧的袖子,语气嫌弃,心里却乐开了花。索性就那么和衣躺下,盖好被子,把人小心翼翼搂着闭眼。
等到她彻底睡熟,他才依依不舍抽出袖子,抚平袍子的褶皱,到云老太爷书房去。
晚上吃饭前,云老太爷就吩咐了一声,让他晚些去一趟。
待到了书房,老人正在下棋,指了对面的空位让他坐。
老人今日穿了深红的常服,把肃穆的面容都衬得柔和许多。
许鹤宁在他跟前坐下,老人似乎是没有与他对弈的意思,而是自顾地两边走棋。
他便不作声,默默看着。
在看到老人的黑子连着走了几步后,忍不住捏起一个黑子,突然放在一个空上。
云老太爷手一顿,看着他落子的位置,忽地笑了,把手中的子也撒回棋篓中。
“你小子明明很厉害,今日却各种推脱,就是不愿意跟我来一局?”
“我是见那个地方空着,瞎猫撞上死老鼠罢了。”
许鹤宁谦虚着,心里却是挂念云卿卿,心想她有没有踢被子。让这老头一直下下去,他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身。
云老太爷也不揭穿他敷衍的话,靠进椅背,端起茶吹了吹,抿上一口才慢慢地说:“宫里针线房死了一个内侍一个宫女,东宫更是清了不少人,太子可能要做什么。以后你没事,少和太子接触吧。”
许鹤宁听出老人让他要独善其身的话意,他低头看那盘棋,黑白纠缠在一块。
“以前我可以做到独善其身,可自此到京城后,阁老觉得还行吗?”
老人神色明显一僵,好半会才放下茶,叹气:“是我的错。鹤宁,要是可以……等浙江事了,我帮你谋浙江的差事,你回浙江吧,带着卿卿……她应该也喜欢那里。”
“阁老!”许鹤宁心头一惊,站了起来,险些把棋盘都给带得摔了下去。
几颗棋子滚落,在大红的地毯上滚出许远,打着转儿再停下。
“你近来和太子走得近,谋的也是这个吧。是我把你带到京城来的,但我现在知道自己当初不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做出的决定,一次也没有,唯独你。”
“只要你信得过我这老头子,我必然可以把你安然送回浙江,但这以后的日子,你要听我的话去行事。东宫那……别接触了。”
老人每说一句,许鹤宁的震惊就增多一分。
特别是一再劝他别和太子接触,让他不得不去多想。
云老太爷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微笑,却不再继续说这事,只道:“当然,我还是为了我那孙女。也不知道该说她是有福气,还是苦命的,怎么就摊上你这臭小子了,我当初怎么就把孙女嫁你?”
“你走,回你的屋去,这让我人生第二件后悔的事又冒出来了。”
老人嫌弃地朝他挥手,许鹤宁在他并没有表明的言辞中已经确定了。
云老太爷知道了他的身世,同时明白浙江才是能保他一世平安的地方。
他攥了攥拳头,不知何时手心居然都是汗,黏腻得紧。
他在老人驱赶中沉默,片刻后笑笑:“晚了,老头,你孙女现在在我手上。”
云老太爷被他那匪里匪气的话气笑了,抓起棋盘上一把子就朝他掷去,许鹤宁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让他砸了个空。
“——臭小子,别以为我不能收拾你!”
老人对着空空的屋子骂一句。
许鹤宁在门口听到这话,不以为意。
就凭着云卿卿绑他这了,这臭老头就不敢收拾他。
踩着月色回到小院,里屋的灯灭得只剩下一盏。昏暗的灯烛下,云卿卿缩在被子里睡得脸颊嫣红,许鹤宁去把她半蒙头的被子扯下来些许,低头看着她睡颜,在她脸颊吧唧亲了口。
睡梦中的云卿卿有所察觉,翻了个身,嘴里还嘟囔了一句流氓。
许鹤宁被逗笑了。
还真能,睡着也能骂人。
他去梳洗换过衣服,刚躺下,她反倒睁眼了。
帐幔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云卿卿蹭到他身边,抱着他胳膊,低声喃喃。
“我刚才做了个梦。”
她声音还带着困意,软软糯糯的,很好听。
许鹤宁嗯了声,心尖有些发酥,按下她一挨近就总是冒起来的冲动问:“梦见你夫君我了?”
“嗯。”云卿卿回想着梦,觉得好笑,“我居然梦见我们小的时候就认识呢,还是在宫里。你一点也不像刚见面时那么凶巴巴的,知道我迷路了,把我送我母亲跟前了。”
许鹤宁心中一动,翻身枕着胳膊,对上她染着笑的杏眼,正要说什么。
她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一咧嘴,叹气:“果然梦都是反的……”
“云卿卿!我都把你当祖宗了,就差供着了,我还凶了?”许鹤宁瞪眼。
云卿卿也瞪眼:“许狗剩,你现在瞪眼的样子就很凶。”
许鹤宁差点要被她气歪鼻子,某人已经笑得在被窝里打滚,让他无奈伸手把人揽回怀里。
“你得意吧,以后再跟你算账。”
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突然抬头,在他脸颊亲了口,拉长了音喊他:“宁哥哥——”
那个梦里,她也是这么喊他的。
第112章
从初三开始,京城各家各户都开始走亲戚,新年好不容易歇两日,都开始忙碌起来。
云卿卿从云家回侯府后,反倒是过上了清净日子。
许鹤宁那边就没有什么亲戚,他舅舅们都被塞牢里了,有亲戚也不会有人上门。
云家人知道她怀了身孕,过来意思意思走一趟就告辞,就怕让她操心劳累。
这样一连到初七,别家人仰马翻,肃远侯府却是过得最悠闲,是真真歇了个年节。
过了初七,许鹤宁就要到宫里当差去。
不知是不是皇帝良心发现,年节里排值里唯独没有他的。到了初八这日当值,皇帝就发现自己这个儿子过了个年,精神好许多不说,即便见到他也比平常显得平和亲近了。
明昭帝心里一个高兴,让廖公公再给他包了个大红封。
许鹤宁手里揣着红封退出大殿后,眉头一皱,把红封塞袖子里。
别以为他不知道,明昭帝在初二那晚其实又偷偷溜出宫,进了侯府。
那晚他派陈鱼守着的,不过皇帝只是来到汀澜院院墙外,站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进去,然后唉声叹气走了。
所以这红封多半又是皇帝做贼心虚,塞一个来讨好。
父子俩脑里的想法差了个南辕北辙。太子是在这个时候,捧着鎏金手炉,慢慢踱步,拾白玉阶而上。蓝底鹤氅随风撩动,清俊儒雅。
许鹤宁一抬眼就见到第二个让自己不顺心的人物,手指不自觉摩挲剑柄,待太子近了,才懒懒地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