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谨鸢
那小舟是军中用的,但他可没派人往那个方向去过。
“——我们上当了!”
浙江提督心惊地从太师椅里蹭就站起身,连面容都变得扭曲,一种无法止住的恐惧从内心深处窜起,整个人都开始战栗。
许鹤宁没有死!
他们上当了!
“快!你传令下去,搜军营!”浙江提督惶恐至极。
慌乱到甚至连锦衣卫在军营看守他的事都忘之脑后,只想求证许鹤宁生死的真相。
只要许鹤宁没死,他肯定就藏在军营里!
报信的士兵在此时像是被他吓着了,跌坐在了地上,伸出抖着的手指向他身后:“提、提督……”
浙江提督还沉浸在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猜测中,完全没发现身后多了个黑影,而他的士兵是在示警,就被那黑影割断了喉咙。
鲜血喷涌溅出许远,溅在那士兵的鞋面上,在士兵要尖叫之时,早就埋伏在他身后的人已经捂上他的嘴。
银光闪过,营帐内就变得悄然毫无声息。
陈鱼把士兵的尸体拖到一边,望着倒勾在横梁上的许鹤宁,低声道:“义兄,接下来如何做?”
许鹤宁一扭身翻下来,稳稳落在地上,把玩着刚才勒断人脖子的鱼线,面上没什么表情:“去把陆大人引过来,他看到尸体后,会知道要怎么做的。我们……回京。”
他在浙江的任务完成了。
浙江提督一死,锦衣卫会善后编出一个能够让皇帝收回兵权、替换统帅的理由,很快就会有能接替的人补上。
浙江最后也乱不了,他选择现在才出手,就是等他们把他身死的传消息回京城。
他不死,京城那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心动手!
两人都穿着士兵的衣服,刮破帐布后出去,把锦衣卫引了过来就飞快离开。
刘灿早就在外头备好马接应,见到两人一来,跟着上马疾驰远去。
陆大人被告知浙江提督被人割破喉咙死在主帐里,眉心重重一跳,当即前去查看。
大帐值守的士兵被他早暗中换了,但是外头的锦衣卫居然没有发现里面动静,对方的轻声功夫了得,还把他引过来……
陆大人脑海里就浮现去西北路上,他见到许鹤宁施展的那身功夫。
“把尸首暗中送上战船,再过半刻钟,吹号角说有战报!然后……烧战船!”
陆大人思绪敏捷,果然如许鹤宁所言知道如何借此机会控制局面,一场让浙江提督假死在倭寇偷袭烧船的计划瞬间问世。
在急智过后,陆大人就有些激动地坐到染血的椅子里,翻出纸张,给皇帝写信。
许鹤宁连夜赶路,足足在马背上奔波了一日一夜才随意找了家客栈休息。
不想,刚坐下还没摘掉斗笠,就听到一个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水寇出身的肃远侯,是圣上的亲子!”
陈鱼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就喷了出来,惊疑不定看向许鹤宁。
被斗笠遮住面容的许鹤宁眸光一闪,咬了牙:“京城恐怕乱得要比我们想的快!”
皇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他的身世!
这是嫌命太长了?!
“走!换马赶路,到夜里再歇!”
许鹤宁当即站起身,二话不说即刻再出发。
刘灿跟在他神色,表情复杂。
而许鹤宁不知的是,自己一语成谶,宫中突然传来明昭帝卧床不起的消息。
第122章
乾清宫,出入的宫人脚下皆仓促,手上或捧着铜盆,或捧着浓浓的汤药。
太子立在父皇龙床前,面容冷峻,目光锐利盯着一众太医给帝王灌药。
张太医已经连着灌了两回,汤药泼了自己一身,皇帝身上亦是一片污迹,额间冷汗淋漓。
已经两日了,这药再灌不进去,太子恐怕都要把他们拉下去砍了!
太医们都抖着手,为了保自己小命千方百计让昏迷的皇帝喝药。
锦衣卫指挥使匆忙从外头进来,见寝殿内乱成一团,敛了敛神到太子跟前半跪着禀报:“殿下,在早朝上煽风点火的一人已经张口招供是大皇子指使。”
明昭帝突然病重,太子监国,朝务都由他处理。
太子闻言,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指头,正欲细问,外边响起一阵高呼。
“——我要见父皇!为何要拦着我不让我见父皇!太子是父皇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
“臣等求见陛下!”
居然是三皇子和工部、宗亲在外头求见。
太子瞬间就握了拳,锦衣卫指挥使站起身,神色极不好看:“殿下,是否要臣去驱逐离开。”
“不必,孤去。”
太子微抬下颚,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大步往外去。
这个节骨眼还敢来闹,势必是还有搅和的人在里头。
他那个大皇兄果然是布局已久,手段了得。
要不是他警觉得早,父皇估计已经遭了毒手,但这样的局面……太子在踏出大殿,被外头的强光刺了眼,他抬手遮挡光线那瞬间,心里惦记起一人来。
“二皇兄!我要见父皇!”
三皇子见到太子出来,昔日精神饱满的太子,眼下都是乌青,让他心里更觉的不好。焦急就要冲进乾清宫。
太子身姿笔直站在那,三皇子往前去时,锦衣卫指挥使当即就从太子身后站出来,挡了去路。
“滚开!”三皇子眼角通红,推搡着要闯进去。
锦衣卫指挥使被动手不敢还手,毕竟这是皇子,没有皇命他就不能够犯上!
但三皇子的身前还是有一只胳膊探了过来,狠狠揪住他衣襟。
三皇子被那只手拽得身子一个踉跄,还没稳住脚步,就见到太子冷若冰霜的那张面,紧接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乾清宫门口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太子望着脸都被自己打偏同时被打懵的三皇子,揪住他衣襟的手发紧,沉声在他耳边说:“三弟,你被人利用一回,如今是第二回,孤不想再看到第三回!”
说罢,太子猛地甩手,把怔懵的三皇子摔到地上。
三皇子跌在白玉石阶前,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再往外一些就该滚下去。
他耳朵因为那用了全力的耳光翁嗡作响,脑子也想被打成了浆糊,不太能思考。
太子说他被利用,他只是要来见父皇,怎么会被利用了?
三皇子还在茫然,有人把他扶了起来,还听到有人朝太子道:“太子殿下监国是名正言顺,可为何不让臣等见陛下?臣等是陛下的臣子,即便君臣有别,那为何又阻挠三皇子殿下去见陛下,三皇子殿下与太子殿下一般都是陛下的亲子,太子殿下一人在陛下跟前是欲意何为?!”
宗亲里也有人发声:“臣以为,这种时刻,还得传召各地亲王回朝!”
三皇子就在这些声音中猛然打了个激灵,一双眼慢慢睁大,回身去看太子。
只见太子嘴角啜着浅浅的笑,不知是真笑还是怒极了,视线一错不错落在那些人身上。头顶是青天,是明媚的太阳,三皇子却是脊背发寒。
他明白了太子刚才说的利用。
各地亲王,哪里来的各地亲王,如今能有资格再进京城来的,不就只有他们的大皇兄了吗?
三皇子脑子里闪过电光雷火,恍然大悟。
跟着他一块到此地来的大多是工部的人!即便他的大皇兄离开了,工部如今他兼着差,但人心未必都是向着他!
这是他大皇兄经营了多年的地方!
太子望着开始奋勇进言的众人,笑容不变,一抬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说话声都压了下去。等安静了,才不急不缓道:“孤也正要想要召晋王回京,却不是为了父皇病重,而是晋王涉嫌勾结官员,诬陷忠良,图谋不轨,动摇江山根本!”
此话一出,方才叫嚣的官员脸色急变,从铁青转灰白,还有人心都哆嗦了一下。
太子话落,挑着眼角看那些官员,吩咐身后的锦衣卫指挥使:“将刚才说召晋王进京的人收押审讯,孤倒要看看,多少牛鬼蛇神胆敢在孤跟前卖弄玄虚!”
他一句说抓就抓,说审就审,如同吃饭喝水一般。
但宗亲里却是炸开窝了,跪着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太子这是独裁!即便你身为储君,也不能因一句话就抓人刑讯,我们要见陛下!”
“刑讯?哦,孤刚才说的是审讯,那就改刑讯!”
太子轻笑一声,下刻目光如刀刃,一拂袖,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白了脸,从未见过太子行事如此强势不顾声名,难道太子不怕被世人说残害手足?!在史书下留下骂名?!
偏偏太子就是不怕,拂袖后转身,转身前冷眼扫过魂都去了一般的三皇子:“三弟要见父皇,还不跟孤来?”
在踏进大殿后,太子更是忍不住笑了。
“痛快!”
他终于领会到了许鹤宁恣意的那种舒畅。身为储君,一忍再忍,让他几度怀疑自己血肉是否鲜活,在压抑中几乎沦为继承皇位的傀儡。
人对权力是渴望的,但权力向来是把双刃剑,一面让你享受一面又让你有顾忌而不敢肆意,即便君王亦一样的。
就如同他父皇。皇权至上,还不是同样受臣子的威胁,只能耗尽心机去周旋。
三皇子恍恍惚惚跟在太子身侧,别他痛快二字吓得又一激灵,偷偷抬头去看太子,见到他眉宇飞扬。
这样的笑,他在那个最近被讨论的新晋皇兄脸上看过。
不知为何,三皇子在这瞬间并不想去见父皇了,整个人陷入更多的茫然。
**
太子雷霆手段,满朝震惊,消息很快送进京城的一处宅邸。
有人朝着正屋的一坐绣骏马图屏风禀报:“太子昔日温和,今日却连只提了一句话的宗亲都给关了,并先一步定您的罪行,我们如今处在了被动。太子这手,多少起了震慑的作用,再不行动,恐怕就先机尽失!”
屏风后的人站了起来,走了两步,露出半只皂色的靴子在边缘,沉默良久后道:“许鹤宁已死,让人直接往宫里送浙江大乱的假消息,其他的……傍晚便依照计划进行。”